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帮助思维的食物
当天的午休时间图书馆里不同往常,充斥着一种不安分的气氛。吉宁斯的发现传到了每一个角落,赢得了不少支持者。就是抱怀疑态度的人也在努力使自己相信这个说法,因为他们想这传言中或许有一丝真理。这种想法使他们感到委曲,而这种委曲的感觉令人过瘾。
“不过,你还是没法证明,”布朗密奇说,这是一个肤色棕黑、头发卷曲的三年级学生,他和维纳布尔斯率领着一些持怀疑态度的少数派。“老吉恩*总是把事情弄得乱七八糟。我敢打赌这又是他的蠢主意。”
“不,不是。我跟你打多大的赌都行。这回我没错,而且,我能证明。”
“怎么证明?”
“嗯,我……嗯,我要……”吉宁斯在脑海里搜寻着词儿想要说服这些怀疑论者。他含含糊糊地说:“我要给他们下个套儿。你们等着瞧吧!”
“那又怎么样?”布朗密奇嘲笑地说。“就算你说得对,你能拿他们怎么办?他们还是可以吃呀吃的吃到脸都发绿。”
“噢,别那么傻,布罗姆*,你这个糊涂蛋!”吉宁斯打断他的话,“你不过是在嫉妒——因为这不是你先想出来的。”
“没有,我可没有。再说了,如果我是糊涂蛋,你也一样,而且更糊涂,这么倒霉。”
“我不是糊涂蛋;你比我倒霉两倍,打住。”
辩论在这种高水平上持续了几分钟之久,直到迟来的阿特金森突然冲进图书馆,发布紧急警告:
“嘘!注意!老威克马上就到。我看见他和卡特先生一起从休息室出来了,正往这边走呢,好像是。”
辨论者停止了争辨。书页被哗哗地翻开,苦读者们把眉头都皱了起来。
“他们的秘密宴会吃得够快的呵,是不是?”德比希尔一边说,一边翻着手里的书。
“嗯,那是当然。看看他们每天做多少锻练吧,”邓布尔指出,“而且,他们也不敢吃得时间太长,要不该被我们觉察出来了。”
几分钟后,威尔金斯先生和卡特先生走进屋,发现大家都在静静地阅读,或者窝着或者趴着各有各的难受姿势。
在手里的书本的掩护下,布朗密奇趁吉宁斯冲他看的时候不出声地对他说:“这是个机会。你要是真那么聪明的话,现在该证明你的发现啦。”
吉宁斯咬起嘴唇用心思索着。他口袋里有一袋甘草糖,他倒要看看偷食者们又看见吃的会怎么反应。
“您想来块糖吗,先生?”他有礼貌地问,把皱巴巴团在一起的糖果袋递给卡特先生。
“谢谢你这么想着我,吉宁斯。不过这会儿我吃不下,刚吃完饭嘛。”
德比希尔盯了卡特先生一眼。他指的是哪一顿饭?他想。然后他看着吉宁斯把糖果袋递给威尔金斯先生,先生好像对这意外的慷慨举动不胜惊讶。
“谢谢你,吉宁斯。我大概可以在我的胃里给这块糖找一个小小的角落。非常感谢。”威尔金斯先生费了点劲儿才从袋子底那粘糊糊的一堆上掰下一块糖来。
“呵,真不错,这糖,卡特,你也该尝尝。”
卡特先生笑笑,“我可吃不下了。”他说。
老师们一离开房间,吉宁斯一个转身面对着布朗密奇发出胜利的呼喊:“看!我说什么来着!你听见他的话了。这还不能证明吗?”
布朗密奇的目光有些茫然,“这什么也不能证明。一个人吃糖了,另一个人没吃,你又回到原地了。”
“你甭那么麻木,布罗姆!卡特先生说‘不要’是因为他吃得太饱了连块糖也装不下了,”吉宁斯竭力解释着,“所以他一定是吃了两顿饭。”
“可老威克吃了一块糖!”
“那只能说明他太贪心。两顿饭还没有把他喂饱!”
邓布尔点头表示同意。“从哪方面看这件事都能说通。吉宁斯一定是对的。”
还有人在怀疑这个结论,可过了一会儿,他们的忿忿之情凉了下去,他们的兴趣转移到眼前的其他事儿上去了。到晚上睡觉的时候,大多数人已经把这事儿完全丢到了脑后。
吉宁斯却没忘记!他坐到第四宿舍的床上等着值日老师来关灯的时候,又讲了半天他的伟大发现。他最为感动的是自己出色的推理能力,这种能力的重要性似乎已经被放在推理所导致的结论之上。
“总管告诉我她要把饭送到哪儿的时候,德比,这念头啪地一闪就进到我的脑子里,啊哈,我想……”
“好了,好了,”德比抗议道,“这已经是你第五百万次告诉我‘啊哈’了。你又能怎么样?咚咚咚走到老威克面前告诉他应该立刻开始节食?”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想,要是老师们这么做了还安然无事,怎么咱们就不能呢?”
“你准是疯了!”站在洗手池旁边的阿特金森喊了一声。“我们从哪儿着手弄那56顿饭?”
“我们可以吃一顿,不行吗?”吉宁斯争辨说。“吃一顿真正的、第一流的、秘密宴会,宴会上有那么多吃的吃得咱们再也不饿了直到……嗯……直到……下一顿饭,反正。”
这主意有点可行性。“我们在哪儿举办宴会?”维纳布尔斯问,第一次表现出赞同的态度。
“就在宿舍里,当然了。就我们五个。”
“对,为什么不呢?”邓布尔说。“我们可以在熄灯以后,等老威克和卡特都去他们的秘密晚饭大撮的时候。”
直到这时,这个计划才得到第四寝室全体成员的一致赞同。
“我有一听沙丁鱼罐头,可以当作咱们的第一道菜。”邓布尔提出个建议。
“我有湿纸巾上种出来的芥菜和水芹。”德比希尔也说。
吉宁斯不屑一顾地否决了这两个建议。
“什么沙丁鱼!芥菜!湿纸巾!”他嘲讽地说。“那种玩艺儿当快餐还凑合,可要是办一桌真正的、第一流的、丰盛的晚宴,我们当然能找到比沙丁鱼、湿纸巾三明治什么的更好一点的东西。”
“听着,听着!咱们来一顿真正的晚餐,”维纳布尔斯建议,丝毫不去想那会带来什么麻烦。“肉、土豆、肥肉饺子、奶糕、还有别的——一大堆!”
德比希尔伤心地摇摇头,“说的好听,我们到哪儿做那样的一顿饭呢?”
又像往常一样,是吉宁斯找到了答案。“当然是到楼底下的锅炉房去。咱们可以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到一块儿,在开始做作业的时候放到炉子上炖起来。等老师们都去吃饭的时候,咱们就派个人去赶紧弄回来。”
“好!”阿特金森叫道,手里拿着海绵块在头顶上挥舞。“问题解决了。咱们要做的就是……”
“解决倒是解决了,可等等:咱们从哪儿弄来肉和其他的东西?它们可没有长在树上,你知道。”
邓布尔提的问题显然有点儿意义。每学期到了这会儿,他们在银行里的存款就不多了,这么奢侈的宴会可要好大一笔开销呢。
这回出来救驾的是阿特金森。“这个问题就交给我好了,”他突然慷慨地应允道。“我奶奶下星期四要来看我,她总是带一大堆吃的来。”
“会带生肉和土豆吗?”德比希尔提出疑问。
“嗯,不,一般不带生肉和土豆,”阿特金森承认。“可是,可以买配好的爱尔兰炖肉罐头;要是我写信让我奶奶给带几个这种罐头来,她准不会问我为什么。那样的话我们只要把罐头放在锅炉上热热就行了。”
阿特金森的提议使一切都变得简单了。用不着再担心炒锅呵炒菜油什么的了!他们需要的工具仅仅是一个罐头起子。
大家心怀感激地接受了他的奉献。宴会时间定在下下周的星期五。谁也不大可能忘记这么一项重大的活动,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吉宁斯还是把安排都记到日记本上,并且注上菜谱。从安全的角度考虑,他把字母从后往前倒着拼写一一万一日记本落到别人手里呢。他写的是:单菜,头罐两肉炖兰尔爱。
两天之后发生了第一次重大挫折,阿特金森得了扁桃腺炎而被送进病号室。这消息在第四寝室投下一片阴霾。
“糟糕,阿特金森总是这样把事情搞糟,”邓布尔忿忿地说,“我下次见他的时候真想揍他一顿。”
“那可就好了。你要是那样做,他会把整个事儿都取消的,”吉宁斯指出。“我们只不过是把宴会推迟,如此而已。他一回学校我们就可以举办了。”
“可食品供应怎么办?”德比希尔问,“我们甚至不知道他写信去要了没有。”
事实上,阿特金森到病号室的第二天病刚好了点儿就给他的祖母写了一封信。他说他的饭量被迫减少了,吞咽食物还有点儿不舒服,他问祖母:能不能给他带来几大听爱尔兰炖肉罐头?
阿特金森夫人心想,这孩子一定有点儿神志不清,否则没法理解他会提出这种奇怪的要求。结果,她没有理会他的要求,而是带着一篮子葡萄和一瓶麦汁在下一个星期四开车到林伯雷来。
来到距学校五英里远的邓罕伯雷的商业区,她忽然想到,这小病号在病情康复时期可能需要点儿什么来开开心。
她该买点儿什么?……拼图玩具?……或者,买一副纸牌?
她在海德路停下车,看着窗外人流不断的街道,想找一家玩具店。她感到失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家肉店、一个咖啡馆和一家五金店。她正想把车往前开,又看见一家小店的橱窗里摆着一袋袋的鸟食,门口还挂着几个狗项圈。店门上方写着:邓罕伯雷宠物店,业主H·法格。
这有点儿希望。阿特金森夫人下了车,穿过马路,向商店走去,为的是给她病中的孙子买一件合适的礼物。
阿特金森的祖母从病号室出来、走下楼梯、穿过大厅、向前门走去的时候,威尔金斯先生正在布告板上钉一张告示。
“下午好,威尔金斯先生。我刚在楼上看了看罗比*,”她打招呼说,“他看上去情绪还不错。”
“好极了,”威尔金斯先生说,同时在脑子里使劲地想这来访者是谁。学校里至少有六个罗比,这位妇女可以是他们中任何一个人的祖母。他想起来,在病号室的有帕斯洛和汤普森,汤普森因为踢足球受了点儿伤。
威尔金斯先生大胆问了一句:“罗比扭伤的脚现在怎么样了?”他用愉快的语气问。
来访者吃了一惊:“我不知道他还扭了脚。不是说他得的是扁桃腺炎吗?”
“呵……是,那当然。是扁桃腺炎。”威尔金斯先生说,在脑子里将汤普森从罗比的名单上划掉。显然这位女士是帕斯洛的什么人。
“我给他带了点儿东西,”阿特金森夫人接着说,指了指地上的几个盒子。“总管今儿下午好像不在,我把东西放在这儿等她回来吧。我没告诉罗比给他带的是什么,因为我不知道现在给他合适不合适,可我又不愿意让这孩子失望。”
“很好。这事儿交给我吧。”威尔金斯先生送夫人到大门口的时候这样说。“再见,嗯……帕斯洛夫人。”
“阿特金森夫人。”她纠正他说。
“呵,是的,是的,当然了。我好糊涂。真对不起。”
威尔金斯先生关上门,回到大厅。他决定马上就把这些盒子拿到总管的房间里去;办完这件事以后正好是……
突然,威尔金斯先生心头一惊,缩回了手。从一个盒子里发出一阵尖尖的叫声——一个盖儿上有小洞的方木盒。
有点儿不对劲!什么样的病号饭会发出小提琴E弦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把盖子掰开,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双眼:一只白白的小豚鼠正不眨眼地盯着他看呢!
“我,我,我的妈呀!”威尔金斯先生砰地一声盖上盖子,冲出大厅,猛地推开大门。
他正好看见阿特金森夫人汽车排气管里冒出的最后一缕白烟,车拐过弯道消失了。
有些老太太真够人受的!
威尔金斯先生把盒子从大厅的桌子上拿起来,心里忿忿的。一丁点儿都不考虑学校的纪律!好像他不去照看没收的小动物就没事情可干了,……咳,要是事情总是这个样子的话,他还不如给自己买顶发亮的帽子去马戏团当小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