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灵魂深处:80年代之北大记忆(上、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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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知青伙房管理员到北大经济系学生

易纲[7]

我是北京第162中学毕业的,这个学校现在已经没有了。

上高三时,学校组织我们学生干部去考察将来插队的地点,有三个选择:陕北延安地区、北京延庆县、北京顺义县。我赶上了上山下乡的尾巴,对插队也并不陌生,我的几个姐姐要么去了东北兵团,要么去陕北插队,上高中时,我曾写过插队题材的小说。考察之后,我的选择是,去北京顺义县。

因为是学生干部,插队时自然是知青队长。我们162中那年,高三毕业有三个班,去插队的大约有100人,正好男生女生各一半。我们插队的地方是顺义县高丽营公社西王路大队。

我插队时干了一件事,险些影响我后来是否参加高考的决定。当时生产队给我们知青定的工分比较低,大约干一天是6分或6.5分,壮男劳力的工分为10分。作为知青队长,我应同学们的要求,向队里提出要提高工分,队里不同意。同学们闹罢工,为此有五六个同学受到严厉批评。我一直认为自己对此事有责任,想留下来和同学们一起承担责任,所以我迟迟没有报名高考。

我是直到最后,在我大姐的催促下,才报名高考。本想考理科数学系,后来觉得时间太紧,没有时间复习物理和化学了,所以选择了报考文科。我的第一选择最先是政法(后来的法律系),因为听说需要政审,我的家庭出身有问题,于是改报经济学了。至于第一志愿报北京大学,纯属撞大运,根本没有期望北大会录取我。

北京那年的高考是1977年12月10—11日,两整天,一共考四门:政治、语文、数学、史地。我是在顺义报的名,考场在张喜庄公社,距离我插队的地方大约十华里。我们村100个知青中有十来个人报考。高考前夕,我已不干知青队长了,我是知青伙房的管理员。

记得高考第一天早晨4点,我到伙房和大师傅一起做饭,早饭是馒头、咸菜、粥,还给大家准备了要带的午饭糖三角。吃过早饭后,大约早上6:30,我们十来个同学一起步行到张喜庄。天气非常冷,十里路要走一个多小时,我们赶到张喜庄中学考场时,天还没有大亮。

四门课考下来后,我感觉良好,只是对语文考试没有把握。

语文考试的大头是一篇作文,题目是“我在这战斗的一年里”。我当时想,1977年这一年我插队,没啥好写的,于是我就写了1976年,从周总理逝世,唐山大地震,到毛主席去世,再到粉碎“四人帮”。考完之后一问,权威人士说:“你跑题了,题目中的这一年指的是今年(1977)。”

上大学的第一天

高考完,我就一直待在高丽营公社西王路大队,我是知青伙房的管理员,无论刮风下雪,生产队每天都给我记10分。现在回想起来,对插队生活,我还有几分留恋。

1978年初,我接到了北京大学经济系的录取通知书,2月下旬的一天,我带着插队的所有行李,从西王路村直接到北京大学去报到。

这年我19岁,邓小平果断恢复的高考,改变了我的一生。

到北大后,很快就办好了入学手续,一位女同志领我到了我的宿舍,北大37楼213房间。37楼在北大校园的最南端,我走进213房间,见屋里已经有一位军人在书桌前聚精会神地看书。经过寒暄和自我介绍,得知这位军人同学叫寇奎阁,他正在阅读《资本论》第一卷。我心想,北大的同学这么厉害,真能抓紧时间学习。

213房间不大,共有三张上下铺床,看来这间房要睡六位同学。我看有两张下铺已经有行李,就把自己的行李放在另一张空着的下铺上,我显然想要一张下铺,因为睡上铺上下床不方便。我把我的行李略打开些,放在床上,意思就是我占领了这唯一剩下的下铺,然后我就出去办其他事去了。

大约一个多小时后,我回到宿舍,见屋里多了几位同学,但我的行李被挪到上铺去了。我有些不高兴,便问:“谁把我的行李挪上去了?”有一位年纪略大一点的同学回答:“是我挪上去的,我叫张文祥,我年纪大,上下铺不方便。”我当时刚从农村来,火气特别大,我说:“这下铺是我先占的,你若想换,也得等我回来商量后才行,你怎么搬上去的,怎么给我搬下来。”于是我俩便吵起来,互相揪着脖领子,谁也不让谁。

这时,旁边的几位同学有些尴尬,正不知如何处理,寇奎阁过来劝架了:“你们别吵了,我看这样吧,老张岁数大,老张睡我的下铺吧。”寇是我们六人中第一个来报到的,他的下铺靠窗,位置最好。

于是这场风波结束,老张把他的行李搬到小寇的下铺,小寇睡上铺,我的行李回到我占的下铺。

后来我才知道,老张比我大11岁,是我们班上年纪最长的同学。

我们宿舍有六位同学:寇奎阁、张文祥、张占刚、何小峰、胡元礽、我,我和张文祥是二班的,其余均是一班的。我们一起住了一年多,相处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