休谟的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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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怜悯

怜悯是对他人苦难的一种关切,而与怜悯相反的恶意,则是对他人苦难的一种喜悦。怜悯和恶意是一种相互对立的情感,它们的共同前提在于,这种关切或喜悦的产生,没有任何友谊或敌意的因素。

通过前面的论述,我们已经认识到我们天性中一个随意的、原始的本能,就是我们会根据自己对别人的爱或恨而本能地产生一种希望他们得到幸福或遭受苦难的欲望。当然,另一方面,我们也会发现这种本能会在其他很多场合下被仿效,其次生原则也会导致它的产生。

什么是怜悯?从某种程度上说,怜悯是对他人苦难的一种关切,而与怜悯相反的恶意,则是对他人苦难的一种喜悦。怜悯和恶意是一种相互对立的情感,它们的共同前提在于,这种关切或喜悦的产生,没有任何友谊或敌意的因素。

所以,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对于完全陌生的人,完全与我们无关的人,我们也能对其产生怜悯的情感。同样的道理,如果因为他人的任何伤害或侵害而使我们对其产生恶感,那么确切地说,这种恶感就不能称为敌意,而是报复。

如果我们继续深入考察一下怜悯和恶意这种情感,就会发现它们是一种如上面所说的次生的情感,是在原始情感经过某种特殊的思想和想象倾向所改变以后才产生的。

为了更进一步论述怜悯这种情感,我们可从前面关于同情的推理中得到相应的启发。

我们对于与自己相关的各种事物,总是抱有一种生动的观念。因为所有人类彼此类似而与我们有着某种关系,所以,他人的人格、他人的利益、他人的情感、他人的痛苦和快乐,必然会以生动的方式刺激着我们。而又由于生动的观念极易转化为印象,所以,这种刺激还会导致一种与原始情绪相似的情绪的产生。

如果这个论证是合理而真实的,那么对于烦恼和悲哀来说,就会有过之而无不及了。因为相比于任何快乐或愉快来说,烦恼和悲哀给人的影响总是更为强烈,更为持久。

悲剧诗人笔下的角色,在出场时总是表现出诸多悲伤、恐怖、义愤等其他类似的情感来,在这种情况下,悲剧的阅读者便也会随之经历这些情感。当然,由于精彩的悲剧作品总是从头至尾的贯穿着运气的转变,甚至干脆在结尾设计一个幸运的结局,所以阅读者必然会对这些变化表示同情,进而体会到那种虚构的喜悦,以及其他各种类似的情感。

反过来,我们也可以这样认为,以上这些情感都是因那个同情原则而产生的。除非它们都是因个别的原始性质而产生,而不是由同情的原则得来,否则,我们的这种观点就是成立的。显而易见,将以上任何一种情感剔除出去,都是极为特殊而不合时宜的。

既然上述这些情感都是首先产生于一个人的心中,然后才产生于另一个人的心中,并且在各种情形下,这些感情的产生方式都是先是观念,后是印象,然后再在事物的推移中因同一原则而产生,那么,我便可以肯定,不管是在自然哲学上,还是在日常生活中,这种推理方法都是值得信赖的。

另外还要指出的是,只有通过彼此间的接近关系,甚至只有见到对象,怜悯这种情感才能够产生。因为妇女和儿童最受想象官能的指导,所以他们也是最受怜悯心理的支配的。即使锋利的刀刃掌握在朋友们的手里,他们也会在见到白刃时望而却步,甚至晕倒。他们的这种弱点,也正是那些处于任何悲伤和烦恼中的人们被他们极端怜悯的原因。

但很多哲学家们并不这么认为。对于妇女与儿童的这种现象,他们认为这是人们对命运的多变所作出的令人难以解释的微妙的反省,或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所有人类所容易遭受的苦难发生的可能性。对于这些哲学家们的观点,我已经论述的实例以及其他诸多可以轻易列举出的实例都说明,我与他们的观点是相反的。

怜悯这种情感还有一种尤为显著的现象值得我们注意,这就是:有时候,从外界传来的同情这种情感会因其原始情感的微弱而获得力量,甚至它就是随着某种原本不存在的感情的推移而产生的。例如,一个人在获得任何显要的职位,或得到巨大的财富时,越是表现得泰然和低调,则我们对他的成就和表现就越感到欣喜。

同样的道理,如果一个人并没有因不幸而感到沮丧,那么,他的忍耐就更会使人为之同情和悲叹。尤其是当这种品质完全驱除了所有的不快时,我们怜悯的心情会表现得更为强盛。

对于正面临着世俗所谓的不幸处境中的人们,我们往往会形成一个这样的概念:我们将想象从原因带到它通常的结果上,首先对其悲哀产生一种生动的观念,然后对它感到一种印象,从而完全忽略了使其超越于那一类情绪的那种伟大心情,或者只在其能增加我们对他的钦佩、敬爱和怜惜的范围内来对它进行考察。

根据经验我们能发现:以上那种程度的情感往往是同一种相应的不幸联系在一起的。虽然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有一种特殊情况,但正如那个人因情感而激动时的表现一样,我们也会因受到以上那个原则的影响而想到那种情感的生动性,或者说是真正感受到了那个情感本身。

当其他人在我们面前做出愚蠢的行为时,就以上原则来说,即使他们自己不会感到丝毫的羞耻,甚至丝毫意识不到自己的愚蠢,我们也是会因他们的这种行为而感到羞耻的。

其实,这些情感都是由同情发生的,但需要指出的是,这只是片面的同情心,它只观察了这种情感对象的一面,而忽视了另一面。但恰恰就是这一面有着完全相反的效果,那种在同情初次出现时产生的情绪就是在这种效果的影响下完全消失的。

关于那种在不幸情况下的淡漠反而更能增强我们对于不幸者的关切的情感的论证,我们还可以列举出许多例子加以证实,即使那种漠不关心并不是由任何美德和宽宏大度而发生的。在人们看来,如果一个人对另一个正处于睡眠中或坦然安心处世的人进行谋杀,那么这种谋杀行为就会罪加一等。这就像历史学家们对任何在其敌人手中做了俘虏的婴儿国王,通常会说,你越感觉不到自己的可怜,便越是值得怜悯的。

在我们已熟悉那个人的可怜状况的情形下,我们通常会对伴随着它的那种悲哀发出一个生动的观念和感觉,而且与我们从那个人的角度所观察到的那种泰然安心、漠不关心相比,我们的这种观念和感觉总是显得更加生动,更加强烈。

只要是对比,就会在不同程度上刺激想象,尤其是当对比通过对象而被呈现出来时,这种刺激性往往会表现得更为突出。而怜悯心理正是通过这种想象而产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