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梓锐只好自己劝道:“可韩少君他爱您甚深啊!他怎么肯!”
陈芊芊道:“是啊,全天下都知道韩烁爱我。可梓锐,我也爱他,我如何能自私地看着他,陪我赴一场九死一生的局?”
梓锐道:“可少君…他是心甘情愿的。”
陈芊芊目光转向窗边,抬头望那一轮明月:“可我不愿。我不愿意他那样的天之骄子,在未满弱冠之时,就折戟沉沙,悄无声息死在花垣一座爆发瘟疫的城里。我甚至,连想都不愿意想一想。”
白芨作为玄虎城的人,此生最重要的目标就是保护少君的性命,按理说,陈芊芊这样保护韩烁,他该高兴才是,他该闻瘟疫色变,拉着少君跑得越远越好。
可不知为何,他心中为两位主子痛极了。他跪在地上,默然半晌,才道:“少君的性子,若来日得知真相,您不怕...不怕他恨您吗?”
陈芊芊伸了伸手,虚握成拳,仿佛想握住一缕月光。她又将手心摊开,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她道:“白芨,我是宁愿他恨我的。我宁愿他恨着我,然后在遥远的城邦里,安好无虞,还有性命赏四时美景,观风花雪月。”
白芨看着手中的信,上面是陈芊芊惯常洒脱飞扬的字迹,韩烁亲启。
他又问道:“少夫人,倘...若属下没有收到您的飞鸽传书呢?”
陈芊芊极淡地笑了一笑:“那就把这封信烧了,万事皆休。待过几年,盼他再逢佳人,举案齐眉。”
白芨眼眶通红,将信收入怀中,五体投地,深深磕了三个响头。
陈芊芊看着磕得响亮的白芨,手撑在下巴上,想了想,慢吞吞道:“白芨,那就…就此别过吧。祝韩烁…身体安康?不,还是祝他平安喜乐,福寿绵长。也祝你,鹏程万里。”
白芨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又是重重一个响头:“谢少夫人大义。”
陈芊芊笑:“我虚伪得很,哪里算得上什么大义?”
白芨猛然抬起头来,堂堂七尺男儿,眼睛却哭得通红,又带着几分疑惑望着陈芊芊。
只见上首,陈芊芊眨了眨眼,隐去眼眸中一丝水光,故作轻松地说道:“譬如,我刚刚说的那句,盼他再逢佳人,举案齐眉,就是一句极为虚伪违心的话。”
白芨和梓锐跪在地上,垂着头。
陈芊芊最后道:“去吧,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好好睡上一觉。”
陈芊芊在窗前不知道站了多久,从夜色如墨,到天边将曦,到天光乍破。
又是一个风和日丽的艳阳天。
陈芊芊低低笑了笑:“倒真不应景,怎么也该阴雨绵绵才是。”
门口,韩烁轻轻敲了敲门,似乎是怕惊醒房中之人:“芊芊,你醒了吗?你最近日日宿在城主府中,昨日好不容易回府,又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我...我都好久没见你了。”声音低低落落的,带着几分委屈,是韩烁惯常用的想让她心软的语调。
陈芊芊闭了闭眼,该来的,总是会来。
她扬声道:“进来。”
小心思得逞,韩烁高兴得挑了挑眉,迅速地开了门。
梓锐在身后,低垂着通红的眼眶,缓缓合上了门,将空间留给二人。
他心中突然想道,这是否就是两位少城主最后一面?
旋即,他又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乌鸦嘴。
韩烁脚步飞快地走了进来:“芊芊,你总算肯见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怎么了?”
韩烁见陈芊芊面色冷凝,想伸手去握一握她的手。
陈芊芊退后半步。小小半步,却让韩烁愣了愣,有几分失落,又有几分尴尬。不过他很快调整了神色,又挂上了笑容:“芊芊,我有一样东西要给你,你伸手。”
陈芊芊手指动了动,像是要允许自己最后的软弱,她依言举起手来。
韩烁突然把自己的下巴放在她的手上:“我把我送给你,好不好?”
他的眼睛明亮,直直望着自己,就像蕴含了无数的星光。陈芊芊的心突然一阵猛烈的抽痛,像被人狠狠划了一刀,鲜血淋漓。
见她面色还是严肃,一丝笑脸也无,韩烁停止了玩笑,小心翼翼地问道:“芊芊,你怎么了?有什么事让你烦忧至此,我替你解决,好吗?”
我不过没有对你笑,你就这样小心翼翼,忐忑不安。韩烁,你是这样好。所以我宁愿你活着恨我,也不愿你死了。
陈芊芊冷笑一声:“韩烁,我怎么了,我因何事烦忧,你不知道吗?”
韩烁愣了一愣,问道:“芊芊?”
陈芊芊扔出两封信来,仍在韩烁脚边:“韩烁,你做何解释?”
韩烁立刻蹲下身去,捡起信纸,极快地打开扫视。看完之后,他道:“这不可能,玄虎使臣早被我赶回去了,大军也不可能在没有我的命令下轻举妄动,陈兵边关。”
怕他察觉异样,陈芊芊一把夺回密信,用内力震碎,毁尸灭迹。旋即冷笑:“韩烁,是你在骗我,还是你被他们骗了?”
韩烁自信道:“芊芊,他们知道我的雷霆手段,他们不敢有小心思的。”
陈芊芊道:“那日花垣城的炸药,不就是他们瞒着你的手笔?”
韩烁急道:“可我后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换成烟花了,芊芊,你信我。我能于千里之外运筹帷幄,护你无恙。”
是,我信你的,所以我也要护你无恙。
陈芊芊讽刺道:“是啊,我怎么忘了,你从玄虎城过来,带了不少暗影,自然是能运筹帷幄的。这么说来,这徘徊不前的玄虎使臣和压在交界处的大军,都是你的手笔了,是吗?我从前信任你,从未怀疑。现在想来,极有可能是你发现我察觉了你的意图,才将炸药换成了烟花,博得我的信任。韩烁,你竟这样践踏我的真心。”
韩烁默了一默,下定决心般,从怀中取出一枚令牌,握起陈芊芊的手,塞给她:“芊芊,你若需要,我可以将这支暗影给你。这是能调动他们的唯一信物,他们会誓死保护令牌的主人。”
“现在,交给你。这样,你能信我了吗?”这一句话,他问得小心翼翼,紧张不安。
这支暗影,是韩烁在花垣城的唯一底牌。没有暗影的韩烁,就像站在深渊边的老虎,仍然让人畏惧,却会一不小心就粉身碎骨。可他掏出来的时候,竟然丝毫没有迟疑犹豫。
他的神色认真慎重,仿佛在说,芊芊,我的命,交给你了。
令牌由玄铁所铸,冷硬得很,陈芊芊却像被火灼烧似的,一把甩开,冷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愿给,我可不敢收。”
令牌落地,发出一声脆响,孤零零躺在地上。
韩烁看着地上的令牌,怔楞良久,视线才缓缓移到陈芊芊脸上:“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芊芊,我们一同经历了这么多,生死相许,你竟对我说这句话?”
他缓缓蹲下身,去捡那块令牌。
小小一枚令牌,好像重若千钧似的,韩烁手有些颤抖,竟然几次都没有捡起来。
陈芊芊反问:“玄虎城图谋矿藏和龙骨,假意求和,派你入赘。当初大婚的毒酒,后来深夜的暗箭,中秋满城的炸药,现在的这两封千里加急,韩少君,桩桩件件,我没有冤枉你吧?”
韩烁起身,看向陈芊芊:“芊芊,我即刻就去查探,好不好?我先去横城,再去墨城。待我将事情解决,回来找你。届时,你可能信我?”
陈芊芊闭了闭眼,再睁眼已是一片冰冷:“不必了。我今日不妨告诉你,玄虎精于炸药和冶炼,硬碰硬岂不吃亏?所以我当街抢亲,破你计谋。龙骨不过一块死物,在我眼里比不上十万兵甲,更不比不上一条条通商之策带来的真金白银,所以我盗来送你,博你信任。我本以为只要你在我身边,玄虎就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可不想韩少君实在诡计多端,身在花垣也能决胜千里,指挥边城军队竟然也如臂使指。你这样的猛虎卧于侧榻,叫我委实不安。韩少君,你我身属两城,终究不是一路人。我本该立刻杀了你,可念在这一年多的夫妻情分,我这次就放过你,你即刻离去,今日过后...你我便是仇敌。”
韩烁一步上前,紧紧抱住她:“我不信你要杀我。你对我一见钟情,替我治愈心疾,为我舍身忘死,芊芊,你说过你爱我。”
他的衣衫柔软,怀抱温暖,他的身上,有自己最熟悉眷恋的清冷香气。
陈芊芊深吸一口气,将韩烁狠狠推开:“韩烁,我素来喜新厌旧,虎头蛇尾。我厌弃你了。”
韩烁道:“芊芊,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我可以改。你别...你别不要我。”
他带着几分央求的语调像最锋利的刃,割得陈芊芊神魂俱痛。
她用手指掐了掐掌心,逼迫自己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你身为玄虎城的少君,这般软弱无用,竟然连这样的央求之语都能说得出口。韩烁,是你演技太好,还是你生性卑微?这是你送我的传承玉佩,你说是少城主夫人才能拥有的信物。只此一枚,对吗?”
韩烁神色痛楚,呆呆点了点头。
陈芊芊放在桌上:“现在,还给你。”
玉佩被放在桌上,发出啪嗒一声清响,却重如擂鼓,震碎韩烁的心。
他凝视良久,突然举起玉佩就要往地上砸去,被陈芊芊一把夺下。
他的目光一瞬间迸发出惊喜:“芊芊,你是不舍得的,是不是?”
玉佩似乎在陈芊芊袖中隐了一隐,又似乎是错觉。
陈芊芊举起玉佩,问道:“你当真要砸?”
韩烁看着玉佩,又看着陈芊芊的脸庞。她肌肤莹白,与美玉毫无区别。韩烁苦笑:“若玉佩的主人不是你,它还有何存在的必要?”
陈芊芊冷笑:“那好,我替你砸。”
她素手高举,纤细修长的手指握住玉佩,狠狠向地面掷去。
价值连城的宝物瞬间四分五裂,碎玉片向四面八方散去,就像韩烁的心。
陈芊芊道:“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韩少君,你我缘尽。山高水远,若非双城交战,此生不必再见。”
韩烁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凄凉落寞:“玉碎情断,陈芊芊,你没有心。”
临走前,韩烁道:“我走了九十九步,你却一步都不肯往我这里走一走,罢了,罢了。我会查探清楚,化去横、墨两城危机,以证我对你此前的心意之诚。可我也有我的尊严,所以,我对你的爱,到此为止。他日举兵攻打花垣,便是你死我活,各凭本事。”
我会证明我对你的心意皎若昭昭明月,无关爱不爱你,这是我韩烁的为人存世之道,可也到此为止了。你既然对我弃之如敝履,我也会捡起我的尊严,不会让自己微贱如尘泥。
陈芊芊看着爱人缓缓离去。
韩烁的背影单薄瘦削,他自金镯发烧之后,就是这样瘦。
陈芊芊微微动了动,有些想要伸出手,仿佛像是最后的挽留。
可她看着他,从昏暗的室内走向大好的日光,就像他是从黑暗中一步步走向光明,最终慢慢放下了手。
这样也是很好的。
对不起啊,韩烁,算计了你。
我若侥幸能活着回来,一定去玄虎找你。翻山越岭,千山万水,死缠烂打也去找你,求你原谅,要你跟我在一起。
我若不幸死在尧城,想来听闻我的死讯,你也能对花垣有一两分怜惜。纵然楚楚弱你几成,但仗着这一两分怜惜,想来也能护花垣百年无忧。
对不起啊,韩烁,我到底是算计了你。
城主府中。
陈芊芊坐在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母亲,细细端详。
平日里母亲妆容完美,威严甚重,她又是个粗枝大叶的,竟不知母亲眼角已添了这样多的皱纹,有了这样多的白发。
她亲了亲母亲的手,然后站起身来,看着桑奇,道:“桑奇大人,王城和母亲,就托付给您了。”
桑奇深深弯下腰:“少城主折煞老臣了,您不说,老臣也会拼尽一身医术内力,护城主周全。”
陈芊芊扶起他,道:“王城之中,定要外松内紧,不许戒严,不许增兵。太平盛世怎样,现在也怎样。三五日命人假扮一次母亲上朝议政,务必不能让各方暗探察觉内情。刘司银我带走,其余可靠大臣都留给您,必要时是雷霆手段还是假传城主令,皆任君定夺,赐你先斩后奏特权。”
说罢,陈芊芊行了一个敬长辈的礼。
桑奇连忙跪地避过:“您实在折煞老臣了,只要老臣不死,必守城主和王城无恙。”
陈芊芊后退两步,跪在地上,朝着昏迷的城主磕了头:“母亲,您当日告诉我,既然当了这三公主,有些责任就不得不背负。如今女儿虽不孝,却是为了全三公主的道。芊芊拜别。”
花垣城主的眼角,似乎落下一滴泪来,没入发间,消失不见。
自中秋以来,陈芊芊瘦了不少。如今一身黑衣劲装,窄袖束腰,更显身姿纤长,身形单薄。可偏偏就是这样纤细玲珑的身躯,却让梓华觉得有一种天地不可摧的强悍傲然。
城主府门前,刘司银道:“少城主此去珍重,臣押送草药辎重,以项上人头担保,不晚于您五日。”
陈芊芊俯身长揖:“此去生死难料,刘司银却义无反顾,芊芊替南境百姓谢过。”
旋即,她利落翻身上马,对着梓华道:“梓华,我们走。”
快马将要到城郊的时候,陈芊芊突然问道:“梓华,韩烁…韩少君走了吗?”
梓华点点头:“韩少君天刚亮就离开了,什么都没带走。”
陈芊芊垂了垂眸,道:“梓华,若我说想再看他一眼,你可会嫌弃我这个少主软弱无用?”
梓华勒了马,停住看着陈芊芊。陈芊芊也停马看着她。
梓华看到,陈芊芊的脸上,竟然同时带着少女的羞涩和家国风雨飘摇的痛楚。
梓华当下调转马头,挥了一鞭。骏马嘶声长鸣,奔驰而去。风中传来梓华的声音:“属下知道这里有一条小道,若是去的快,可在高山上遥看韩少君一眼。”
陈芊芊骑在马上,伫立在半山腰,远远眺望韩烁的身影。隔得很远,连身影都很小,更别说看得清面容,可陈芊芊知道,那就是韩烁。
陈芊芊道:“梓华,我今日方知,所爱之人,当真再看一眼都心动。”
梓华沉默。
陈芊芊也是不用她回答的:“梓华,你说世上真有满天神佛吗?”
梓华认真地思忖了一会,才老实回答道:“属下不知。”
陈芊芊道:“若世上当真有满天神佛,那我陈芊芊,再拜陈三愿。”
韩烁那样决绝的人,甚至恨得要砸了玉佩,可他竟然没有摘下手环来,她心中总是有些不安。
虽是暗卫,梓华也是读过书的。她知道,这春日宴乃是前朝太子太傅冯大人所著。
她站在陈芊芊身后,看着少主的身影。她自幼为陈芊芊所救,见过她太多百折不挠的模样。原来,就连少主这样的人,坠入情爱时,也是这样柔软吗?也会心存侥幸地祈求上苍,与心爱之人,岁岁长相见吗?
陈芊芊遥遥望着韩烁的身影,笑着道:“一愿郎君千岁,二愿郎君千岁,三愿郎君千岁。”
言罢,她深深看了一眼远方的韩烁,打马离开,再不回头。
陈芊芊路过城郊的凉亭时,梓锐连忙跑出来拦马:“少城主,少城主。”陈芊芊猛然一勒马绳,马蹄才没踏到梓锐的身上。
她挑眉扬声:“梓锐,不是叫你留在王都好好读书吗?”梓锐跪地求道:“少城主,您就带我一起去吧!”
陈芊芊定定地看着梓锐,默了一瞬才道:“你若能回答出我的问题,我就带上你。”
梓锐道:“好好好。”
陈芊芊道:“我且问你,我们此去何处?”
梓华目光闪了一闪,不是去南境吗?
梓锐敛了脸上央求讨好的笑容,他的脸庞上奇异地带了几分深沉来。
他回答道:“人间炼狱。”
陈芊芊笑了起来:“梓锐,你竟长大了。也好,你我主仆,同去同归。”
梓锐坐在梓华马后,松了一口大气,拍了拍胸,心中十分感谢教他这句话的人,恨不得给他磕几个响头。
少城主指哪,他梓锐当然是要往哪儿的,怎么能被丢下呢?
陈芊芊一到南境,就忙得焦头烂额。
指挥军队戒严,不让百姓私自走动,分配物资,调转粮仓,种种烦杂,千头万绪。可这,才刚刚开始。
第四日傍晚,刘司银果然如约而至。
她风尘仆仆,风霜满面,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发髻乱了不少,也顾不上理一理。
陈芊芊将初具规模的南境交到刘司银手里,准备往疫情最中央的尧城而去。
刘司银拼死阻拦:“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少城主万金之躯,怎可前往尧城?还请少城主允准,让下官前去。下官愿立军令状,城在人在,城灭人亡。”
陈芊芊扶起刘司银:“我陈芊芊享万民供养十六载,花垣百姓从未负我。大疫当前,我又岂能顾惜此身?”
七日之后,尧城。
陈芊芊快马加鞭,每夜只歇息一个半时辰,终于在此日到达尧城。
尧城城门紧闭,城门守卫问道:“门下何人?”
陈芊芊从梓华手上接过长弓,从马背取出长箭。
箭矢破空而去,钉在城楼之上,箭尾挂着的少城主印信摇摇晃晃。与箭矢一同而去的,还有陈芊芊清扬的声音:“少城主,陈芊芊。”
城中,尧城守官跪在地上,老泪纵横:“少城主,您竟然亲自来了…”
陈芊芊挥挥手,示意她不必再说。
一路进来,尧城街道几无行人,在黯淡的天色下,显出一种凄凉惨淡。
远处浓烟滚滚,陈芊芊知道,那是需要焚烧的尸体太多,焚尸场昼夜不息的缘故。
她扶起尧城守官:“下令戒严,城中熏艾,焚烧尸体,隔离病人,都做得很好。我能见到如今的尧城,多亏有你,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陈芊芊在尧城已有五日。这五日间,她几乎昼夜未歇,与梓华奔波各处,寻找疫病源头。而城中大夫,似乎也找到了几味疑似能克制疫症的草药,正在一一试验。
第八日,皇天不负有心人,陈芊芊终于将范围缩小到几处水源。
届时,隔断有疫毒的水源,再将病人严加看管,仔细隔离,随后一一搜捕与病人有密切接触者,消除传染源,等到大夫们配出药方,这场瘟疫之仗,就算胜利一半了。
天边微露鱼肚白,陈芊芊骑在马上,仰头望了望。那一缕晨曦微光,像是将要冲破黑暗的束缚,绽放出光芒。
她轻轻念了一句:“看这天色,想来今日天气该是不错的。”
也不知韩烁走到哪里了,如今可好?可曾有片刻,也像自己惦记他那般惦记于自己?
一日下来,陈芊芊脸色有些苍白。连日奔波,又为了减少麻烦,一直吃的是行军冷饭,她的胃已不舒服许久了,一直强忍着。
到了傍晚,她的脸色已白得吓人,额发间冷汗涔涔。
梓华劝道:“欲速则不达,少城主如今是整座尧城的主心骨,切勿为一时贪心,功亏一篑。”
陈芊芊从善如流,点了点头。她也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了。
等着梓锐端上热饭的时间,陈芊芊走到屋外,沉默地望着天。
梓华以为她是在看今晚的天气,道:“观这天色,今晚该是月明星亮的。”
陈芊芊道:“你看这广阔的天空,本该有飞鸟归雁自由翱翔,如今却是暮野四合,一片凄凉。”
梓华劝慰道:“有您这样亲力亲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陈芊芊道:“希望明日见到这瑰丽的晚霞时,我们已找到疫源了。”
梓华道:“只剩三两处了,明日定能见分晓。”
想到此处,陈芊芊也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是啊。”
稍稍卸下心中重担,脑中又浮现出韩烁的影子来。
她望着天边云霞,低低念道:“晓看天色暮看云。”
梓华到底不过是暗卫,有些不解其意:“少城主是希望岁月悠闲,可以静看云卷云舒吗?”
陈芊芊笑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不近不远处,隐在花丛中的花匠,听到这句诗时,手中动作滞了一滞,许久之后才回过神来,继续修花浇水。
一阵微风拂过,陈芊芊闻到一阵花香,她不禁笑道:“日日熏惯了艾草,闻惯了药材的苦气味,竟不想这府中竟还有鲜花盛开。”
第二日,陈芊芊正在指挥众人切断染了疫毒的水源时,有护卫慌慌张张来报,说看管的人手太少,让三个病人不小心跑了,现下不知去往何处。
陈芊芊目光一下子冷厉起来,道:“全城搜捕。”
找了一夜,梓华终于将三人找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