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大学教育最根本的使命是培养人。培养人的第一步，也是关键的环节，是选拔人。多年来，我们比较重视人才培养，在本科教育模式、教学方法改革等方面进行了大量卓有成效的探索，但对于人才选拔相对关注不够。这一方面是因为现行考试招生制度按照高考分数统一集中录取，大学缺乏根据自身办学特色和人才培养需求选拔与之相匹配的学生的路径和动力；另一方面，大学管理者也缺乏对人才选拔规律的认知与重视。

但我们应当也必须要重视人才选拔。教育是双向的，没有好的苗子，怎么可能将其培养成参天大树？固然，能将任何一个人培养成才，可以看得出教育者的本事——正所谓“有教无类”，但是，在资源稀缺的情况下，将那些有天赋的学生选拔出来，让他（她）们在更合适的土壤里接受优质教育，未来成长为对社会更有贡献和价值的人，提高资源配置的效率，降低人才培养的损失，对于顶尖大学而言，也许是更为重要的使命。

在一个封闭的低水平教育环境中，人才选拔的效率问题并不彰显。尤其是在考生基数极其庞大、优质教育资源极度稀缺的条件下，通过高考成绩集中统一录取，不失为一种相对低成本、高效率的选拔方式。但是，在一个开放的正在迈向高水平的教育环境中，人才选拔的效率问题就凸显出来了。一方面，如果更有天赋的学生无法在激烈的考试竞争中胜出，或者不愿意接受高考前的大规模重复性训练，他（她）们就会选择去国外一流大学接受本科教育。对中国顶尖大学而言，这意味着优质生源的流失。另一方面，过度的应试训练扼杀了学生的好奇心、创造力和创新精神，使他（她）们既难以适应在大学的学习生活，也加大了大学培养创新型人才的难度。人才选拔的低效率必然会通过这样那样的方式最终反映为人才培养的低效率。

提高人才选拔效率的关键在于考试招生制度改革，也就是改变以高考分数为唯一录取依据的传统模式，允许大学按照自身办学特色和人才培养需求，通过对学生的综合评价和整体判断决定是否录取。这一点源于大学教育的多样化属性。每一所大学都有自己的特殊使命，这意味着它们对于学生的需求是不同的。由于历史传统、校园文化和办学模式的差异，学生进入大学后所接受的教育也会千差万别。这就产生了大学教育的多样性，也使大学培养出来的人能够满足社会的各种需求。与此同时，对于同一所大学而言，不同系科之间、不同文化之间以及来自不同国家和地域的学生也是不同的，这就产生了学生来源的多样性，这使学生在大学里能够接触不同的思想、不同的文化和不同的人群，从而得到全方位的培养。正如哈佛大学前校长科尼利厄斯·康威·费尔顿（Cornelius Conway Felton，1860—1862出任哈佛大学校长）所言，把来自各地、各国的学生都召集到剑桥，“他们从这个世界获得的歧视与偏见，一定可以通过在共同学习生活中营造出来的友好关系被有效地消除”。从这个意义上说，大学的人才选拔不应当是单一的，而应当是整体的、多元的和综合的。

2014年9月，国务院颁布了《关于深化考试招生制度改革的实施意见》，明确提出“探索基于统一高考和高中学业水平考试成绩、参考综合素质评价的多元录取机制”。如何建立大学招生综合素质评价体系？特别是，如何根据每所大学的办学特色和定位，选拔适合自己培养的学生，而不仅仅只是通过高考分数来录取学生，并进而通过考试招生制度的变革，对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产生积极的而不是消极的作用？这是摆在中国大学招生机构乃至教育界面前的重要课题。解决了这个问题，对于促进基础教育发展，提高高等教育质量，推动创新型国家建设，都将产生重要而深远的影响。

秦春华博士曾担任北京大学招生办公室主任，现任北京大学考试研究院院长。在担任招办主任期间，他对人才选拔问题产生了浓厚兴趣；卸任之后，又去美国一流大学访学交流，认真研究美国顶尖大学的招生录取模式，并结合中国的具体实际，撰写了一系列理论文章，提出了一些富有启发性的观点。欣闻他要将这些文章结集出版，我乐意为之作序，也希望他和北京大学考试研究院的其他学者能够继续努力，为构建具有中国特色的人才选拔体系，推动中国考试招生制度改革做出新的更大的贡献。

是为序。

北京大学校长　林建华

2016年5月1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