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三百年:闲话两晋之纷争十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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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晋之殇

事儿往前说几句。

就在匈奴汉国发生内斗的同时,洛阳城里也开始了窝里斗。

那边儿是哥俩儿,这边儿算是爷孙(司马炽辈分高)。

简单说吧,本来司马越在洛阳就是大权独揽,在接连两次击退匈奴攻洛后,就更加不拿皇帝司马炽当个凳儿了。

《晋书》对怀帝司马炽的评价还不错,应该算非亡国之君而当亡国之运;司马越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耀武扬威,他看着也来气。

想不受气,就得干了司马越;可是怀帝放眼望去,满朝大臣皆为司马越马首是瞻,仰其鼻息,没人敢帮他这个孤家寡人。既然朝里没有,那就朝外找;司马炽一道密旨发给了兖州刺史苟晞,令其讨伐司马越。

前文提过,苟晞是个猛人,这位爷号称晋朝甄子丹,那是相当能打,外号“屠伯”;石勒的老领导汲桑还活着的时候,就曾与这位屠大爷干过三十多仗,但逢打必输,被屠大爷前后杀了万余人。

不过接到密诏后,屠大爷却分身乏术,他此时正在全力对付匈奴汉国的另一支主力——王弥军团,一时拔不出脚来。

不过这会儿司马越却主动找到司马炽,说我要走了。

司马越的理由是,石勒在南边儿闹腾的太厉害,我要带人去打他。

司马炽有点儿晕菜,别看平时他对司马越一脑门子的火,现在听司马越这么说,他也有点儿心虚,怎么着?司马越要去砍人,他不可能一个人去,肯定把洛阳城中的部队拉走,隔着黄河北面还有个匈奴嘞,你把部队带走,万一匈奴人再来个三顾茅庐咋整。

司马炽当然不会同意。

司马越说,要么你跟我一起走,如果你不走,那就留这儿,拜拜了您呐!

司马越径直带了10几万部队扬长而去。

满朝大臣都知道,司马越这一走,洛阳就等于空了,谁也不愿意陪着光杆皇帝司马炽等死,于是纷纷跟随司马越离开洛阳。

他们谁都没想到,此一去,便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且说司马越领着十几万晋军,浩浩荡荡离开洛阳,走到半路,司马越突然暴病而亡;挂的那叫一个干净利落、无声无息。

所有人都傻眼了!

10几万大军,一大帮大臣面面相觑。

此次跟随司马越出行的大臣中,职位最高的是宰相王衍。

还记得这个王衍吧,当初就是他听见石勒嚎了一嗓子,觉得这个小胡崽子音道不错,适合参加中国好声音,果断为他转身的那位。

这会儿他已经混到了国务院总理的位置上。

别看官做的挺大,但是这人绝对是个废物,废物中的废物。

王衍,山东琅琊人,就是今天临沂,诸葛亮的老乡。

有兴趣的兄弟可以翻翻史料,琅琊王氏相当不简单。

这是一个自汉魏以来相当有名的大家族、大士族。

王衍,就是这个家族中的一员。

哥们儿之所以说他是废物中的废物,有必要说清楚一个词:清流。

这词儿是怎么来的,这还要追溯到东汉末年。

东汉末年,算是乱世之秋了,阉党专权,黄巾遍地,军阀割据、天下大乱。

世道一乱,自然礼崩乐坏,道德败坏;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出现了一批文人,他们好古风,崇尚道德情操,比如孔融、祢衡这些人。

这些人自命清高,不屑于尔虞我诈;但是这些人有一个很致命的地方,那就是通常他们都是语言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说起圣贤之道,能把人侃的晕头转向,但要说起民生理财,往往就成了废物点心。

以这些人为代表,最终衍生出一个具有相同行为风格的流派,便是“清流”。

到了魏晋时期,清流中最有名的当属竹林七贤,这些人衣食无忧,每天在竹林之下,喝喝小酒、KK歌儿,开开Party,肆意酣畅,自得其乐;当时的人们就把这个当成时髦,趋之若鹜,纷纷仿效。

一旦开始追星,那就不分门第了,穷苦人家可以追星,豪门大族子弟岂甘人后;而且后者追星的力度,显然是前者无法比拟的。

于是,一帮吃饱了饭没事儿干的大族子弟,也学着七贤的样子,成天喝的二醉二醉的,嘴里说着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话,这便是“清谈”。

发展到“清谈”这一步,这事儿就变味了,这其实就像现在躲在电脑和手机后面的那些嘴炮们一样,只会夸夸其谈。

王衍,就是当时社会上很有名的一个嘴炮;此人最大的特长就是“清谈”,说一些老百姓听来云山雾罩的话,而且王衍还有一个特点,那就是“心理素质”相当过硬,有时候说错了,下面的听众纷纷起哄,这货脸不变色,随口就改;日子久了,人们就这货起了个外号——口中雌黄,雌黄是一种矿物,在当时人们写字时用的是黄纸,如果把字写错了,就用这种东西涂一涂,就可以重写,相当于现在的修改液;人们拿这个形容王衍说话不着调;而口中雌黄也就是现在成语信口雌黄的来历。

当然,王衍能当上官,不单单因为他能“口吐雌黄”,他们家关系很硬,他老婆是前文说过的晋朝一姐贾南风的亲戚。因此,王衍顺顺当当的从太子舍人一路做到黄门侍郎,平步青云。

平地一声雷,八王之乱爆发了。

王衍却尿了。

嘴炮们有个共同点,古今一理,那就是能说不能干;一看满城的刀光剑影,王嘴炮吓得连门都不敢出。

就这样居然一直混到八王之乱结束,司马越最终获胜。

司马越之前一直在外地,等掌握政权后,发现朝中没人,于是就开始延揽人才;此时王嘴炮嘴里盛产雌黄的名声已经是大名鼎鼎,有人便向司马越推荐了他,一作背景调查,司马越发现此人居然跟哪个王爷都不沾边儿,而且还出身名门。

得了,就他吧。

于是,王嘴炮再度出山。

等司马越和司马炽闹翻,率军出征时,王嘴炮也在队伍中。

但是,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司马越居然‘嘎巴’一下,过去了。

10几万大军,群龙无首,这可怎么办;司马越的部将们赶紧来找王衍,说这里除了王爷,您官最大,如今他去了,三军不可无帅,您赶紧拿个主意吧,接下来咱奔哪儿去。

王嘴炮都快哭了,我知道该往哪儿去啊?

一众人等枯坐半天,最后一致决定:石勒不砍了,把王爷安葬了先。

司马越爵封东海王,封地在现在的江苏。

众军改道,由向南转而向东。

10几万人出门时浩浩荡荡,现在成了送殡的了,垂头丧气向东而行。

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月亮走,我也走,就来到了河南苦县,今天河南鹿邑县。

忽然间,毫无征兆中四野里杀声骤起,无数铁骑如从天而降,扑向了闷头儿赶路毫无防备的晋军。

晋军大乱,由着敌人弓射枪扎,刀砍斧剁。

可怜这支曾经两度大败匈奴骑兵的队伍,如羔羊般被屠杀,毫无还手之力。

来者何人?

来者,石勒也。

石勒一回河南,就知道司马越带了大队晋军离开了洛阳;当然他不知道司马越是找他玩儿命来的。开始的时候石勒还很慎重,想等等看,这么一大票人马究竟要干什么去;走着走着石勒觉得不对头了,一眼望不到边的晋军队伍一个个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再一打听,原来是司马越死了。

石勒大喜,这机会千载难逢啊;不过对比下兵力,貌似晋军还是偏多,如果此时下手,晋军做困兽之斗,整不好就两败俱伤了。

那就等。

石勒真好耐心,他命令部队不得打草惊蛇,就跟在后面,悄悄地走路,打枪的不要。

这么一路就跟到河南苦县。

此时晋军队伍士气简直是负数,王嘴炮不知兵,什么尖兵后卫,掩护两翼一概不懂,行伍出身的那些将领倒是懂,可他们没心思——老大死了,前途渺茫。

趁晋军警惕性低落的时候,石勒突然挥军发动了攻击;羯军铁骑来往冲突,十余万晋军毫无防备,面对突袭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防御;没多久,晋军便被羯军分割包围,逐一消灭。

自王嘴炮以下官员、宗室被俘者甚众。

逮住一大帮曾经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爷,曾经的奴隶娃子石勒很好奇,把这帮人集中起来,他要跟这些人聊聊。

聊了些啥,《晋书》中仅有四个字,“问以晋故”,以在下的理解,石勒估计问的问题挺尖锐且刁钻,因为王衍等人吓得要死(“衍、济等惧死”;济指的是一同被俘的任城王司马济。),赶紧替自己辩解,推卸责任(“多自陈说”)。

嘴炮就是嘴炮;不过这次王嘴炮吐再多的雌黄也没用了;聊天结束,石勒下令,把这帮货全部活埋(“排墙填杀之”)。

此战结束,西晋留在北方的最后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彻底报销,洛阳被攻克只是时间问题。

司马越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洛阳,举朝皆惊;司马越的老部下左卫将军何伦、右卫将军李恽两人一商量,再跟洛阳呆着,那就是坐以待毙,因此带着为数不多的部队护送司马越的妃子裴氏和世子司马毗想从洛阳逃走。

没想到运气不佳,冤家路窄,出城没多久就在洧仓一带碰上了乘胜而来的石勒军,一场大战下来,何、李二将突围而走,司马毗被俘,后被石勒处死。

晋军主力灰飞烟灭,洛阳几乎就是空城一座。

看到报仇的机会来了,刘聪下令呼延晏、王弥、刘曜、石勒四路大军,向洛阳集结。

大军压境,洛阳是个啥情况呢?

自从司马越领着主力部队走路以后,洛阳就人心惶惶;更要命的是,洛阳城里断粮了。

本来从上一年开始,河南就爆发了大饥荒,粮食没收上来,仗着皇城粮库的老底子一直在苦撑。等司马越一走,这货把库房底子扫了扫,全给划拉走了。这么一来,连皇室的供应都难以保证了。

这中间,那位晋朝甄子丹屠大爷倒是给司马炽送去几十船粮食,并附上了一道折子,说皇上,洛阳已经成了前线了,既没兵,又缺粮,不成您就纡尊降贵迁到微臣这儿来吧。

司马炽觉得屠大爷说的有理,便让身边的大臣们商量迁走的事情;没想到众大臣异口同声的拒绝。拒绝的理由当然很冠冕堂皇,什么天子岂能受制于人啊;屠大爷不是能打吗,让他来勤王等等吧;巴拉巴拉巴拉……

这么一耽搁,司马炽他们再想走可就已经走不掉了。

因为公元311年5月27日,行动迅速的匈奴军呼延晏部击破晋军阻击,抵达到达洛阳城下;6月4日,王弥部赶到;6月6日,刘曜部抵达。

洛阳城陷入了合围之中。

6月11日,洛阳城陷。

晋怀帝司马炽想逃奔长安,结果被蜂拥而至的匈奴兵抓了个正着,解往平阳,刘聪封其为平阿公,两年后被杀。

洛阳陷落,匈奴人终于可以翻身农奴把歌唱,巴扎嘿了;匈奴人用屠杀宣泄了他们压抑了N多年的自卑;史载“(匈奴人)纵兵大掠,悉收宫人、珍宝;曜于是害诸王公及百官已下三万余人。”

杀着杀着,匈奴人自己却打起来了。

开练的双方是刘曜和王弥。

史料纷乱,大致的原因是王弥的屠城下手忒重,刘曜看不过眼了,就派人劝王弥悠着点儿;没想到王弥根本不屌刘曜,该怎么杀还怎么杀,该怎么抢还怎么抢。

这下刘曜火了,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hello kitty吗?于是刘曜把自己手下的宪兵队派上了街。

宪兵队还真不白给,一上街就逮住了正在奸淫掳掠的王弥手下牙将王延,当街就给宰了。

王弥闻听勃然大怒,集合众军便向刘曜杀去;两伙儿屠夫开始自相残杀。

说王弥咋这么屌,连刘曜都不放在眼里。

这个王弥不简单;简单的说,他是刘渊手下非常得力的一条狗,得力到刘渊曾经对人说过王弥是他的诸葛亮这样的话。

他跟刘渊混的时候刘曜还是个小屁孩儿呢;如今一个后辈敢跟他叫板,这让“诸葛亮”情何以堪;打丫的。

双方火并一场,死了上千人。

王弥不肯服输,准备接茬儿干;他手下倒是有明白人,长史张嵩就劝他,算了,点到为止吧,你毕竟在匈奴混饭辙;如果真跟刘曜撕破脸儿,你怎么回去啊?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回头刘聪亲自来收拾你咋整?

王弥托着下巴想了想,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于是便主动派人跟刘曜讲和。

二人摆开大酒,喝了一场;说了些肝胆相照的话;这一篇儿算是翻过去了。

人如果酒喝高了,除了尿特别多外,话也特别多。

喝着喝着,王弥就跟刘曜说,你看这洛阳多好,是个立杆子开买卖的好地方;你干脆回去劝劝刘聪,山西那破地儿甭呆了,迁都到这儿算了。

刘曜也喝大了,而且他自恃宗室身份,听王弥这么说,当时脸子就甩下来了;你一个外臣,又是武将,哪儿轮的着你多嘴?管好你自己的事得了。

周围人一看这话风儿不对,赶紧打岔,喝酒喝酒;暂时算把场面圆了过去。

本来王弥就自恃老资格,不太服刘曜,现在后者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给自己面子,大怒。回到本部军中就开始破口大骂,骂完带着兵连招呼也没打就走了。

刘曜一听王弥撤了,瞅瞅洛阳,城也毁了,百姓也杀没了,东西也抢光了;得了,我也走吧,便押着司马炽回了山西。

再说王弥。

这货一怒之下带着队伍撤了,但去哪儿呢,这货事先也没想好。

刚跟刘曜吵了一架,回匈奴那边儿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烦他;可不回匈奴去哪儿呢?

王弥琢磨了半天,准备回老家看看。

王弥是东莱人,也就是现在山东的莱州。当年东莱归青州管辖。

这货一点手,把手下将领曹嶷叫来了,给你一哨人马,替我先回老家趟趟道儿,看看情况。想想还不踏实,这货又问了一句,现在青州附近有什么硬茬子?

手下答曰,石勒呗,他刚在青州边儿上灭了司马越的队伍,这会儿势力大得很嘞!

本来就是顺嘴一问的事儿,听到这个答复,王弥反倒上心了——

那个奴隶娃子现在啥情况?

啥情况,之前皇上不是让他也来打洛阳吗,他来倒是来了,不过就是晃了一圈儿就走了;听说现在驻扎在许昌。朝廷封了他一个征东将军的衔儿,被他给辞了。

王弥也是老江湖了,听说石勒居然把朝廷的封赏辞了,心里一惊,不图小利,必有大谋;这奴隶娃子想干嘛。

如果这会儿你问,嗨,石勒,侬想足啥?

石勒会告诉你——中国那么大,我想去南边儿看看。

石勒一北方胡人,冷不丁的怎么想着往南跑?不怕迷路吗?

在这儿,就得说到一个人——

石勒的首席谋士,张宾。

张宾,字孟孙;这大孙子(古语孟为家中老大之意)出身官宦人家,他的父亲张瑶曾任干到过市长(中山太守);从这个官也能看出,张家没啥背景。

据说这大孙子打小儿喜欢看书,常常把自己比作汉初三杰的张良,只是没碰到刘邦而已。

张宾家里没后台,他想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比较困难;早年张宾曾在中丘王司马泓帐下混过一段时间,不过也没混出啥名堂,没多久就因为生病被司马泓赶回家了。

石勒军走位飘忽,曾一度在山东打游击,张宾就对他的朋友说——

我一一观察了那些军阀,没有一个比得上这位胡将军(石勒是胡人),这才是绩优股,跟着他一定能发达。

后面的段子,在下觉得就比较扯了;就是张宾和石勒见面的情景——

有的书上说,张宾自己拎着一口宝剑跑到石勒的军营大门口,中气十足的冲里边儿大喊,嘿,石勒,出来见我。然后,石勒就出来了,两人一聊,很投缘,石勒便留下张宾了。

这个段子后来被称为“仗剑谒军门”。

同样的段子后来还曾出现过,时间是明朝末年,主角儿变成了努尔哈赤和范文程。

在下愚钝,段子或许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在下得对张先生和范先生的胆量致敬了。

面对异族士兵的屠刀,敢扯着脖子大喊;别人听不听的懂他们喊了些啥权且不说,光看行为(拎着兵器),太像找对方单挑的。

不管怎么说吧,张宾归了石勒。

据说开始的时候,石勒也没觉得张宾有什么过人之处;等张宾多次献计之后,石勒才渐渐感到他的确不简单,便任命他为军功曹,碰到大事小情儿的都去向他请教。

等石勒在河南苦县灭了王大嘴炮率领的晋军主力后,琢磨下一个攻击目标的时候,张宾出来说话了。

按道理,此时的石勒是应该马不停蹄直奔洛阳;跟呼延晏、王弥、刘曜共同组织洛阳大会战。

但张宾对石勒说,你真打算去洛阳吗?

这话问的石勒一愣,当然了,皇帝有旨意啊!

张宾说,你如果现在去,哪天你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司马越死了,王衍被你灭了,洛阳这会儿就是空城一座;这道理谁都知道。按皇帝的命令,没错,是让你跟呼延晏、王弥、刘曜会攻洛阳;可是你想想那三位都是什么人,呼延晏是后族、刘曜是宗室、王弥参加革命时间最早;请问你有啥?不论是比亲还是比近,你比得过那三位吗?那三个已经把洛阳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了,这会儿你要去就等于从狼嘴里抢肉知道吗?

石勒恍然大悟,搜得死内,敢情这会儿执行命令是要拉仇恨的。

可是接下来石勒又迷茫了,不去洛阳去哪儿呢?

张宾一笑,去哪儿?咱去安徽。

安徽有啥?

话得往前说几句。

还记得前文提过,司马越带兵出走之后,‘屠大爷’苟晞给怀帝司马炽送了几十船粮食,顺便还有一封折子;在这封折子中,‘屠大爷’苟晞劝司马炽将行在迁往安徽;司马炽觉得屠大爷说的有理,发文让群臣讨论的同时,司马炽还下了道命令,封苟晞为大将军、大都督,总管徐、兖、豫、荆、扬诸州军事;翻番地图,这道命令相当于把现在新划分的五大战区中东部战区和中部战区的部分全划给了这位‘屠大爷’苟先生。

老苟同志壮了,真壮了。

试问天下,我老苟不出,谁与争锋?

老苟光顾自己爽了,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洛阳城破,怀帝被俘了。

老苟同志一下子没了主张,介可咋整。不过他也没迷茫多久,这一日,手下来报,有个年轻人要求见他。

苟晞原不想见;手下人递了一句话,这个年轻人架子挺大,口气也挺硬,说不定真有啥来头儿,要不您见见?

这句话勾起了老苟同志的好奇心,那就见见吧。

年轻人一进来,自报家门——

怀帝司马炽的儿子、太子的弟弟、爵封豫章王,大号司马端。

我勒个去,这可是个大人物。

老苟同志见过司马端,但眼前的年轻人风尘仆仆,面黄肌瘦。不过对过那谁谁你熟吗?你认识老谁家的小谁这类纯点之后,老苟同志眼前一亮,认定,这就是豫章王。

老苟执行力很强,立即把手下大小官吏喊了来,当着大家的面尊司马端为太子,而他则自封太子太傅。

老苟打的什么主意,大家应该都看明白了吧;这哥们儿想学曹操,挟太子以令诸侯。

但是老苟同志远没有曹丞相那两下子,要说这要怪罗贯中,一部《三国演义》太过深入人心;把曹操同志刻画成一个大奸大恶;其实真实的曹操真不是《演义》中写的那样不堪,人家阿瞒同志可是文韬武略全挂子本事。

再说老苟,自打当上站着的皇帝,那份儿志得意满的劲儿大了去了;苟晞本来是个职业军人,要说打仗绝对是把好手,但民生理财基本一窍不通。可他一旦到了那个位置,貌似一夜之间天文地理艺术人文各行各业无师自通,说出的话就是绝对真理;简直就是西晋版的伟光正。

而且还特容不得别人说不同意见,谁敢摸老虎屁股,没别的,一个字,杀。本来就没那两下子,又听不得正确意见,他辖区内不论官吏还是百姓可就倒了血霉了。

之前老苟同志的司令部在山东南部,也就是兖州;因为石勒之前经常来山东溜达,所以老苟觉着不安全,便将太子行台迁到了安徽蒙城。

到蒙城后,老苟同志更不得了了,不仅在司马端面前毫无人臣之礼,而且淫奢无比,杀戮日重。有些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看着不是回事儿,试图劝劝他,也被他杀了。

老外爱说一句话,上帝要谁灭亡,必先让他疯狂。

这会儿的老苟,疯了。

老苟倒行逆施,弄得天怒人怨;恶名传的到处都是,作为石勒军中的谋主张宾自然不会不知道。

张宾曾给石勒勾勒过一个规划——

灭了司马越留下的晋军主力,在江淮一带,能跟石勒军掰一掰腕子的就只有一支半军队,一支是苟晞,那半支唤作乞活军,后面会提到,暂且按下不表。

乞活军尽管战力不弱但暂时不成气候;那么换句话说,能跟石勒军一争高下的就只有苟晞的政府军。

此时黄河流域以及关中地区几经旱灾兵灾,早已凋敝不堪、饿殍遍地,根本养不起大部队;相反苟晞控制的地区却没有遭到多少破坏,如果灭了苟晞,不仅能避开中原地区几股比较大的势力,同时还能获得一块儿比较不错的自留地,这样才能进可攻、退可守。

石勒对张宾的分析深以为然;于是,在洛阳城下虚晃一枪之后,石勒军大军悄然南下,直扑蒙城。

过程没什么可说的,一方有备而来,一方众叛亲离;战局一边倒,没多久司马端、苟晞便都成了石勒的阶下囚。

消息传到王弥处,王‘老革命’第一反应是愣住了——

咱们前边儿说过,苟晞外号“屠伯”,是非常能打一员武将,王弥之前也曾与之掰过腕子,占不得丝毫上风;现在却一战被石勒所擒;看来这奴隶娃子战斗力已经相当强悍了。

王弥背后不由得升起一股寒意,如果让这个奴隶娃子继续做大,中原一带岂不是又多了一个对手?

这可不行。

老王眼珠一转,想出个辙——

干掉石勒。

杀石勒,谈何容易;这会儿石勒已经是兵强马壮,硬干恐怕不行。

不来硬的,那就只能来软的,怎生给石勒设个套儿呢?

就在王弥胡思乱想的时候,手下报告了个情况,让王弥暴跳如雷之余,想到个办法。

什么事儿呢。

前文提过,王弥不是派自己手下的将领曹嶷带了一哨人马,替他先回老家趟趟道儿吗?结果,这位曹嶷同学‘黄鹤一去不复返’了;不光不复返,曹嶷这基佬还把王弥手下另外两名将领徐邈和高粱给拐跑了。

这事儿让王弥知道了,怎能不大发雷霆。

可发飙解决不了问题,此时有个新投靠过来的家伙给王弥出了个主意。

这个新人名叫刘暾,是王弥攻下洛阳后俘虏的晋朝官员,这厮和王弥是老乡,所以王弥没杀他,这个刘暾也是个见风使舵的货,就坡下驴的就投靠了王弥。

这会儿看王弥抓耳挠腮,刘暾就凑过来了,说你别急,办法不是没有——

现在不是还没跟曹嶷、石勒撕破脸儿吗;你这样,你先给曹嶷写封信,让他出兵打石勒;然后你再给石勒写封信,捧捧他,说您现在有麻烦了,务必请他前来帮忙。

这样,您再伺机而动,便可以一石二鸟了。

刘暾的计策,打死曹嶷除内乱,打死石勒除外患;不可谓不毒辣;但人算不如天算,计划的挺好,可执行的时候出问题了。

王弥一听,大腿一拍,就这么干;他对刘暾说,这么好的计划,也别让别人参和了,就你吧。

于是,刘暾带着书信出发了。

本来刘暾的目的地是曹嶷处,结果他运气实在太差,还没见到曹嶷便被石勒的游骑兵给抓住了,一搜身,王弥写给曹嶷的信就给翻出来了;这帮侦察兵便带着刘暾来见石勒。

一见石勒,刘暾没等用刑便把王弥的计划和盘托出,抖落了个底儿掉。石勒怒从心头起,吩咐一声,拉出去砍了。

杀完刘暾,石勒冷静下来了,王弥这厮害我,怎么破?他正在思考,手下士兵来报:“王弥使者到!”

石勒乐了,这几个意思,叫!

使者进来,态度状如拜年——

王将军听说您逮住了苟晞,特来贺喜。

说着呈上一封信,石勒展开一看,上写:听说您擒获苟晞并任用了他,您真有君王的博大胸怀啊!让苟晞在您左边辅佐,如果我在您右边辅佐的话,平定天下就指日可待。

石勒看完,硬是没憋住笑,挥挥手把使者打发走了;随后把首席智囊张宾喊来,你肿么看?

张宾说,这可是天赐良机;王弥的想法很黄很暴力,他要立足山东,自然要剪除对他不利的人;咱现在的地盘跟他接壤,将来冲突是必然的。现在这位王大将军送封信过来,无非是想稳住你;咱们干脆装做很傻很天真,找机会反过来干掉他。

石勒深然其说,开始着手准备。

再说王弥,两路信使,只回来一路,就是去石勒处送信的;活该这货倒霉,也不再等等看,自以为是的认为石勒已经上当,便照计而行;亲自率军出发,准备伺机而动。

走到寿春(现在安徽寿县),这货贼性大发,准备干一票再继续赶路,没想到寿春守将刘端很是顽强,王弥一时竟奈何不得;这货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又派出信使,找石勒帮忙。

石勒接到求援信哭笑不得,杀我之前还要利用我,这算盘打的够精。

好,那我就将计就计。

石勒出兵,三下五除二便把刘端灭了。

灭了刘端,石勒修书一封,对王弥说寿春我已经拿下来了,要不找个时间你到我这儿坐坐,咱们兄弟好久不见,一起吃个饭叙叙旧。

王弥巴不得这一请,正好趁此机会再好好忽悠一把石勒;抬脚就要去,长史张嵩一把把他给拽住了——

这个敏感时刻,你就不怕这是鸿门宴啊?

王弥脑袋一扑楞,怕个鸟。

就带了很少一点儿人,赴宴去了。

到了石勒军中,石勒已经恭候多时,二人携手揽腕,推杯换盏;咋一看还以为这是阔别多年的亲哥俩碰面呢。

酒过三巡,石勒亲自拎着坛子过来给王弥敬酒了;王弥一看,这面子得给啊,感情深,一口闷;仰脖儿就把酒倒肚子里了。

好好儿喝吧,这可是你这辈子最后一碗酒了。

王弥仰脖儿,石勒拔刀;一刀下去,王弥血溅当场身首异处。

里边儿宰了王弥,外面石勒的手下也把王弥带来的警卫分队杀了个干净;甩甩刀上的血,石勒一声令下,发兵王弥大营。

两军相隔没多远,一个在寿春城南,一个在城北;时候不多,石勒便来到了王弥大营门前;一点手叫过身边的小兵,去,把王弥的脑袋给我挑起来;王弥军立刻乱套了,留守的人一看主将被杀,兵无斗志,将无战心,很快都便被石勒收编。

消息传到平阳,继位没多久的刘聪大怒,石勒反了你了;王弥虽不着调,但也是我匈奴大将,你石勒有何权力说杀就杀。

刘聪马上皇帝,说打就上的主儿,大骂完了就准备起兵讨伐石勒。

旁边人赶紧劝,陛下三思,这会儿咱刚拿下洛阳,西边儿的关中也不稳定,长安还有晋军,况且石勒眼下兵势正盛,一战平定还好,万一打成胶着,咱背后指不定就要挨冷箭了。这事儿先放放,等咱把关中拿下,地盘儿稳定了,再出兵也不迟。

说的在理,刘聪只得强压怒火,下诏斥责了石勒一通儿,同时下令,封石勒为镇东大将军,督并幽二州军事,领并州刺史,以收其心。

可是这会儿的石勒羽翼已丰,几个月的时间,这个曾经的奴隶娃子先后灭了司马越、苟晞的晋军,兼并了王弥的匈奴军,势力暴涨,这个价码儿已经拢不住他了。

这不,纵马中原还不够,石勒已经让人准备战船,他要到江南一游了。

公元311年正月,经过一番准备后,石勒兵临长江。

出征前石勒应该翻翻黄历,因为他挑的日子实在不咋地;羯族大军云集江边,正赶上几十年难遇的雨天,大雨下了三个多月都不见停。

北方士卒不服水土,纷纷病倒,军中瘟疫横行。

更让石勒挠头的事儿紧接着就来了,由于大雨滂沱,军粮运不上来,军中断粮了。

史载,因瘟疫和缺粮,还没跟南方的晋军开战,石勒军一家伙就没了一半儿人。

进退两难之际,石勒把手下的将领们召集到一块儿开会,讨论何去何从。

会议开始,说什么的都有,右长史刁膺的意见是,干脆您给南边儿写封信,就说咱跟他们其实是一伙儿的,我们在北面折腾,实际上就替他们打匈奴。

敢情这位是投降派。

石勒一听,火冒三丈,却又不好说啥;可又实在憋得慌,这哥们儿宣泄的方式倒是很实在,扯着脖子就吼了一气(“勒愀然长啸”)。

这一嗓子吼的绝对霸气侧漏,吼完,投降派们没人再敢吱声儿。

好一会儿,有个人嘟囔了一嗓子,要不咱先挪到高点儿的地方吧,这连日大雨,别回头再给咱们泡了。

石勒听完也挺不高兴,来了句,咋,仗还没打,你就尿了?(“将军何其怯乎!”)

投降、转移两派没市场了,主战派来劲了——

三十余名将领乱哄哄的说,趁现在晋军还没完全集结,我们愿率军突袭,尽平江南;为首的二将孔苌、支雄为彰显自己牛叉,甘愿把首批突击兵力人数降到300人。

石勒心说你们都喝大了吧?300人过江,那不是给对面送点心去了吗。不过他还是点点头:勇气可嘉,每人赏马一匹,家走。

这会开的跟没开一样;啥结论也没有。

看来这帮人指望不上了,石勒回头去找张宾,这帮子粗人不成,先生你看接下来怎么办?

本来这次石勒出兵江南,张宾不太同意;劝了几次,石勒压根儿不听,没办法他也只能跟着来了。

眼下石勒把会议纪要拿给张宾看,问他该怎么办;张宾徐徐而言——

投降肯定没出路。你忘了你干了多少缺德事儿了,攻洛阳、抓怀帝,杀公侯、奸嫔妃;你的罪恶罄竹难书,投降过去你敢保证那边儿不会算后帐吗?

顿了顿,张宾又说,至于此地处,也不可留。去年你杀了王弥,山东乃王弥的老窝,咱现在离他老家不远,不宜长住;况且连下暴雨,数月不止,只怕老天爷也不想让你跟这儿呆着,因此继续南进不是上策。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倒是快说怎么着算行啊!

别急,张宾接着说,咱们部队中绝大多数是胡人,南方邶湿水热,压根儿就不适合咱们玩儿;咱们还是应该回河北去;那才是咱们爷们儿纵横驰骋的广阔天地。

别的不说,河北邺城,你去过吧;那儿有三台,铜雀台、金虎台、冰井台;把这三个要命的地方守住,谁也进不来;而且邺城西接平阳,四面有山河之险,既可自保,又可扼山西之咽喉,等我们在河北安顿下来,积攒手里的实力,机会合适的时候咱向西进军,灭了匈奴汉国,你想想,到那会儿北方还有谁是你的对手?

这才是咱该去的地界儿。

一番话说的石勒心花怒放,频频点头,读书人硬是了得。

可是一转念,石勒又灰心了;咱们现在身处敌前,也不是说走就能走的了的啊;咱一退兵,晋军万一随后掩杀,咱可就要吃大亏了。

张宾说不怕,咱给他来个欲擒故纵;明天开始,你挑选精壮,做出孤注一掷准备进攻的架势,这样正面的晋军肯定提高警惕,等你去打;这时,咱命令辎重部队先行撤退;等这些后勤单位、文工团都撤走了,咱再安排两支伏兵,你引精兵断后。晋军不追则已,如果他敢来追,咱们就玩儿个拖刀计。

石勒大笑,此计甚好。

遂依计而行。

后面的战局果然如张宾判断的一样,晋军看石勒军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红旗招展、人山人海的过来,还以为石勒要玩命儿,紧闭营门坚守不出,于是石勒得以从容北撤。

离开江淮,石勒挥军直奔河北;这一路走的着实不易,本来在前线的时候,石勒军中就已经断粮了,千里跃进,走一路抢一路;等他们进了河北,全军居然“军中大饥,士众相食。”

想想就可怕。

趁着自己人还没把自己人吃光之前,石勒率部拼了老命往邺城赶,企图一鼓作气拿下邺城。

羯族军嗜血,再加上好久没吃的了;张宾又忽悠大家,打进去就开饭,因此个个玩儿命;守在邺城外围的晋军吃不消了,一家伙就有数万人阵前投降。

石勒小爽了一下,下令赶紧继续往城区打。谁知接下来他就不爽了,按说羯军战力强悍,投降过来的晋军人数众多,邺城弹指可破;但事与愿违,他这帮部下就是拱不动只剩下几千之众的邺城守军。

打仗讲究个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几次冲锋未果,羯族军不论怎么督战,在下面可就开始出工不出力了;那是啊,肚子饿了,哪儿还有力气砍人。

本来石勒军就缺粮,否则也不至于人吃人了;现在再加上降过来的几万晋军(那可是几万张等着吃饭的嘴);吃饭可是个大问题了。

现在前有坚城久攻不下,后面军粮已经耗尽,羯族军陷入左右为难的境地。

石勒急了,赶紧又把智囊张宾叫来问计。

张宾想了想,不行咱就走吧——

刘演现在手里还有几千人,三台险固;急切之间拿不下来,拖久了,军无粮自溃;那咱们就得不偿失了。咱们现在换个目标,邯郸、襄国(现河北邢台),以前是赵国的都城,咱把那儿打下来,当作根据地吧。

行不行也就是它了,石勒赶紧率军调整进攻方向,直奔襄国。

襄国防守薄弱,羯族军这次一鼓而下,接着张宾下令全军出击,一个字,抢。襄国周边不论城镇、乡村,只要是有用的东西,全部抢回来贮存在襄国城内;襄国周边不论城镇、乡村,只要是还能动的人,全部抓回来修城墙。

由此,石勒终于有了第一块根据地,羯族军也由大范围外线作战,变为依托根据地的内线作战。

终于不用东奔西走了,石勒以后的小日子可以滋润起来了;可是还没等他把气儿喘匀,一条情报又让他高度紧张起来。

什么情报?

晋幽州刺史王浚,派出部下将领张豺、游纶,率大军数万已经到达了苑乡。

苑乡离邢台,不堵车3个多小时;换句话说就是几万把刀子离石勒就一顿饭的距离。

羯族军队从江淮撤退回来,一路上千里行军,饥餐露宿,都饿到吃人的地步了,到了河北不待休整便又强攻邺城,没打下来转而进攻襄国;然后分兵四出去抢劫,这套组合拳下来虽说羯族军强悍,但实力损耗太大,此时根本打不了硬仗。

石勒泼皮性格爆发,索性先发制人,他下令还在四出抢劫的部队火速回援,同时把城中为数不多的部队集结起来交给夔安、支雄等人,突袭苑乡。

看过前文的兄弟应该有印象,之前八王之乱的时候,并州刺史司马腾手下有个安北将军名叫王浚,手下的乌桓骑兵骁勇善战,打的司马颖狼奔豕突;逼得司马颖没辙,找来刘渊助战,最终引出了匈奴汉国自立。

对,就是他。

这会儿王浚已经高升了;建牙开府,独当一面,成了晋朝的幽州刺史。

幽州也就是现在北京一带,离襄国有多远,有兴趣的兄弟可以自己翻翻地图;王浚心很大,一贯视河北为自己的势力范围;现在听说有人不打招呼就跑到他的地盘上私搭乱建而且还无证经营,王浚勃然大怒;于是派出了城管,准备拆迁。

不过他派出的这俩城管队长张豺、游纶是两根废材;这俩货本以为是去街头赶赶小贩,没想到对方是带着管制刀具卖切糕的团伙。

仗着手下城管人多,这两根废材也不加防备,一家伙就被人数远远少于他们的羯族军打了个落花流水;一口气儿败出去好几十里。

违章建筑没拆成,张豺、游纶赶紧跟领导汇报,请求支援。

王浚接到报告,知道了对方不好对付;于是便撒出了手中的王牌——段氏鲜卑。

简单说吧,段氏鲜卑很给王浚面子;接到王浚来信,段氏鲜卑的首领段就六眷,就领着弟弟段匹磾、段文鸯,堂弟段末波,起兵奔赴河北。

同时,王浚也派出督护王昌带兵增援,二者兵合一处,继续强拆。

当晋、鲜联军再次逼近襄国的时候,石勒正在忙。

忙啥,忙着搭建。

按照张宾的规划,此处(襄国)虽说“依山凭险,形胜之国”,但自汉初赵王张敖(张耳之子)被降爵后,已经不再是都城气象了,基础设施薄弱,国防工事更是荡然无存。

石勒想以此地作根据地,最要紧的,就是赶紧先把工事修好;而且自从上次打败张豺、游纶后,他也清楚,这事儿没完呢。

可是,虽说张宾安排人抓回来不少老百姓,劳力不缺,但缺时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石勒的襄国自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就在襄国跟个大工地一样,到处是半拉子工程的时候,联军到了。

石勒脑子转的也挺快,一看凭现在的工程质量打仗肯定不行,于是下令所有劳力放下手里的活儿,全部上山去砍树;然后把伐好的树木做成大栅栏,在襄国四周围了一圈又一圈作为屏障;同时撒出去大量的侦察兵,收集敌情;又把为数不多的羯族军集结起来,准备死磕。

这一日,石勒接到报告,联军主力进抵渚阳。

渚阳和苑乡离得不远;石勒便想复制上一次打城管的经验;再次派出了突击队。

结果这次石勒大失所望;羯族军迎头撞上了严阵以待的鲜卑军。

鲜卑人实在;估计也是收了王浚的安家费;一见石勒军前来挑衅,鲜卑首领段就六眷二话不说,撸胳膊挽袖子就开打。

石勒也不废话,挥军压上。

鲜卑人勇悍,羯族人嗜血;双方杀了个难解难分。

但是,时间一长,石勒军渐渐不支;无他,之前长期作战,体能透支,还没缓过劲儿来。

鲜卑军得势不饶人,继续投入部队;而石勒手里却没有预备队了。

终于羯族军大败而归。

石勒不服气,再接再厉,一连好几天挑战鲜卑军,都被打的大败(“频为就六眷所败”);无奈之下,只得退回襄国固守。

战争就是这样,有时候你想打却打不起来,等你不想打了,却又骑虎难下不得不打。

石勒退回襄国,清点部队,几番血战下来部队损失过半;而联军方面则士气如虹,马上跟进围住襄国。

而此时,又一条消息把石勒刺激的抓狂了——

侦察兵报告,联军正在加班加点赶制攻城战具。

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困守孤城;兵法上说,这是典型的死路一条。

石勒不想死,可这个局该怎么破呢?

石勒连夜紧急会议商讨对策。

大家看到了,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敌众我寡,我军连续失利,现在咱已经被包围了,如果对方大军到齐,攻城器械打造完毕,那咱们可就万劫不复了;所以我打算跟丫的死磕了,选出精锐,出城决战;大家说说吧,怎么样。

怎么样,不怎么样。

因为众将一致反对——

“宜固守以疲寇,彼师老自退,追而击之,蔑不克矣。”

这话翻译过来的意思是咱应该坚守城池,跟对方拼消耗;等对面粮食吃完,自然就会撤退;那时候咱们再出兵追击,一定能大获全胜。

从石勒组建“十八骑”开始,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场血战,能跟着他活到今天的人,无一不是刀头舔血,身经百战。

这样一帮魔王一样的主儿,今天居然害怕了;可见战事多么惨烈。

石勒见众将这个意见,也自颓然;可又不死心,转过头来问张宾,有何良策。

张宾倒是很淡定,沉吟了一下说——

别看敌人连战连捷,他们死期不远了。这几天我观察了,联军要论战力,鲜卑军强于晋军;而鲜卑军中又以段末柸的部队最为精锐;咱们如果消灭了末柸所部,其余诸军不足挂齿。

给大家打完气,张宾接着说,接下来咱得装几天孙子,给敌人造成错觉,认为咱们已经不堪一击了,到那会儿敌人势必懈怠,那就是咱们的机会了,咱们出其不意干掉末柸军,余等“可指辰而定。”

张宾这话,深合街头斗殴的原则;寡不敌众的时候捡对方最狠的茬子打,打赢这个,其余的肯定望风而逃。

史载,“勒笑而纳之。”

方针一定,接下来就是战术准备。

既然要麻痹对方,这孙子就得装得像才行;从此石勒军免战高悬,打死不出头;不仅如此,为了将‘装孙子’的任务进行到底,石勒亲自上阵,每天带着手下疯疯癫癫的大喊大叫(“率将士鼓噪于城上。”)以吸引鲜卑军的注意力。

同时石勒派出手下大将孔苌,悄悄儿的集结到襄国北门,开始在栅栏上凿洞。

估计是石勒的表演太投入,以至于鲜卑军居然没发现孔苌的小动作;很快,二十余道栅栏都被开了暗门,仅留表面以防敌人看穿。

看看孔苌准备好了,这天石勒照旧粉墨登场,带着石家班站在明面儿吸引鲜卑人注意,暗地里下令,准备出击。都布置好了,石勒一挥手,城上二胡、唢呐、齐得隆冬锵咚锵开唱。

这些天,对面段末柸部已经习以为常了,定点儿跑出来看戏,今天也不例外;看城头上又有慰问演出,鲜卑军三人一群,五人一伙,站定了看戏。

谁知就在鲜卑军定眼儿看戏的时候,在他们不远处,襄国城前的木栅栏中,突然冒出了大批羯族军,疯了一样朝他们杀将过来。

事出突然,鲜卑军毫无准备,登时被砍了个落花流水;段末柸虽久历战阵,但在仓促之间也无法收拢部队迎敌,几个回合下来,他本人也力尽被擒。

如此一来,失去指挥的鲜卑军更是阵脚大乱,拼命向后逃去;而城头上的石勒见孔苌得手,戏服一扒,率主力尾随其后向鲜卑军发动总攻。

鲜卑军立足不住,向后溃败,石勒催军追击,连赶三十余里,杀了个尸横遍野,缴获战马五千匹。

这一仗给硬是给彪悍的段氏鲜卑打出了“恐石症”;首领段就六眷收拢败兵后第一个动作就是遣使求和。

使者到了襄国,把段首领的意思一说,石勒麾下众将老大不乐意,这帮孙子无缘无故来打我们,现在被我们打败了,想求和,门儿都没有。倒是石勒,摆摆手:算了,得饶人处且饶人,鲜卑也是硬茬子,咱现在没必要到处树敌。

于是石勒放还了在战场上抓住的鲜卑大将段末柸,接受段氏鲜卑送来的人质,与段氏结为兄弟,鲜卑军撤走。

这一仗的另外一个战果,就是之前上门准备拆迁的张豺、游纶,这俩怂货率部投降。

眼看着石勒就要山穷水尽,哪儿想到这么快他就柳暗花明了。

结交了段氏鲜卑,收降了幽州晋军;石勒实力大涨。

但是,此时的石勒却决定继续装孙子。

因为他有了新的目标——幽州。

要图幽州,石勒首先要做的是剪除后顾之忧——

一是邺城;二是并州。

这两个地方说起来都还在晋朝手中,前文提过,邺城守将刘演;前文没提过,此时的并州刺史,唤作刘琨。

刘琨,字越石,魏昌(现在河北无极县)人氏;汉中山靖王刘胜之后。您没看错,这哥们儿跟汉昭烈皇帝刘备是一个祖宗。

这哥们儿少有才名,而且家里背景不浅;他的堂姨就是咱曾经多次提到的一姐贾南风。估计有哥们儿会说,你又要说刘琨当官是靠他姨提携了吧,然后鞭笞一顿二代接班的黑暗体制吧。

错了。人家刘琨当官可不是靠他姨;恰恰相反,刘琨走上仕途,是赵王司马伦提携的;初任记室督,又改任从事中郎。到301年司马伦篡位称帝时,封刘琨为太子詹事。

看过前面的兄弟估计会有印象(没印象可以复习一遍),远在益州的赵廞都被司马伦盯上,打算诳回来干掉;身边这位绝对的贾党,司马伦居然无比信任(太子詹事相当于太子的伴读;那可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可见刘琨和司马伦的关系之深。等到齐王司马冏、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等诸王共同讨伐司马伦时,刘琨又被司马伦任命为为冠军将军、假节,领兵三万迎战(这关系怎么样,杠杠的。)。

但是,等到司马伦被打下台后,刘琨同志却很不仗义的转投了齐王司马冏;而且,这,只是个开始——

打这以后,刘琨同志投效过的‘司马’有:齐王司马冏、范阳王司马虓、东海王司马越。

说这话是公元306年,这一年刘琨同志35岁。

从他26岁出仕,到封侯拜将,邑二千户;期间共跟了4位主子,用了不到10年时间。算下来平均每两年跳一次槽。

刘琨最后投靠的是东海王司马越,此时已经是八王之乱的尾声了;司马越进了洛阳,唯我独尊;一方面延揽人才组织自己的班底儿,另一方面就是要应对来自山西的威胁。

谁?

刘渊那个匈奴汉国呗。

成天被威胁的日子不好过,司马越想了一计,既然你成天拿刀子顶着我的胸口,那我也得有把刀子顶在你后背上才行。

此时山西大部已经被匈奴汉国控制了;但司马越有困难要上,没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被司马越选中到匈奴敌后开辟根据地的人就是刘琨。

司马越赏了刘琨一个并州刺史的官衔,然后拍拍刘琨的肩膀,小刘啊,这次就看你的了。

从刘琨以往的经历不难看出,这哥们儿其实是个见多识广、见风使舵、见机行事、见异思迁、见利忘义、见小闇大的人;否则也不会身处政治漩涡,不仅能毫发无损,还能步步高升;更神奇的是,每跳到一个新老板处,刘琨还都能以“不须扬鞭自奋蹄”的革命精神再立新功。

当然,这都是以前;需要说明一点的是,这次司马越封刘琨为并州刺史的时候,可是一个兵也没派给他;按《晋书·刘琨传》的说法,“琨募得千余人,转斗至晋阳。”

司马越的用心应该不难猜,否则也不会把刘琨一个人就打发上路了。

不过刘琨确实有两把刷子;史载,等刘琨到了晋阳,一眼看过去的局面是“府寺焚毁,僵尸蔽地,其有存者,饥羸无复人色,荆棘成林,豺狼满道。”;但就凭手里的1千多人,刘琨硬是弄出个局面,而且还把“荆棘成林,豺狼满道”的晋阳城恢复了生气。

之后,刘琨招募流民,编练军队,交往胡人,结盟鲜卑,不断南下;一度迫使刘渊把汉国都城从离石迁到了蒲子;同时也对河北造成了极大的压力。

有这么一个牛人在背后戳着,石勒自然不敢掉以轻心。

他跟张宾商量,如果主力前去打幽州,背后刘琨要是冷不防下刀子,来个围魏救赵发兵攻打襄国,这可就坏菜了。

张宾说,不怕;刘琨绝不会发兵就王浚。

张宾怎么这么有把握呢?

在这儿需要补充一段,刘琨、王浚、石勒之间的小插曲;您就能明白,张宾判断的很对了。

先说刘琨和石勒;其实这二位在之前是有过交集的;准确的说,刘琨曾救过石勒他妈一命。

刘琨在晋阳守住了北方一隅,很多无法逃往南方的百姓纷纷跑到他这里来避难;这些难民可不光是汉族人,其他少数民族也不老少。

这其中就有羯族人;咱之前说过羯族人都不用查身份证,长的就是一副外国人的模样;而且经历了八王之乱、刘渊建国等等事件之后,少数民族在汉族老百姓心目中就是魔鬼;你们人多拿你们没辙,落了单儿可就没跑儿了。

这一天刘琨巡城,正走着,就看见大街上一帮汉人在围攻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少年;再看看这一老一小,明显是少数民族。人都同情弱者,刘琨便把这一老一小救了下来;带回府中仔细一问,这俩老的是石勒的老娘,小的是石勒的侄子。

作为匈奴的大将,石勒的大名刘琨自然听说过;于是刘琨就打算好好儿利用手里这俩筹码。

刘琨命人护送石勒的母亲和侄子到石勒军营,顺便带给石勒写了一封信,在信中狠狠的拍了石勒一通;并且代表晋朝授予石勒侍中、车骑大将军,兼护匈奴中郎将、襄城郡公。

别看石勒没文化,却也不那么好忽悠。老娘和侄子到来,他自然很高兴;看完刘琨的书信,他也着人写了回信,对刘琨表示感谢,同时也表达了咱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然后送了刘琨一大堆金银珠宝名马以示感谢。而且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石勒对山西方面基本上采取守势,从不主动招惹刘琨。

再说刘琨和王浚。

一句话,这俩曾经有一段时间关系非常好。第二句话,这俩现在的关系相当之差。

先说好的时候,说这话的时候是公元305年,那一年刘琨还在范阳王司马虓手下任职,这位司马虓别看名字有个虎字,其实比较菜,被对手东平王司马懋手下大将刘乔把老窝给端了,手下人被俘无数;俘虏堆儿里就有刘琨的爹妈。

司马虓被打的一败涂地,只能暂时后撤,重整旗鼓;可是刘琨急眼了,爹妈被人抓走了,搁谁谁都得急;刘琨便去找司马虓借兵,要求追击刘乔,救出父母;司马虓不同意,认为这是拿现有的这点儿家当开玩笑。

万般无奈,刘琨找到了还是安北将军的王浚,希望隔壁老王能搭把手;没想到这老王还真没含糊,借给刘琨800名骑兵。别觉得老王小气,才给了800,这可是老王看家的乌桓骑兵。后来,刘琨就带着这800人,一战打的拥兵数万的刘乔满地找牙,刘琨也顺利的把爹妈抢了回来。

刘琨从此对王浚感激涕零,两人关系升温;这种关系保持了好些年。

刘琨投靠了司马越,后者让刘琨经营山西;那会儿的山西虎狼之地,一片肃杀;想在那儿站住脚,仅凭刘琨招募来的1000多人难度有多大可想而知;这个时候王浚出手又帮了刘琨一把。前文提过,刘琨交往胡人,结盟鲜卑,引为外援,其实这背后帮他牵线搭桥的人就是王浚。

王浚鲜卑族首领拓跋猗迤关系非常好,俩人还有姻亲之盟;经他介绍,刘琨结识了拓跋鲜卑。

刘琨经营山西,搞得刘渊很不爽,曾经派兵来打;那会儿刘琨的事业刚起步,还不是后来手握重兵的时候,手下人马也不多,被匈奴兵大败,只得退守晋阳城。

匈奴兵顺势就把晋阳围了;刘琨一面拼死防御,一面修书派人到拓跋猗迤处求救。

在这儿插一句,中学课本里提到的“胡笳退敌”的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时候——

说匈奴兵把晋阳城围住了,刘琨登上城楼,俯眺城外敌营,忽然想起“四面楚歌”的故事,于是下令会吹胡笳的军士全部到帐下报到,很快组成了一个胡笳乐队,朝着敌营方向吹起了《胡笳五弄》。他们吹得既哀伤、又凄婉,匈奴兵听了军心浮动。半夜时分,刘琨再次命人吹起这支乐曲,匈奴兵怀念家乡,皆泣泪而回。

不过以在下愚见,这典故编的其实有点儿扯。

且不说一支曲子是否真能有这么大的效力,能让敌方将领不顾皇命下令撤军;就说技术操作上,张良设计“四面楚歌”的前提是汉军把楚军包围了;可这会儿情况正相反,坐困愁城的是刘琨,他就不怕那哀婉的音乐没乱了敌人,先把自己的军心弄散了?

真实的原因是拓跋猗迤很给王浚面子,看老王的哥们儿派人来求救,喯儿都没打,就派出了两万铁骑,前来增援刘琨。

两军内外夹攻,大破匈奴。

仗打赢了,刘琨自然对鲜卑感激不尽,不仅跟拓跋猗迤的弟弟拓跋猗卢结拜为兄弟,同时上表朝廷推荐拓跋猗卢为大单于,并且把代郡封给他。

不过刘琨这手儿就有点儿不地道了。

为什么?

因为当时的代郡并不属于他并州管辖,而是归他哥们儿王浚管。隔壁老王间接的帮了刘琨,刘琨却招呼都没打就拿老王的地盘儿当礼物转赠他人送了人情;这事儿搁谁身上谁都会来气。

开始王浚还想跟拓跋部说道说道,没想到拓跋猗卢没给面子,到嘴的肥肉不肯吐出来;老王很怒,发兵来打,又被拓跋猗卢打败;追本溯源,王浚开始对刘琨产生怨恨;时不时的就派兵过来修理刘琨。

有了这些恩恩怨怨,张宾判断,刘琨一定不会救王浚。

不过事儿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张宾跟石勒说,之前刘琨不是想要招降你吗,现在这层关系咱可以用起来,你写封信给他,中心思想就俩字儿:示弱。稳住这头儿然后咱再对付王浚。

至于怎么打王浚,咱可以效仿当年曹操打乌桓,给他来个闪电战,用轻骑突袭,这样不仅王浚反应不过来,退一万步说,即使刘琨出兵,咱们也能快速回防。

石勒挑大拇指,高!

待我给刘琨修书一封。

果然,刘琨收到书信后,便作壁上观,不助王浚。

这个大头儿稳住了,接下来石勒便开始具体的准备工作;第一步,再次发兵攻取邺城。由于准备充分,石勒这次攻邺,很顺利,《晋书》就一句话“石季龙攻鄴三台,鄴溃,刘演奔于禀丘,将军谢胥、田青、郎牧等率三台流人降于勒。”

第二步,收集情报。石勒派了很多人侦察幽州情况,侦察兵回来报告——

幽州去年大水,粮食无收,而王浚积粮百万斛,却不赈济,刑罚严酷,赋役繁重,百姓流离,士兵无斗志,王浚却熟视无睹,他知怀帝死,晋室衰微,意图自立为王呢。

石勒鼓掌大笑,王彭祖(王浚的字)死期到了!

第三步,把孙子装到底。石勒派出舍人王子春带上各种硬货,加上一封书信,去见王浚——

硬货都是货真价实的;信的内容也相当肉麻,大意是我就是个小小的胡人,命不好赶上天下大乱,没办法只能四处流浪;现在朝廷不灵了,中原无主,您是名门望族,众望所归;所以我起兵,正是要为您扫清称帝的障碍;也希望您能顺应天意民心,尽快登上皇位。我一定像伺候爹一样伺候您,如果您能体察我的心意,您干脆把我当儿子一样看待吧。

这信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拍马屁。除非脑袋真的进水,没人会拿这话当真;而且稍微正常点儿的人肯定会多问一句,石勒这是啥居心。

王浚脑子应该不笨,不然不会在八王之乱中不降反升,最后成为雄踞一方的霸主。但是不知怎么地,在这个问题上,眼前明明是个大坑,这货义无反顾的踩了进去。

看完信,王浚心花怒放,他问王子春,你主子兵强马壮的,给我当手下太委屈了吧。

这王子春也是个大忽悠。

您这话说的,石将军确实挺能干,但是先天不足啊,他就是一胡人;哪儿像您这样,出身显赫,威震四方;您翻翻历史书,自古以来就是胡人辅助汉人天子的,哪儿有倒过来的道理。您说是这么个理儿吧。

这话正搔到王浚的痒处;王浚大喜,不仅给石勒回了大把的礼物,而且还把王子春封了侯。

可能有人会奇怪,王浚真的就这么容易就上石勒的当了?石勒可是跟王浚狠狠的打过几仗的,这老王同志也太记吃不记打了。

这事儿往前倒饬倒饬就明白了——

可能有人还记得,王浚最初出现在本文中的职务是安北将军,在下说他还好,但手下不一般,就是来去如风的乌桓骑兵。

没错,王浚能在这乱世中起家并最终号令一方,靠的就是他手下的少数民族雇佣军。

其中,最凶悍的还不是乌桓人,而是鲜卑人。

关于鲜卑人,咱在后文中会详细说,在这儿大家只要记住他们非常能打就好了。

312年,王浚先后两次出兵打石勒,第二次增援过来的主力就是段氏鲜卑;一度打的石勒喘不过气来。

但是也就是这一仗之后,王浚的鲜卑盟友段氏分裂了。

石勒在战场上擒获了段氏鲜卑悍将段末柸,打的鲜卑军一败涂地,首领段就六眷祈和;石勒接受和平协议,放了段末柸,并与段氏结为兄弟。

等段氏撤回去之后,内部分裂成了两派,简单的说,一派唤作“挺石派”,另一派唤作“倒石派”。

“挺石派”的核心是首领段就六眷,骨干就是段末柸;这一派认为石勒不错,能打还讲道理,是个硬后台,便欲投入石勒门下;尤其是段末柸,他被石勒放了之后,简直感动的五体投地;石勒和段就六眷结盟后,他干脆拜石勒为干爹;等回了老家后,这哥们更是添了个毛病,一到撒尿的时候,先问别人哪边儿是北,待问清之后方才掏出‘那话儿’开闸放水;别人问他啥意思,他说我爹石勒在南方,我撒尿不能泚着他。

那么他们的对立面“倒石派”都是谁呢?

亲哥儿俩,哥哥唤作段匹磾,弟弟唤作段文鸯。

而这俩跟段氏鲜卑的首领段就六眷说起来其实不是外人,都是兄弟。

这一派的观点认为,石勒脑袋大脖子粗,肯定不是大款,最多是个伙夫;跟着他混没前途。

双方从唇枪舌剑发展到明枪暗箭,自己人先打的不可开交。

最后段就六眷、段末柸技高一筹;段匹磾、段文鸯反出辽西,撒丫子奔河北而来。

“挺石派”战胜了“倒石派”,段氏鲜卑也随之分裂了。

既然是“挺石派”获胜南面向石勒称臣,自然也就不会再甩王浚;加上之前因为代郡的事儿,王浚跟拓跋鲜卑撕破了脸儿;幽州以北鲜卑一族再也不听隔壁老王的招呼了。

而鲜卑人弃王浚而去,这还只是王浚走霉运的开始;接下来,王浚赖以起家的乌桓人也跑了。

这事儿绝对要怪老王,原因很简单:小气。

事情的经过时这样儿的——

幽州位于中原北部,其实一直远离战火,相对而言呢属于世外桃源,幽州百姓过的还算不错;但是从311年开始,幽州似乎要变天了,连续3年不是有水旱灾就是有蝗灾。

大灾过后,按说政府就该救济,可是这几年王浚忙啊,不是忙着跟石勒死磕,就是忙着修理刘琨;哪有闲暇功夫管老百姓的死活,这么一来幽州百姓可就真的水深火热了。

王浚要打仗,势必要征兵囤粮;另外还要加派徭役;这一加就加到乌桓人脑袋上了。老话儿说的好,皇上不差饿兵。可老王同志下了道命令,让这些服兵役徭役的乌桓人自带干粮。

这可就要了乌桓人的短儿了;乌桓人的生活方式是以畜牧业为主,年景好的时候,会拿自己放牧的牛羊跟汉人换粮食;可如今这年景不好,地主家也没余粮,就更甭提这些乌桓人了。

乌桓人公推代表面见王浚,希望老王同志能开开恩,发点儿粮食救救急,可老王硬是跟铁公鸡一样,一毛不拔。不仅不拔毛,老王还把乌桓代表骂了一顿,说你们磨磨蹭蹭的想干嘛,是不是等着我出兵收拾你们?

这下把乌人大代表们骂火儿了,回去就跟族人们说,这老王太不是东西,咱们替他卖命那么多年,拼死拼活的;这孙子根本不拿咱们当人看。

族人大怒,算球,咱不陪这孙子玩儿了。

于是举族东迁,跑到辽东归附了慕容鲜卑。

两大强援转眼之间就没了,按说王浚如果识时务就该好好儿反省自己,亡羊补牢嘛。

可恰恰相反,鲜卑和乌桓的背叛(在王浚看来),极大的增加的王浚的不安全感。

打那以后,王浚看自己手下,怎么看怎么可疑,觉着对方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背叛自己;搞得手下也是人人自危。

这么着下去,王浚也觉着不是个事儿;这货也想想个什么辙能改变一下局面;想来想去,他想出个办法——

称帝。

我老王登基,你们这帮人都是开国功臣,荣华富贵前程似锦;这样看看谁还会跑?

王浚自己想的挺美,但事实证明,这招儿绝对是臭棋。

当然称帝这事儿,不能只是自己自嗨,自己腆个大脸称帝,这得被人拿吐沫星子淹死,正确的做法儿是得有人给抬轿子,也就是劝进。可是王浚暗示了一大圈儿,手下的大臣们谁也不愿意给他这个台阶儿。

有些脑子清醒的大臣纷纷劝他,这么干容易招人恨,还是算了吧。可是王浚的犟劲儿上来了,嘿,我这暴脾气,这皇帝我还非当不可了;谁劝杀谁,看你们脖子粗还是我的刀快;像勃海太守刘亮、北海太守王抟,司空掾高柔这些人都被他杀了。

看身边的人不搭茬儿,王浚又把目光扫向了民间,希望找个雅士来劝进一下,这回被他盯上的人叫做霍原,史载此人志气清明节操高洁,以前曾多次辞去王浚的任命。现在王浚又拿称帝的事问他,霍先生压根儿连话都不回答。

王浚大怒,就诬陷霍原跟强盗有勾结,把霍原给杀了,并且悬首示众。

这一下子,幽州的士人可都不干了;别看那些士人们成天冒充清流,一副愤世嫉俗不着调的杀马特屌样,但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套封建糟粕在他们脑子里可是根深蒂固;请问你王大人是神马东西,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长的德性,就你也想当皇帝?配吗?现在你老王手里有兵,老子惹不起你;但老子会用脚投票,跑特娘的。于是就在霍原被杀之后,幽州的士人大批的跑到辽东,投靠了慕容鲜卑。

而就在王浚众叛亲离的时候,石勒派王子春来了;狠狠的给王浚灌了一壶迷魂汤,这就由不得王浚不对石勒大起知己之感。

也是石勒演技太高——

就在王子春往死了忽悠王浚的时候,王浚的部下,时任范阳司马的游统觉得跟王浚混下去没前途,想投靠石勒,就派人秘密跟石勒联系。

结果使者见了石勒,话刚说完,就被石勒砍了脑袋送给了王浚。

由此王浚更加信任石勒的“忠诚”。

翻过年,也就是314年,王子春带着王浚的使者回到襄国。

石勒又开始展示他的演技了。

他把精锐的士兵、精良的武器统统藏起来,弄了一帮老弱病残孕当仪仗队欢迎王浚的使者。而且他还郑重地向北拜会使者接受王浚的信;后者送给石勒标志风雅的麈尾,石勒也假装不敢拿在手上,而把麈尾悬挂在墙壁上,早晚都恭敬的向它叩拜,说:“虽然没能见到王公,但见到他所赐的物品,就像见到他本人一样。”

稍后又派人向王浚奉交奏表,约定3月中旬亲自到幽州尊奉王浚为帝。

这一套眼花缭乱的动作之下,王浚的使者晕了,返回去跟王浚说:“石勒目前兵力单薄衰弱,忠诚而无二心。”

王浚非常高兴,更加骄纵懈怠,连起码的防务不再安排了。

转眼间,石勒与王浚约定会面的时间到了。

石勒亲率大军千里奔袭,直奔幽州而来;要说王浚是个糊涂蛋,他手下可不都是糊涂人,有人就劝,石勒反复无常,不可信。

王浚不悦,石勒此来奉我为主,为何拒之?再言者斩!

左右摇头,算了,该说的都说了,再说也没意思了;大家遂闭嘴不语。

3月初,石勒到达蓟城,他自己都没想到进军幽州会如此顺利,来到城下石勒军冲城上大喊,我石勒来祝贺王将军继大统喽,赶紧开门呐您内!

蓟县守将不敢拦阻,大开城门,放石勒军入内;石勒做贼心虚,又怕城中有埋伏,石勒命人先驱赶几千头牛羊进城,声称是给王浚奉上礼物,实际上想用牛羊堵塞住街道。然后才令大队人马随牛羊而行,堂而皇之的过了蓟县,直达幽州。

进幽州更有意思,石勒进城后,发现什么准备都没有,街面上士农工商该干嘛干嘛,立刻命令手下的羯族军开始屠城抢掠。

到这会儿王浚才明白过来,但一切都晚了,他想组织抵抗,可部队已经作鸟兽散。

很快,石勒带人打进了王浚的府邸,后者刚一露头就被羯族人按倒在地捆了一结实。

羯军捆好他,押着来见石勒,石勒特开心,想不到取幽州如此容易;王浚,你不是一直很牛掰么?今儿咱们就说道说道,哈哈哈!来人,去,把王浚的媳妇儿给我带来。

敢情这位要耍流氓。

之前石勒不是写信要认王浚做爹吗,所以王浚怒从心头起破口大骂:“胡奴竟然调戏你老子,真是大逆不道!”

大逆不道?石勒一边儿揉搓着王浚的媳妇儿,一边儿还嘴——

你身为封疆大吏,坐视帝都沦陷,皇帝蒙尘,你却要做天子,是你大逆不道,还是我大逆不道?且任用奸佞,杀害忠良,肆情恣欲,蹂躏百姓,是你大逆不道,还是我大逆不道?

事到如今,你丫的还敢嘴硬!来人,把这老丫挺的押回襄国。

到了襄国后,王浚趁人不备,想投水自尽,结果被兵士们及时发现,又把他从水里捞出来拖到街市上一刀斩首。

石勒在幽州停留了两天,一把火烧了王浚的宫殿,安排了新的幽州刺史,然后回师襄国。

石勒回到襄国,派遣使者带着王浚首级向匈奴汉国报捷;刘聪加封石勒为大都督、都督陕东诸军事、骠骑大将军、东单于,增封十二个郡。

这些就是个花头,石勒懂的,因此其他虚衔一概拒绝,只留了最后一个封地的实惠。

吞并幽州,石勒的实力越来越大;刘琨呢?

这哥们儿正用被子捂着脑袋后悔呢。

其实如果要论形势,最稳定的结构应该是刘琨、石勒、王浚三方实力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可惜的是刘琨糊涂,让石勒轻而易举的灭了王浚。

此消彼长,不用说,石勒下一个目标就是他。

说起来石勒跟刘琨离得不远,中间就隔着一座太行山。

为了打开西进的大门,石勒第一手点在了乐平(今天山西和顺)。

石勒军入晋,刘琨很紧张。

思考再三,刘琨决定出兵迎击。

他派大将姬澹带着几乎全部家当迎战石勒军;这会儿的刘琨经过几年发展,手里已经不再是可怜兮兮的1000多人,而是十几万军队了;这一倾巢而出,硬是把石勒军吓了一跳;卧槽,人噶多!

手下有将领就跟石勒说,这刘琨今非昔比了,要不然咱先避敌锋芒;另找机会收拾他?

石勒一皱眉,这叫什么话;人家来都来了,咱们这会儿想走都走不了了;况且对方一帮乌合之众劳师远征,初来乍到,有什么好怕的?

石勒设下计策,在左右山上先期安排下两支伏兵,然后大将孔苌为先锋,石勒亲率中军来战姬澹。

此时要说兵力,姬澹占优;看石勒军前来挑战,姬澹立刻出战。

两军战了多时,石勒军渐渐不支。观战的姬澹令旗一挥,营中留守的预备队全部出战;消灭石勒在此一举。

看看姬澹将全军主力都投入了战斗,石勒下令,全体后撤。

占了便宜,姬澹怎肯让石勒全身而退,令旗招展,指挥部队展开追击。

这一追,上当了。

追着追着,先是两翼山梁上出现了石勒军的旗帜,一顿乱箭射将过来,接着伏兵四出;再看前面,正在狂奔的石勒也不跑了,翻身回来杀入战团。

三面围攻,姬澹十余万人被挤在狭长的地形中,除了后面没进包围圈的一少部分人马捡了条命,主力不是被杀就是被俘。

姬澹本人拼死逃得一命,后来逃亡到拓跋鲜卑处。

消息传到晋阳城,刘琨目瞪口呆,主力都打光了,留下就是等死,刘琨赤手空拳自知不是石勒对手,遂弃城而逃,投奔了段氏鲜卑。

可能有人会奇怪,看你前面写刘琨的架势,应是且听下回分解的套路;看到这儿赶脚有点儿虎头蛇尾,刘琨这么轻易就被灭了?

其实,还真是这样。

熟话说,罗马尼亚不是一天建成的。

刘琨之败,还真不是说石勒比他强多少,他败是败给了自己。在这儿插个倒笔吧——

翻翻刘琨的简历能发现一点,这人儿挺喜欢折腾,别的不说,就看他在八王之乱中东倒西歪就知道,这是个遇事儿喜欢“亢奋”的主儿。

人为啥会“亢奋”,在下以为原因有二——

干这事儿的收益可观,甚至惊人,所以亢奋;二,性格使然。

刘琨这两条儿全占了。

刘琨打一开始,其实就是个非常热衷于权力的人,否则他也不会将大好青春都奉献给了八王之乱,不到十年,换了4任老板,步步高升。

说他性格使然,别看刘琨曾雄踞一方,手握重兵,这个人在历史上的地位,公认第一的才能是他的文笔,排第二的是音乐。

刘琨是当时一个非常有名的文化男团“金谷24友”的成员,一生留下了无数脍炙人口的诗句,除了“闻鸡起舞”外,“枕戈待旦”也是出自刘琨和他的好基友祖逖之间的书信中。他临死的一句“何意百炼刚,化为绕指柔”更是千古流传。

音乐就不用解释了,强敌压境,这哥们儿还有心情和能力组织乐队登城演出就可见一斑。

按照现代医学神经内科对大脑功能的解构,人的左侧大脑半球负责逻辑思维、数学运算,性格拘束,行事谨慎;而右侧大脑半球负责形象思维,空间感觉,性格张扬,行事出人意表。凡是文学、音乐很强的人,都是右侧大脑半球发达;这些人都喜欢跟着感觉走。

如果是平常人,跟着感觉走,只要你不违法,不伤害别人,没问题;但是作为一方统帅如果喜欢跟着感觉走,那可是要坏菜的。不幸的是刘琨就是这样人。

有两件事儿特能说明问题——

其一,《晋书·刘琨传》中有这么两句话:“琨善于怀抚,而短于控御。”;这话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刘琨善于感召离他远的人,但对于自己的部下却缺少驾驭的办法。

感召离得远的人,其实不难;刘琨年轻的时候,文名就已经已名满天下,而且人长的又帅(不帅也不可能跟潘安做朋友。)。建牙开府之后,不需宣传就能诳来一大帮子粉丝。

可是追星儿这事儿,且不能当真;离的远看这明星,或帅或靓,但只要近距离接触,你就会发现有些明星简直是生活不能自理的废物。

大批人冲着刘琨的名字来了,但过不了几天就纷纷离开他了(“一日之中,虽归者数千,去者亦以相继。”);这倒不是因为刘琨生活不能自理,而是生活品位太高了——“然素奢豪,嗜声色,虽暂自矫励,而辄复纵逸。”

国家多事之秋,周围强敌环伺;您这儿成天奢华的一塌糊涂,非82年的拉菲不喝,非恩佐法拉利不开,非海天盛筵不去;这哪儿像个干事儿的人。

其二,既不识人,也不会用人。

刘琨是音乐家,喜欢相处的人自然是音乐发烧友。

在刘琨手下有个河南人名叫徐润,因为擅长音律而受到刘琨的宠信;如果是个成熟的政治家,碰到这种情况,正确的做法是把这人当门客养起来。可刘琨的干法儿就太业余了——

刘琨让这个徐润担任晋阳令;相当于太原市市长。结果这个徐润骄纵放肆,经常干出点儿匪夷所思的事情。

护军令狐盛多次向刘琨表达不满,并且劝刘琨把徐润杀了。刘琨不仅不听,反而把令狐盛给杀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就连刘琨的老娘对儿子的所作所为也大不以为然,老太太跟刘琨说过这样的话,“就你这么个干法儿,你迟早得给咱家带来灾祸。”(“汝不能弘经略,驾豪杰,专欲除胜己以自安,当何以得济!如是,祸必及我。”)

后来果然如老太太所言,刘琨的老爹老娘都被令狐盛的儿子令狐泥抓住杀掉。

这就是刘琨,平时他权柄在握,底下的人不会怎么样,一旦外部压力太大,底下人不分崩离析才怪。

人就是这样,一旦被弱点左右,离灭亡就不远了。

刘琨的故事,暂且告一段落;咱后面还会提到他。

石勒连续灭了王浚和刘琨,羯族人的势力范围已经从一个小虾米变成了连州跨县的大鳄。

那作为石勒名义上的主子——匈奴汉国这会儿在干嘛?刘聪就坐视石勒做大吗?

让我们把时间退回到公元310年,这一年刘聪称帝。

称帝之后的刘聪再也没有纵横驰骋,跃马天下的雄心壮志,这哥们儿自打登基,就忙了一件事儿:享受。

举几个例子——

刘聪爱吃水产品,而且还得吃新鲜的。但战事频仍,卖水鲜都跑光了,鱼鳖虾蟹经常断顿儿,刘聪急了,就杀掉了专管渔业的官员——左都水使者襄陵王刘摅。刘聪不仅喜欢吃鱼,还喜欢看人捕鱼,经常到汾河边儿去观看捕鱼;痴迷到什么程度,你都想不到,一宿一宿的看。

吃上享受,住的也不含糊;刘聪刚当皇帝时,曾下令修建两座宫殿,一个叫温明宫,一个叫徽光宫。为了加快施工进度,保证工程质量,他专门委任一位将作大监——望都公靳陵来当监理;结果到了规定期限,两座宫殿没能完工,刘聪一怒之下就杀掉了靳陵。

要说吃的好点儿,住的好点儿,这些都还好,谁让人家是人家是皇帝呢。不过跟接下来要说的事儿比起来,那绝对是小巫见大巫。

刘聪好色。

而且就跟刚从牢里放出来一样,逮谁是谁。

刘聪刚即位的时候,就跟他爹的女人单太后偷偷摸摸,事情败露,单太后儿子皇太弟刘乂非常不满,单太后羞愤自杀;这还只是开始。

如果展开写,极容易写成限制级的小说,在下怕被和谐,就拉个名单吧:

司空王育和尚书令任凯的女儿封左、右昭仪;

中军大将军王彰、中书监范隆、左仆射马景三人的女儿封夫人;

右仆射朱纪的女儿封贵妃;

太保刘殷的女儿英、刘娥,为左、右贵嫔,刘殷的四个孙女,为贵人;

辅汉将军张实的两个女儿张徽光、张丽光,为贵人。

……

400年后白居易写《长恨歌》中有一句诗,“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此时的刘聪不仅是不早朝,干脆连门都不出了。

刘聪就这么昏天黑地的过了三年;一晃这就到了313年。

这一年春节,刘聪不知怎么着,突然想起来要请大臣们吃顿饭。

这顿饭,吃出问题了。

当然,那会儿既没有地沟油,也没有转基因;刘聪进嘴的肯定是特供。

估计是好久没见大臣了,宴会上刘聪很嗨,频频举杯向大臣们敬酒;喝着喝着,刘聪突然想到件事儿——年前匈奴大军攻破洛阳,把晋怀帝司马炽带回来了;快,叫人去吧司马炽给朕叫来,让他给朕斟酒。

没一会儿,身穿青衣的司马炽被押来,给在座的人挨桌儿斟酒。

此时,坐着喝酒的大臣中有一些是晋朝的降臣,这些人看到当年的皇帝沦落至此,无不悲从中,唏嘘不已;有些人更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这大过年的,刘聪在上面坐着,下面一帮人冲着他跪哭(不敢给司马炽跪下);忒像哭灵了。刘聪十分恼火,这顿饭吃完没多久,他就把这帮嚎啕大哭的大臣都杀了,同时也赐给司马炽一杯毒酒让其自尽。

好好儿的一顿饭,要了好几十口子的命。只能一声叹息了。

本来自从司马炽被俘后,晋朝虽然帝都沦陷,国土也四分五裂,但依然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各地姓司马的王族在大臣的拥立下,纷纷建立临时政府(太子行台)。

比如咱们前面提过的‘屠大爷’苟晞拥立的豫章王司马端,还有石勒南征时在江边儿跟他对峙的琅玡王司马睿,阎鼎、贾疋拥戴的秦王司马邺,以及自立门户的南阳王司马模。

这里边儿下手最快的,当属司马邺。

司马炽被害的消息传到长安,司马邺昭告天下后登上皇帝位,改年号为建兴,史称晋愍帝。

不过,此时司马邺呆的地方可一点儿帝王气象都没有了。

他在哪儿?

在长安。

史料记载,当时的长安惨到什么程度——户不满百家,蒿草荆棘丛生,公室私家的车乘全城加起来只有四辆;文武百官连官服、印章绶带都没有,授官时只能拿着桑木板,上面刻着官署名号这样凑合。

当然,司马邺这派敢捷足先登,自然有他的优势——他手里有传国玉玺。这玩意儿可厉害,谁攥着它,谁就相当于得到了老天爷的肯定;否则就是冒牌货,山寨品。

但是老话儿说的好,“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别看司马邺口含天宪,南面称孤,可他手里并没有像样的武装力量;他称帝的时候,长江以北已无晋军,河北虽有王浚,山西虽有刘琨,却远水难解近渴;具体到关中一带,除了长安,基本上处于不设防状态,原因很简单,多年天灾人祸,人不是死光了,就是跑光了。

司马邺此时,说的直白一点儿就是一个光杆儿司令。

光杆司令手里握着天下人垂涎的传国玉玺,后果会怎么样?

别人不说,匈奴汉国首先发难;大将刘曜上表请求出兵长安,彻底消灭西晋。

刘聪准奏,刘曜出兵关中,几个回合下来,晋军剩下的这点儿家底儿全部打光,到公元316年8月,看看再无回天之力,晋愍帝司马邺口含玉璧,裸体牵羊,投降匈奴,12月被刘聪杀于平阳;西晋彻底灭亡。

转过年,公元317年,东晋建立,第一个皇帝就是从前的琅琊王司马睿,定都建康。当大江南北的士族们热火朝天的祝贺新皇帝登基时,北方的匈奴汉国也热闹得一塌糊涂。

匈奴人干嘛也这么兴奋?他们要打石勒这个尾大不掉的家伙么?

非也,他们又窝里反了。

公元318年,刘聪因房事过度,死了;他儿子刘粲继位。

都不用验DNA,这个刘粲绝对是刘聪的种儿,因为他干的事儿跟他爹如出一辙——

他爹刚咽气儿,他就把刘聪的后宫全部纳为己有。

这里边儿,他最喜欢的有三个女人,姐仨儿;两个是当时中护军靳准的女儿,另一个是他侄女儿。

不知道是因为痛恨刘聪、刘粲父子淫辱自己的女儿,还是早就谋划夺取刘家的江山,靳准决定干掉刘粲。

刘粲每天跟靳家三朵姐妹花腻歪在一起,当然不知道自己老丈人安的什么心,还当自己老丈人是好人呢,封官加爵,委以重任。

刘粲这么客气,却搞得靳准很没底气。

为啥?

因为刘氏宗族人太多,而且好些都手握重兵。

靳准一琢磨,我一个两姓旁人如今大权在握,万一那些刘氏宗亲看我不顺眼,这年头杀个人比宰只鸡还容易;要整死我还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先下手的为强,后下手的遭殃!

一不做二不休,这天靳准入宫,见了自己俩女儿(这亲姐俩儿现在一个是皇太后,另一个是皇后),说了这么一番话——

外面大臣们现在正私下密谋,想废掉皇上,立济南王刘骥(刘粲之弟,大司马)为帝。如果事发,我们靳家会被杀得一个不剩。你们俩一定要说服陛下早点儿下手。

这姐俩儿一听,老爹把事情说的如此严重,看来假不了。

于是只要碰见刘粲过来嘿咻嘿咻,姐俩儿就猛吹枕头风;哭诉宗室即将造反,自己一家命在旦夕。

枕头风威力无穷,而且这姐俩儿挑的时机又绝佳,没几天刘粲便付诸行动了,一天之内派人杀光了自己全部的兄弟亲王;像什么济南王刘骥、上洛王刘景、齐王刘励、昌国公刘凯、吴王刘逞等,统统被灭了族。

说杀光,也不对,有一个逃过一劫,这就是此时驻军长安的刘曜;他是刘渊的干儿子,说起来也是宗室。

倒也不是不想杀,一来刘曜远在长安,二来手握重兵,刘粲惹不起。

剪除了宗室,318年9月,靳准突然发动了政变,带兵闯入后宫杀死刘粲,比较搞笑的是,他给刘粲安得罪名:无故残杀宗室。

干掉皇帝,靳准又把在京所有刘氏皇族,不论男女老少,全部杀掉;然后把刘渊和刘聪的墓也掘了,刘渊挫骨扬灰,刘聪斩首示众,最后一把大火烧掉了匈奴刘氏的宗庙。

然后……

然后这厮让一个西晋降臣,带着刘曜费劲九牛二虎之力弄来的传国玉玺,以及怀帝、愍帝的棺材南下,送还给了东晋朝廷。

可能有人会奇怪,这厮搞这么大动静儿,这是要干嘛?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千古之谜。

给靳准这么一搞,匈奴汉国笼罩在恐怖肃杀的阴影中。此刻,有两个人正在率领军队星夜兼程,赴平阳讨逆。

一是刘曜,来自长安。

一是石勒,来自襄国。

先说刘曜;318年9月靳准政变,10月刘曜率军抵达赤壁(现在山西河津市西北的赤石川)。大军准备渡河,迎面碰上了从平阳逃亡而来的呼延晏和朱纪。

这俩见了刘曜,趴地上嚎啕大哭;哭完一抹脸儿:现在咱匈奴汉国皇帝一家已经绝嗣了,这活儿,您来吧!

刘曜倒也没推辞,当即继位,改年号为光初;大赦天下,只有靳准一族不在赦免之列。同时,他以皇帝身份发出檄文,号令各部共讨靳准;此时石勒也到襄陵(山西襄汾县)以北,正跟靳准军对峙,刘曜封石勒为大司马、大将军,加九锡,进爵赵公。

再说石勒;得到平阳有变的消息,石勒率精兵五万昼夜兼程前来,等他占据襄陵以北之后;石勒却按兵不动了。

这哥们干嘛呢?帮人搬家。

靳准政变搞得人心惶惶,许多原来依附匈奴汉国的巴人、羌人和羯族人纷纷投靠石勒,总计有十多万人,石勒把他们统统迁到自己统治的地区。

靳准也曾派兵出击,多次挑战,但石勒就是坚壁不出;靳准无奈只得退守平阳。

可是,退守平阳就万事大吉了吗?

显然不是,此时刘曜派出的征北将军刘雅、镇北将军刘策屯兵汾阴,而石勒亲率的羯族军主力部署在襄陵,两支大军就像铁钳的两个钳口,夹住了平阳这颗核桃;城破是迟早的事。

靳准心理防线崩溃了。

这年11月,靳准派侍中卜泰赠送车驾、服御给石勒,向他请和。

正巧,这会儿刘曜也派人向靳准招降;这事儿不知怎么地就让石勒知道了,恰好卜泰来到石勒军中,石勒便让人押着卜泰去刘曜大营。

那意思很明显——

靳准已派此人向我投降,您就甭操心了。

刘曜一看这情况,卧槽,石勒你几个意思?抢地盘抢到爷头上来了——

刘曜对卜泰说,先帝刘粲,行为实在是违背人伦。大司空靳准行使伊尹、霍光那样的权利,使得朕能登上君位,功劳很大。不回去替我跟靳准说,如果他能早日迎奉大驾,我不仅免他一死,还会把政务全部委托给他管,何去何从,让他自己掂量着办。

忽悠,接着忽悠。

卜泰回城向靳准转达了刘曜的意思后,靳准一撇嘴,他不信。

为啥?

原因很简单,政变中刘曜的家人他也杀了不少,刘曜的亲妈就是他下令杀掉的,凭胸而论,他不信刘曜的胸大到可以不顾杀母之仇能放他一马。

靳准沉吟不语,可把他左右的将领幕僚们急坏了——

这当口儿走错一步就容易脑袋搬家,现在刘曜这条件给的多高啊,你给脸不兜着,回头等人家打进来,咱们都得掉脑袋。

靳准依然不为所动,跟大家说还要think think。

大军就在城外,下面人可没那份儿耐心了。靳准的堂兄弟靳康联合左、右车骑将军乔泰、王腾,突然冲上来说think什么think,要死你自己死,我们不陪你!上去一刀就把靳准给宰了,随后大家推举尚书令靳明为主,再次派出卜泰跟刘曜接洽,商量投降事宜。

没有不透风的墙,靳明准备向刘曜投降的消息被石勒知道了;石勒大为恼怒,派手下羊升进平阳,要跟靳明掰扯掰扯,怎么说话不算数。

别看这位使者姓羊,脾气可是属驴的;进了城就跟靳明吵起来了;靳明一怒之下,把他宰了。

石勒气的发疯,马上命令,给我打!靳明也不示弱,出兵迎战,结果实力悬殊,被打的大败亏输。

不得已靳明只好一面环城固守,一面悄悄儿派人给刘曜送信儿——看在俺们降了您的份儿上,赶紧来拉兄弟一把。

刘曜一接到信,倒也没耽搁,立即派出刘雅、刘策挥师急进来救靳明;可是他们还在路上,靳明先扛不住了,悄悄开城,率平阳士民一万五千人逃向刘曜的控制区。

靳明前脚刚跑,石勒后脚儿就占了平阳;得知靳明投刘曜而去,这家伙更是火冒三丈,一声令下,羯族军以追击靳明为借口,直奔刘曜而来。

追着追着,消息传来,靳明全族被刘曜杀尽,鸡犬不留。

我勒个去,还没借口了;石勒只得暂时收兵回转平阳。

在平阳为所欲为了几天,石勒突然觉得这样可能不太好;于是在319年正月,以给刘曜拜年兼汇报工作的名义,派左长史王修觐见刘曜。意思嘛,很明确;你刘曜毕竟是老主刘渊的养子,虽说你现在实力不如我,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一下,既然你已经称帝,我也就暂时认下你这个领导。

不久有消息传来,刘曜表示领情;派司徒郭汜授石勒为太宰、领大将军,晋升爵位为赵王,给予特殊礼遇;拜王修和他的副将刘茂为将军,皆封列侯。

如果事情到这儿,其实也没啥;尽管刘、石二人互相看对方不顺眼,但面子上还都过得去。

不过怕就怕关键时刻出现搅局者。

这次的搅局者,是个小人物。

王修去找领导汇报工作,他的报告团里有个人,名叫曹平乐。

也不知道是刘曜看上他了,还是他主动想跳槽(不过以在下愚见,后者的可能性比较大。毕竟跟着皇帝混,前途似乎更光明些。);反正最后他没跟王修回石勒那儿,而是留在了刘曜身边。

刚一换领导,这小子就开始满嘴跑舌头——

大司马石勒派王修等人前来,外表至为忠诚,实则是窥察您的强弱;等他们回去报告后,石勒恐怕就会兴兵讨伐您。

这不是没事找事儿吗?!

这话说完,刘曜一激灵;这会儿他的日子也确实不好过,前文说过,别看他打下关中,可那地方经过多少年的战乱,别说府库中了,就是掘地三尺都找不到多少吃的;当兵的一个个面呈菜色,疲惫不堪。

刘曜一想,对啊;这要是王修回去一说,石勒来打我怎么办?手一挥:来人,快把王修他们给我追回来!

王修没回来,拒捕,被当场斩杀。

可麻烦的是,没留神副将刘茂跑了;一溜烟儿跑回去报信儿去了。

说这话是319年3月,不用说石勒听了刘茂的汇报,得气成什么样——

第一件事儿就是带人饶世界把曹乐平亲朋故旧翻出来,一个不剩全杀了(“夷其三族”)。想想还不解气,又破口大骂了一顿:“孤侍奉刘氏,已经超过了臣下该尽的本职。刘氏的基业,有一大半都是我所创下的。现在刘曜捡了便宜,志得意满,却反过来想算计我。赵王、赵帝,孤自己就能做,哪里还要等他赐封!”

骂完之后一跺脚,愤愤然回了襄城。

自此之后,石勒与刘曜彻底掰了。

暂且交代一句吧,刘曜干完这件蠢事儿后,也悻悻然带着部队回了关中。

定都长安后,刘曜大肆修建宗庙、社稷;然后下诏说:“我的祖先从北方开始兴盛,光文建立汉国宗庙是为了顺从民众愿望。现在应当改国号,奉单于为祖。尽快论议上报!”

群臣上奏说:“光文最早受封卢奴伯,陛下又曾在中山称王。中山本是赵国领土,请求改国号为赵。”

刘曜听从,匈奴汉国正式灭亡;刘曜的赵国,史称前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