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讲　建国方针之确立：杰斐逊与汉密尔顿之争

争论产生的根源

1787年联邦宪法的制定和1789年联邦政府的建立，标志着美国立国过程的结束，也是一个新时代即建国时代的开始。

但如何建国？建立一个什么样的美国？按什么路线和方针建国？这是当时摆在美国人民面前的头等大事，他们的回答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这个新国家的前途和命运。回答正确了，这个新兴的合众国就会发展壮大，走向繁荣、富强。反之，则将遭受挫折，甚至独立都将难保。因为，反英独立战争的胜利，在很大程度上还主要是政治上的，至于在经济上它本身还相当软弱，在很长一个时期还处于对英国和欧洲的依附地位。在它的前进道路上，有险滩也有暗礁，难以预料。杰斐逊和汉密尔顿之间的争论，就是在这种背景下发生的。因此，如果说联邦党人与反联邦党人的争论主要是有关政治的，那么，这次杰、汉之间的争论则主要是围绕经济展开的。它在某种程度上是前一争论的继续，但从内容上看又不完全是，双方的阵营也有变化。杰斐逊是反联邦党人，但不是反联邦派的首领。麦迪逊原是联邦党人的主将，这次站到了杰斐逊这一边。这场争论的发生，有更深刻的个人背景。

亚历山大•汉密尔顿（1755—1804），出生于英属西印度群岛的尼维斯岛，祖上曾是苏格兰望族，到父辈时家业衰败。在汉密尔顿10岁时，其父詹姆斯将其母遗弃于圣克罗岛。母子俩以经营小店为生。12岁时，汉密尔顿到纽约商人尼古拉斯•克鲁革的商店当学徒，学会了管账、书写商业信件、与海关交涉，并常代管商店。后受克鲁革资助到纽约上中学并考入英王学院¹，在此接触了威廉•配第、斯图亚特•休谟等人的著作。独立战争时他是华盛顿的副官，负责解决大陆军的给养等问题，联邦政府时得以出任第一任财长。（图5—16）因此，在建国的问题上，他成为以工商立国的积极倡导者，主张迅速改变美国的农业国地位，以便与欧洲各列强抗衡。

他认为，美国虽是一个新兴国家，但建国之时还是一个农业国，而不是制造业发达的工业国。但“一个需要从别国买布匹而不是靠国内制造业供应的国家”是很不利的，“因为进口制造业产品必定将纯粹农业国的财富刮走”。在当时商业虽然不是财富的唯一来源，但“商业繁荣是国家财富最有效和丰富的来源”，尤其是机器的使用不仅“可增加人手的力量”而提高总的生产力，而且“对提高一国工业总产量是至关重要的”。因此，他认为，应把发展工商业作为“联邦政府的主要目标”，并应通过政府的政策对传统农民的喜好和习性以限制或鼓励。汉密尔顿认为，发展工商业不仅有关国力的强弱，而且是巩固美国独立成果的重要保证。“一旦制造业建立起来，并在我们中间生根，就会给美国伟大、光荣的未来开辟道路，并以此对付任何暴君的干涉”。从中可以看出，汉密尔顿的工商立国思想所关心的是国家的强盛，主要是从经济上立论的。

而杰斐逊（1743—1826）则不同。他出生于弗吉尼亚古奇兰的一个种植园家庭。受过良好的教育，1762年毕业于威廉和玛丽学院，1767年便取得律师资格，1769—1774年被选为弗吉尼亚议院议员，属殖民地上层人士。他是美国革命的元老之一，早在1773年就与R.亨利•李和帕特里克•亨利共创弗吉尼亚通讯委员会，是两次“大陆会议”的代表和独立宣言起草人。但杰斐逊又有很深的农村生活的背景，1767年24岁的他就继承父业开始在蒙蒂塞洛经营种植园，是一个拥有大批奴隶的奴隶主。由于蒙蒂塞洛濒临西部边境，优美的田园风光，朴实的乡村民风，安闲的农耕生活，使他对土地和农民有解不开的情结，并对其政治思想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因此，在建国问题上，他是以农立国的主要倡导者，主张建立一个以小农为主体的民主共和国，把工商业拒之于国门之外，以保持农民的朴素民风。

杰斐逊对未来社会的构想，体现在他于1780—1784年所著的《弗吉尼亚纪事》之中。此书是应一位欧洲朋友之请求，为介绍弗吉尼亚的风土人情、历史文化等目的而写作的，但它不是一本简单介绍情况的书，其中也包括了作者对美洲历史的深入研究，并寄托着作者的理想、情怀。他在回答第19个问题时写道：

在土地上劳动的人们是上帝的选民，如果他曾有过选民的话，上帝有意使这样的选民的胸怀成为特别贮藏他那丰富而纯真的道德的地方。这里才是上帝保持神圣之火旺盛地燃烧的中心，否则这个神圣之火就会从地球上消失。耕种土地的广大民众道德腐化的例子在任何时代都没有过。……当我们有土地可耕的时候，让我们不要希望看到我们的公民在工作椅上工作或摇动一个卷线杆。木匠、水泥匠、铁匠在农业中是短缺的：但是对于制造业的一般运行来讲，让我们的工场留在欧洲吧。横渡大洋运输货物的损失，可以在幸福和政府的（民主性质）历久不变中得到补偿。大城市的暴民之于纯洁的政府，正如脓疮之于健康的身体。保存一个共和国的旺盛的精力是一国人民的态度和精神。这些东西的蜕化就是一个癌症，它很快地会侵蚀到它的法律和宪法的核心中去。

在这里，杰斐逊清楚地表达了这样一种思想：防止一个民主共和国变质的可靠保证是农民，因为在土地上耕作的小农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国家最宝贵的部分，因此为了防止美国这个新兴的民主共和国变质成为专制的国家，就必须把工商业排斥到国门之外，以保证美国的农业地位。可见杰斐逊的以农立国，主要是从政治上立论的，在传统的或保守的外壳下，跳动着一颗有关未来理想的赤诚的心。

联邦政府建立之后，汉密尔顿被任命为财政部长，而杰斐逊被任命为国务卿，成为华盛顿总统的左臂右膀，但两个人的出身、教育、经历及思想均不相同，因此在建国的方针和策略上发生争论，看来是难以避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