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出赋家
文翁在蜀地大力提倡推广的教育工作很快就有了成果,武帝时,出现了一位享誉全国的文学家,他就是司马相如。
司马相如的生活经历很有传奇色彩,为历代文人津津乐道。他是蜀郡成都人,父母为他取名叫犬子,因为是长子,所以字长卿。他少年时喜欢读书,也学习剑术,完成学业后,很仰慕蔺相如的为人,就改名相如。
景帝时,他“买赀为郎”,也就是买了一个侍郎的官职,离开蜀地到长安任官。但是,景帝并不喜欢辞赋,司马相如的特长无从发挥。这时,梁孝王前来京城朝见景帝。梁孝王是景帝的同母弟,母亲窦太后特别喜欢他,给他的封赏远超其他的诸侯王,因此,他有实力招引全国的人才来做他的门客。这时候,西汉刚刚平定了七国之乱,原先吴王刘濞的门客纷纷改投梁王。跟梁王一起来京师的门客中,有齐郡人邹阳、淮阴人枚乘、吴县人庄忌先生等,都善于游说,并擅长写文章。相如见到这些人,觉得与他们爱好相似、意趣相投,便以生病为由辞掉了侍郎的官职,投奔梁孝王,做他的门客,从而有机会和全国一流的文人相处。就在这一时期,司马相如写作了《子虚赋》。
这首赋虚构了一个情景,说是楚国的子虚先生出使齐国,跟随齐王田猎,齐王向子虚先生炫耀,并问楚国是否有如此之盛事。子虚先生便极力铺陈楚国云梦泽之广阔、物产之丰盛、楚王田猎之盛况。回来后,他把自己与齐王的对话向乌有先生复述,乌有先生对此不以为然,他批评子虚说:“足下不称扬楚王道德淳厚,而竭力夸耀云梦泽的物产与田猎的盛况,这样奢言淫乐而显侈靡,窃为足下不取也。如果您所说的是真的,那并不是楚国的优点;如果并无此事而夸大,那就伤害了您的诚信。更何况,齐国之广大,吞下八九个像云梦这样的大泽没有任何问题,超凡珍异之物更是不可胜记,齐王怎么可能无言以对呢?”这篇赋可以说体现了汉朝大赋的一般特点,即形式上是用主客问答的方式,极力地铺排夸饰,但曲终奏雅,认为这样的夸耀是“奢言淫乐而显侈靡”,并不值得赞美。
梁孝王去世后,门客四散,相如只好返回成都。家境贫寒,又没有谋生的职业,生活非常困窘。他和临邛县令王吉一直相处得很好,王吉说:“你长期在外求官,任职不太顺心的话,可以来我这儿。”于是相如前往临邛,暂住在城郭下的一座亭子里。王吉对他非常恭敬。临邛县里富户很多,卓王孙家就有家奴八百人,程郑家也有数百人。这两家一看县令王吉对相如如此尊重,便商量说:“县令有贵客,我们备办酒席请请他,一并把县令也请来。”当王吉到了卓家后,卓家的客人已上百了。中午时分,去请司马相如,相如却托病不肯前来。县令见相如未到,不敢进食,亲自去迎请相如。
相如不得已勉强来到卓家,满座客人无不惊羡他的风采。酒兴正浓时,县令走上前去,把一张琴放到相如面前,说:“我听说长卿特别喜欢弹琴,希望聆听一曲以助兴。”相如辞谢一番,便弹奏了一两首曲子。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计谋。相如早就听说卓王孙有个女儿名文君,新寡,很喜好音乐,所以佯装与县令互相敬重,用琴声来诱发她的爱慕之情。卓文君在门缝里偷偷窥视,见相如一表人才,便一见钟情。宴会结束后,相如托人以重金赏赐文君的侍者,让侍者向她转达倾慕之情。卓文君听完后乘夜逃出家门,私奔相如。两人连夜赶回成都。来到成都后,家徒四壁,生活十分困窘。
卓王孙得知女儿私奔,大怒,说:“这个女儿太不争气了,我虽不忍心伤害她,但也不分给她一文钱。”也有人劝过卓王孙,但他始终听不进去。
过了好久,文君感到不快乐,说:“长卿,只要你同我回到临邛,向兄弟们借贷也完全可以维持生活,何至于让自己困苦成这个样子!”相如就和文君来到临邛,把自己的车马全部卖掉,买下一家酒店,做卖酒的生意。文君亲自在垆前酌酒,相如穿着犊鼻裈与雇工们一起在闹市中洗涤酒器。卓王孙听到后,感到很耻辱,连门也不愿意出。有些兄弟和长辈劝卓王孙说:“你有一个儿子两个女儿,家中不缺少钱财。如今,文君已经成了司马长卿的妻子,生米煮成了熟饭。长卿他虽贫穷,却是个人才,完全可以依靠。况且他又是县令的贵客,为何这样轻视他呢?”卓王孙觉得有道理,便分给文君家奴一百人、钱一百万,以及其他一些嫁妆。文君就同相如回到成都,买了田地房屋,成为富有人家。
相如的好运并不止于此,在长安,蜀郡人杨得意担任狗监,侍奉汉武帝。一天,武帝读《子虚赋》,交口称赞,说:“很遗憾,不能与这个作者同时。”杨得意说:“这篇赋是我的同乡司马相如写的。”武帝很惊喜,召来相如询问。相如说:“确有此事。但是,这赋只写诸侯之事,不值得看。请允许我写篇天子游猎赋,赋写成后就进献皇上。”
这篇为天子创作的大赋就是《上林赋》。此赋写亡是公听了子虚先生和乌有先生的对话后,笑着说,子虚确实错了,但乌有也并不正确。“他们的言论,不彰明君臣之间的大义,不端正诸侯应守的礼仪,只是为游戏之乐、苑囿之大争执,互相比较谁更奢侈、谁更荒淫,这并不能显扬名声,赢得声誉,反而贬低了君主,损害了自己的名誉。更何况,齐、楚两国的土地物产与田猎之事,又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呢?”于是,亡是公以更加富丽的笔触渲染上林的丰饶与天子田猎的盛况,将齐、楚两国彻底压倒。
到了最后,司马相如写了天子怅然若失地叹息道:“唉,这太奢侈了!我在理政闲暇,不愿虚度时光,前来上林苑狩猎作为消遣。但生怕子孙后代骄奢淫逸,循此而行而不肯休止。这不是为后代建立功业、树立榜样的行为。”于是就撤去酒宴,不再打猎,命令主管官员说:“凡可垦之地,都要变为农田,用以供养黎民百姓。推倒围墙,填平壕沟,使乡野之民均可来此谋生。对来陂池捕捞者也不必禁止,宫馆空闲也不禁居住。开仓济贫以补不足,抚恤鳏寡,慰问孤儿、孤老。发布政令以施恩德,减轻刑罚,改变制度,变换服色,更改历法,同天下百姓一道从头做起。”
这就是所谓的“曲终奏雅”,在赋的结尾点明这首赋的写作用意。这两篇赋代表了汉朝大赋的最高成就,对后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司马相如之后,蜀郡出现了另一个在辞赋创作上享有盛名的文学家——王褒。王褒是宣帝时人。宣帝爱好六艺,喜欢辞赋,他仿效武帝的做法,讲习研讨六艺群书,广泛召集有奇异爱好的士人。他征召过九江人被公,因为被公能用楚音读《楚辞》;还征召了有杰出文才的刘向、张子侨、华龙、柳褒等,让他们在金马门随时听候皇帝的诏令,以备顾问。
当时益州刺史名叫王襄,热衷于宣扬风尚,教化民众。他听说王褒很有才能,请来相见。让王褒作《中和》《乐职》《宣布》等诗,挑选热心的人让他们依照《鹿鸣》的音调排练歌唱。王褒为刺史写作颂歌以后,又为颂歌作了传注。于是王襄上奏,说王褒有杰出文才。皇上征召王褒到京师,诏令他为圣明君主得到贤臣而作赋颂。后来太子身体不适,皇上便下诏让王褒等人都到太子宫中侍奉太子,早晚诵读历史上的名文以及他们自己创作的文章。直到太子康复后,才让他们回到皇上身边。后来方士说益州有金马碧鸡之神,可用祭祀使此神显灵,于是宣帝派王褒前往祭祀。结果王褒在路上病死了,宣帝既悲悯又惋惜。
和司马相如善于写作大题材、大场面不同,王褒擅长用辞赋来吟咏日常事物。他把专门描绘园囿、游猎的汉朝大赋,转变为以日常器物为题材;把铺陈夸张的手法,转变为精细缜密的描绘;将风格宏伟壮阔的汉大赋,转变为风格优美细腻的咏物小赋。他的名著《洞箫赋》,就是三个转变的集中体现。《洞箫赋》详述箫的制作材料、产地及其发声,并描绘了乐声的美妙效果和音乐引发的各种感受,细腻有致,令人如闻其声。这首赋写就之后,当时还是太子的汉元帝让后宫贵人都来诵读。齐梁时期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刘勰在《文心雕龙·诠赋》称赞道:“子渊《洞箫》,穷变于声貌。”它开创了音乐赋这一题材类型,对后世很有影响。
公元前51年,王褒病逝,时年40岁。王褒一生共留下辞赋16篇。他继承并发扬了蜀人喜欢创作辞赋的传统,使蜀地的辞赋创作在宣帝时依然保持了全国的最高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