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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孙桂芝对虫类药的具体运用
一、以补益作用为主的虫类药
孙桂芝教授指出,补益类动物药的使用具有悠久的历史,并经历代医家补充完善,已较为成熟。如《黄帝内经》中最早记载:“五谷为养,五果为助,五畜为益……气味合而服之,以补精益气”,是运用动物类药物(“五畜”)补益人体精气理论之发端。
而后,被后世尊为医圣的东汉名医张仲景在《伤寒杂病论》中运用当归生姜羊肉汤、黄连阿胶鸡子黄汤等治疗疾病,进一步证实了动物类药在温养扶形、滋肾填精等方面具有确切疗效。
隋唐名医孙思邈在其著作《千金翼方》中首倡“有情、无情”之观点,认为猪、牛、羊、狗等血肉有情之品的补益作用较无情之品相对突出,并提出“以脏养脏”之法——食动物肝以治“夜盲”之症。
及至金元时期,以“攻邪”为主要特色的医家张从正亦非常重视厚味填补下元,认为:“药之气味厚者,直趋于下而气力不衰也”,首倡天真丸以“补虚损”,即用胎衣之类血肉有情之品填补真阴。而补土派医家李东垣也根据自身临床实践,提出“以形补形”之说,以有形之羊肉来补人之肌肉,认为:“羊肉有形之物,能补有形肌肉之气,故曰补可去弱”。元代著名滋阴派医家朱丹溪更创制“大补阴丸”,以猪脊髓、龟板等滋阴补髓,而以羊肉、龟板、虎胫骨等制成的“虎潜丸”在治疗精血不足之“脚痿”证方面疗效显著。
到了明代,著名医药学家、博物学家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收录了众多动物类药,其所用疗法、剂型甚多,而阐述亦颇深刻,如收录了《韩氏医通》中的“异类有情丸”,以鹿角霜、龟板、虎胫骨、猪脊髓等制作成丸以滋阴补阳;又收录了以紫河车为主的“河车大造丸”,滋阴清热、补肺益肾,治疗虚劳咳嗽、骨蒸潮热等证。
至清代,众多著名医家如叶天士、吴鞠通等对动物类补益药亦十分推崇,使用颇频,尤以叶氏注重“血肉有情”之说,并明确提出“血肉有情,栽培身内精血”的观点,认为“夫精血皆有形,以草木无情之物为补益,声气必不相应……血肉有情,栽培身内之精血。但王道无近功,多用自有益”,指出血肉有情之品对于精血的栽培有其独特之疗效,但需缓缓培之,不可操之过急,“多用自有益”。至于吴鞠通,其在治疗温病后期伤阴动风时所创制的“三甲复脉汤”也非常实用,屡起沉疴,是运用动物甲类药的典范。
孙桂芝教授在总结前人经验基础上,结合自身临床实践,认为具有补益作用的“血肉有情之品”多归肝、肾二经,主要用于滋阴潜阳、益肾填精等。其中味咸、性温者,功效侧重壮阳助火,并可起到扶脾暖胃之功效;而味甘、性寒者,则侧重滋阴补液、调和肝肾、生精养血。
由于肿瘤乃是“久虚成积,久积成劳”之病,虚损至极,状似“虚劳”,肝肾阴亏而精血内夺,同时又有邪毒内盛,“邪气盛则实,精气夺则虚”,邪气大实而精气大损,故属“大虚大实”之证,补之不当,反可致身体不能承受。古人云:“五脏之伤,穷必及肾”,故选用具有益肾填精、补髓养血、温阳益气等作用的血肉有情之品以补益肾元、精血之亏损,此即《黄帝内经》所言:“形不足者,温之以气;精不足者,补之以味”是也。相较于“无情”之草木,血肉有情之品与人体有形之精血有“声气相应”之优点,补泻随应,而药性不似草木之品峻烈。明代医家戴思恭曾言:“(虚劳之病)不当用峻烈之剂,惟当温养滋补,以久取效,天雄附子之类投之太多,适足以发其虚阳,缘内无精血,不足当此猛剂”,是以运用血肉有情、厚味深沉之物,直入肝肾二经,滋阴潜阳、填精生髓,温精化气、益气还神,久而久之,于患者有“形神兼补”之功效,其作用往往是草木类药物所不能及的。
孙桂芝教授常用的补益肝肾之品有龟板、鳖甲、桑螵蛸、雄蚕蛾、鹿角霜等。
其中,龟板味咸而甘,性寒,归肝、肾、心经,其功用为滋阴潜阳,益肾健骨,养血补心。现代有研究认为,与其“滋阴”功效相关的药效主要在于调节能量代谢、增强免疫力、补血、抗衰老等,而与“补肾”功效相关的药效主要表现在健骨、促进发育、保护神经系统等。实验研究表明,龟板具有抗突变活性,其有效成分S8具有较好的抗紫外线损伤所致的胎鼠表皮干细胞凋亡作用,此外,龟板醇提物对大鼠骨髓间充质干细胞(MSC)氧化损伤具有明显修复作用,因此龟板可有效对抗肿瘤致病因素,预防肿瘤发生及进展。孙桂芝教授临床常用剂量为10~15克。
鳖甲味甘而咸,性寒,归肝肾经,功效为滋阴潜阳,软坚散结,退热除蒸。最早在《神农本草经》中即有其主治“心腹癥瘕坚积,去痞息肉”的记载。而在《金匮要略》中也有以鳖甲为君药的“鳖甲煎丸”以治疗癥瘕、疟母。现代研究则表明鳖甲煎丸对原发性肝癌确有一定疗效,实验研究也表明鳖甲煎丸能明显抑制肝癌H22荷瘤小鼠肿瘤的生长,其作用机制可能是通过增强荷瘤小鼠的体液免疫功能和细胞免疫功能,以及抑制肿瘤组织的血管生成而实现的。至于鳖甲单药,也有研究表明其具有抗突变活性,其提取物鳖甲多糖则被证实能明显抑制S180荷瘤小鼠肿瘤的生长,其机制可能是通过增强荷瘤小鼠的特异性免疫功能和非特异性免疫功能而实现的。孙桂芝教授每用鳖甲以滋养肝肾、平抑亢阳,认为其不仅具有良好的滋补之性,对肿瘤亦有较好的抑制作用,临床常用剂量为10~15克。
事实上,孙桂芝教授常将龟板与鳖甲相须为用,用于食管癌、胃癌、肝癌、胰腺癌、肺癌、乳腺癌等肿瘤的治疗,多年临床实践证明,其填精生髓、养血和营、调补肝肾、滋阴潜阳的作用十分突出,为其他植物类药所不可替代。
又如桑螵蛸,为螳螂的干燥卵鞘,以产于桑树枝上者为佳而得名。深秋及翌春均可采收,蒸30~40分钟以杀死虫卵,晒干或烤干后入药。其性平,味咸、甘,入肝、肾二经,是补肾助阳、固精止遗、缩尿止带的常用药。《本经》中谓其主治:“伤中,疝瘕,阴痿,益精生子,女子血闭腰痛”;《别录》中指出其:“疗男子虚损,五脏气微,梦寐失精,遗溺”。可见其适用于肾阳不足而致之遗尿、溲频、虚性带下及遗精、早泄、阳痿等症。所以李时珍说:“桑螵蛸,肝、肾、命门药也,古人盛用之”。《本经》又说桑螵蛸还可:“通五淋,利小便水道”,说明可用之于肾气不充而致小便不利者,使得肾阳得振、气化蒸腾,则小便能出矣。因此,桑螵蛸实际上既能缩尿,又能通淋利水。孙桂芝教授常以之与桑椹、枸杞子、女贞子等一并配伍使用,则具有益肾温阳、阳中求阴、补髓生血的作用,一般剂量为10克,入煎剂。
再如鹿角霜,为鹿科动物梅花鹿或马鹿的角熬制鹿角胶后剩余的骨渣。味咸,性温,归肝、肾经。具有补肾助阳、收敛止血的功效。主治肾阳不足,腰膝冷痛,阳痿遗精,尿频遗尿,脾胃虚寒,食少便溏,崩漏带下,创伤出血,疮疡久不愈合。孙桂芝教授应用鹿角霜主要在于温肾涩尿,对老年肾气不固、夜尿频多患者常配伍白果、萆薢、莲须等同用,常用剂量为30克。
此外,孙桂芝教授常用的温补类动物药中,也不乏“补中寓攻”者,如雄蚕蛾味咸,性温,有小毒,归肝、肾经,《本草纲目》中明确记载其“益精气,强阴益精”,现代研究则表明,其独特的活性成分可以提高机体免疫力,具有抗肿瘤和抗衰老作用,在肿瘤预防和辅助治疗中可起重要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