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俄罗斯:一位女人类学者的亲历与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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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在俄罗斯图瓦共和国考察、调查笔记(2012年7月29日~8月12日)

2012年7月30日起程(事实是7月29日晚8:15从宿舍出发去地铁大学站,与同行的谢廖沙约好在那里见面后去机场。飞机30日1时多起飞,飞往哈卡斯共和国首都阿巴坎,之后乘坐长途汽车赶往图瓦共和国首都克孜勒)赴图瓦工作计划如下。

1.初步感受图瓦风土人情,感受曾经作为中国最北地带当今的天地人事,领略叶尼塞河、贝加尔湖的风景。俄罗斯图瓦共和国地处亚洲中部,东西伯利亚南部,叶尼塞河上游。

2.通过两周随行观察,实地调查(随图瓦国立大学考古学与公共管理学院副教授、莫斯科大学历史系史学博士、图瓦族学者阿列娜带队的“俄、蒙、中图瓦社会、文化比较研究”课题组),争取完成一篇考察报告,初拟题目为:《在现场:俄罗斯图瓦东部村民的生活》(看情况,或突出某一侧面:经济、精神-宗教,文化遗存与现代生活等,或哪些侧面了解到的情况比较完整,能够形成某种话题)。

3.《何为民族?图瓦人的族群认同与生存选择》(或“文化适应”),与上一篇同时考虑此文。在调查中注意搜集、整理能够说明此问题或能够围绕此问题讨论的社会事实:素材、线索、思路-口述、存活的仪式(如信仰)与适应;物质、精神、社会组织制度。从图瓦回来后(初步感觉,形成一篇考察报告是很有可能的,而在此基础上,或以图瓦为主要个案,结合2010年上学期在成都获得的当地蒙古族经历、社会生活运动素材,讨论族群认同与生存选择、文化适应问题,并在此基础上讨论“民族”“族群”是什么,回应目前国内依然是热点的如何看待和处理“民族”问题的讨论以及就此问题国际上的主要观点。凡此,实际是本人所主持教育部课题“转型期蒙古民族的同一性与异质性——以文化变迁为中心的田野调查”的重要部分,在以蒙古族为主要个案的同时,结合在俄罗斯图瓦社会调查中获得的资料。2012年8月26日补写),进入上面两篇资料整理、思考及初步动笔写作。

4.如果有机会,如恰好阿列娜老师、阿勒沙娜博士的同事、熟人或她们自己有兴趣去萨哈共和国雅库特人主要聚居地的话,我可以随其同行;或有可能,到访文献中多次神游并自认为已经很熟悉的地方:勒拿河、阿穆尔州、外兴安岭、埃文基人聚居区。看交通、同行者以及自己届时身体状况。(2012年7月18日)

阿巴坎,哈卡斯共和国首府,位于俄罗斯西伯利亚中南部,图瓦共和国北部,面积61900平方公里,人口546072人(2002年)。哈卡斯共和国1930年10月20日成立时归属于西伯利亚边疆区,1934年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成立之后,成为该边疆区的一个民族自治州,1991年从边疆区分离出来,成为俄罗斯联邦一个共和国,属东西伯利亚经济区。

叶尼塞河,起源于蒙古国,朝北流向喀拉海,其流域包含了西伯利亚中部大部分地区。以色楞格河、安加拉河为源计算,全长5539公里,是世界第五长河。有两条源流,一是大叶尼塞河,起源于图瓦东萨彦岭,一是小叶尼塞河,起源于蒙古达尔哈丁盆地,两河于克孜勒附近汇合后称叶尼塞河。叶尼塞河从汇流处起,主要沿东、西西伯利亚之间的分界奔流,长3487公里,注入冰封的喀拉海。叶尼塞河水利资源丰富,在干流上建有大型克拉斯诺亚尔斯克水电站和萨彦-舒申斯克水电站,河流是附近地区重要的水运干线。叶尼塞河流域内富有森林、煤炭、铁、铜、有色金属以及水产资源。两岸景色秀丽,主要港口有阿巴坎、叶尼塞斯克、伊加尔卡、杜金卡等。叶尼塞河约一半的水来自雪水,1/3的水来自雨水,其余来自地下水。叶尼塞河流域大部分地区覆盖着泰加林,南部以西伯利亚云杉、枞(冷杉)和雪松为主,自此往北以落叶松为主。在蒙古、外贝加尔和图瓦有干旱草原,与色楞格河流域最南端的半荒漠毗连。在流域远北地区,泰加林为苔原所取代。叶尼塞河流域居住着多种民族,有俄罗斯人、埃文基人、图瓦人、乌克兰人、鞑靼人、哈卡斯人、雅库特人、涅涅茨人等。经济活动北部以渔猎、驯鹿和毛皮、养殖为主,并有石墨、煤炭等采矿业,南部有加工业。河流西源(大小叶尼塞河)附近以图瓦人为主,在图瓦首都克孜勒,有相当数量的俄罗斯人。图瓦以北,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地区向北延伸,跨越全流域至喀拉海,其人口由俄罗斯人、乌克兰人、鞑靼人及其他许多原住民组成。

……

2012年8月30日

下午6时许抵达图瓦共和国首都克孜勒市(哈卡斯共和国首府阿巴坎是陆路进入图瓦的门户,距图瓦共和国首府克孜勒约400公里)。从阿巴坎出发向东南行进越过萨彦岭,便进入图瓦。我们在阿巴坎所乘的出租车车费1500卢布。后来听沙尤扎娜女士讲,从阿巴坎到克孜勒出租车费最贵1200卢布,有时可以800卢布,车主是俄罗斯人的,要价高。我注意到一个细节:在阿巴坎简单吃完早点后,谢廖沙出去联系我们前往的目的地——克孜勒市的车。有长途汽车,但是要走十多个小时,而出租车7~8个小时。我们决定乘出租车前往。谢廖沙联系好的出租车司机是俄罗斯人,到克孜勒后付车费时,司机似乎要找钱,但是谢廖沙意思说不用找了。这一微妙情景体现出同族之间的照顾,谢廖沙以为我没有觉察。在后来从克孜勒去托志的汽车上,最初阿勒沙娜的邻座是俄罗斯族中年农民,后来阿列娜教授进行座位调换,让谢廖沙挨着这位俄罗斯农民坐。很快,这位沉默而有些拘谨的农民也愉快起来,两人不时聊天。俄罗斯人似乎都有些不苟言笑,不像图瓦人放松、自然,感觉容易接触。在11日后半夜从克孜勒赶往阿巴坎的出租车上,阿列娜教授和已经在车上的那位哈萨克斯坦某大学搞歌唱演出的男老师打招呼,请他一路上照顾我,包括途中上厕所也叫我一声等。当那位男老师得知我是蒙古族时,异常兴奋地说:这个车上没有俄罗斯人!而这个车上有图瓦人——司机——一位很和善、厚道的人,当5小时后车停下来,他专门过来告诉我,说阿巴坎机场到了。当时是早晨5点,外面下着急促的小雨,从来没有如此这般旅行经历!车上那位女士和男老师似乎是同事,也是黑头发、黑眉毛、眸子呈深棕色的长条形眼睛,估计是中亚人;那位年轻的姑娘是土耳其人。或许在西伯利亚,俄罗斯族人与当地人的关系,的确可能会很有趣!作为原住民和外来民——统治民族,可能的关系会是怎样?车停在一处,阿勒沙娜和阿内哈克已经等候在路边。很快阿列娜教授也出现了,彼此相见很是亲切。领我们到住处,是图瓦国立大学招待所一类的地方,是那种单元房,两室,洗卫、厨房等设施一应俱全。我和谢廖沙各住一室(这也是我的第一次,不曾和任何异性住同一单元房。开始有些诧异,但很快就接受了,好在谢廖沙是大三学生,21岁,还是孩子)。30日、31日,在这里住了两夜。安顿好住处之后,我们一行六人去克孜勒城一家很大的餐馆,是俄式自助餐馆。事实上,从这一顿饭开始,近两周时间基本没有吃菜,也很少真正吃饱过。在图瓦来去两周,排便一次,但是食欲一直很好。

阿巴坎机场

阿巴坎机场候机厅

阿巴坎街景

阿巴坎长途汽车站

初见西伯利亚

从莫斯科到阿巴坎,飞机飞行4小时35分钟。是7月30日2:05起飞(平生第一次这个时间乘飞机。现在才明白,为什么地铁绿线坐几站后谢廖沙要乘电气火车,估计那个时间去机场的851公共汽车已经不工作了),6:40抵达阿巴坎。联系好去克孜勒的出租车(说是出租车,其实是小巴,上面坐了6位乘客。听说乘坐长途汽车需要11个小时才能到克孜勒,而出租车7~8个小时),吃了早饭,一直到中午11点,车才开始出发,中间司机又到几处地方装卸东西等。

从阿巴坎出发赶往克孜勒

在阿巴坎等待出租车出发用了三个多小时,阿巴坎是哈卡斯共和国首府,感觉其规模有可能类似内蒙古盟市所在地城市规模,如通辽市、呼伦贝尔市等,但是看其马路、建筑等城市面貌,似乎落后于中国至少20年。一对60来岁的俄罗斯夫妻在街道一侧树丛、花园里从事清扫落叶、树枝等杂物的清洁工作。现在回忆,似乎妻子是哈卡斯族人,因返回莫斯科时在此机场大厅工艺品小屋外,我问起一件哈卡斯族玩偶,很漂亮的女售货员说自己就是哈卡斯族。端详她一下,她不太是蒙古人种常见的体貌,如黑发、蒙古褶,发色、眸子都呈明显的咖色,皮肤很白,鼻梁高,但是又不同于俄罗斯族的高鼻深目。因前日一白天没有休息,晚饭没有吃饱,又一夜汽车,过于劳顿,我甚至都失去了取出相机的力气,遗憾没有留下照片。慢慢看出了,这份工作主要是妻子在干,丈夫算是陪同,有时帮助撑开装树叶的袋子。丈夫可能爱喝酒,神情、举止中透着些许醉意。或许,和蔼、贤惠的妻子是他的全部。问这份工作的收入,告知每月挣1400卢布,从早晨工作到中午。这份工作并不很累,还有些收入。看到三十来步远路段处,有两个卖山货以及地方小食品的摊子。前一家那里坐着三位中年妇女,有俄罗斯人,也有黑头发人;后一位摊主是俄罗斯人。我走过去,她向我介绍她所卖的东西。三个来小时,没有看到有人买她们的东西。街上空旷,行人寥寥。看来这里流动人口不会比克孜勒多(克孜勒给人印象流动人口也不多,街上行人看起来多是当地居民,那种很安静也很自得其乐在当地生活的居民。谈不上现代化和繁荣。或许其最大的意义是政治属性——是图瓦人的政治心脏,意味着一个族群的全部自尊与当代地位。后来到图瓦国家博物馆,此地、此族的特殊政治经历,的确有可能具有典型意义——为什么一定要隶属于某一国家?而这种选择,或面对的选择的“难题”,是怎么发生的?无论是中国、俄罗斯,还是苏联解体后成为俄联邦的共和国)。阿巴坎飞机场之简陋也是我前所未见的,无论是停机场还是候机大厅。候机厅卫生间令我惊异,竟然是国内20世纪六七十年代即“文革”前后多采用的样式,不是抽水马桶,而是外部安放一拳头粗细的塑料管作为冲洗工具,也没有备用手纸。这使我不由产生一种见到古董的审美情绪。这是俄罗斯联邦一个共和国的首府。看来,无论经济和社会发展规模如何,有时候,一个地方的政治符号的意义与经济、社会发达程度不是一回事。而这种差距如果很大,是否意味着某种大局的不稳定。不知道多民族聚居的高加索地区城乡现代化状况如何。

于图瓦国立大学招待所二层某号住房

图瓦国立大学发展规划 校长惠赠

2012年7月31日

上午随阿列娜到昨晚去的那家餐厅吃早餐,之后去学校外办,办理来图瓦的签证。在这中间,由学校外办工作人员沙尤扎娜引领,阿列娜把我介绍给校长,我们一行很正式地和校长见了面,彼此介绍了对方感兴趣的一些情况,并就图瓦与内蒙古师范大学今后可能的交流进行了探讨。我和校长要了图瓦国立大学学校简介等学校工作汇总资料。[1]

校长谈到,本校与中国大学的交流、合作不少,如与东北师范大学、沈阳大学、北京语言大学、清华大学等。今年(2012年),清华大学20人组成的团队来图瓦国立大学参观,图瓦国立大学组织最好的班到清华大学、到中国参观、旅游;有4名图瓦国立大学的学生在内蒙古师范大学学习汉语。在图瓦国立大学东北历史系开设汉语课程。校长谈道:中国对图瓦影响很大,所以与中国大学联系很多。如果有可能,可以考虑与内蒙古师范大学建立教育与科研关系。目前学校建有研究中心,专门研究图瓦语言、文化的继承、繁荣、发展问题。

与图瓦国立大学校长等合影留念

在移民局办理落地登记

图瓦国立大学对外交流也很活跃。8月5日,法国学者以及法国国家博物馆研究生将来访问,研究图瓦族的姓氏问题。在到图瓦各地考察之后,一行继续前往蒙古国。

交流之后我满怀诚意、热情提议合影留念,大家欣然同意,并请来学校专门负责照相一类等外事工作的人为我们合影留念。校长说,等我从托志回来后再见,意思是近日他工作安排很满,这次没有时间充分交流。

……

不知是听哪位讲,明天我们出发要去的图瓦托志地区,从克孜勒到托志,汽车要走9个小时。而托志人,是图瓦人中的一部分,但是他们自己说自己是真正的图瓦人,其他人不是真正的图瓦人。

……

7月31日下午无事。上午见完校长后,在图瓦国立大学国际交流处沙尤扎娜办公室填好表格、复印好护照后,随她一起去移民局(她开着自己的汽车带我去,可能是阿列娜的交代,也可能是她的热情)。8月11日下午,她又来到我住处,送我几件小礼物,并送我一个贝加尔湖旁的饭店景色的冰箱贴。可能是因我一直想去那里,而最后因各种原因没有去成——从克孜勒去贝加尔湖,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从克孜勒到乌兰乌德,要坐两天的汽车,而从乌兰乌德到贝加尔湖,还要坐很久的火车,估计是走北京至莫斯科欧亚大铁路那个线;而观赏贝加尔湖,一般需要五天。问题是最后从贝加尔湖返回乌兰乌德,再从乌兰乌德坐飞机回莫斯科,这中间需要上、下车及吃、住等,而这一切,即便是俄语交流不成问题,但是在异域,一个人行动,存在极大困难,甚至风险。总之,大家的意见是觉得我自己去不合适。而当地人的意见,总是有根据的。我的直觉也告诉我现在出发去贝加尔湖旅行不现实。我也没有礼物可以回送,她说她去中国时再说。与阿列娜等图瓦人比起来,她因在中国进修过——在布里亚特大学毕业之后,曾到吉林大学进修一年,所以汉语基本过关,看得出,是大家公认的汉语通,而她工作中一招一式表现出的利落、精明强干,给我印象更深。她见我对办理入境手续有些不解,便解释说:这样省得在托志有警察查时遇到麻烦。——在同一个国家旅行也需要办理落地签,奇怪!后来才明白,在俄罗斯,共和国一级的行政单位,入境需要办理签证,或入境手续。这说明共和国与俄罗斯国家的行政隶属关系。听说共和国还有权利建立自己的军队,不知是否属实。

图瓦国立大学沙尤扎娜女士惠赠的礼物:贝加尔湖矗立于克孜勒城、叶尼塞河岸边的亚洲中心位置纪念碑

办完入境手续,阿列娜领我们到一家图瓦人开的规模很大的民族特色饭店吃午饭,她可爱的儿子沙沙也来了(10岁,还有十三四岁的女儿,现在主要依托父母家的照顾,主要是对孩子的照顾。看其父母,退休前也是干部、教师,有见识和教养。在8月1日上午我们去托志的车到她父母家门口接她,并搬上下乡需要带的众多用品时,她介绍自己母亲认识我,老太太赞美我是“时髦、时尚的”人,并显示出她对中国、对内蒙古的了解与兴趣)。我和阿列娜这一桌点的饭,是当地的一种包子,包子馅以肉为主,颜色棕黑,里面几乎没有蔬菜的影子,应该说难以下咽。后来阿勒沙娜那一桌递过来一块很硬的薄饼,我就吃这饼,算是吃了午饭。在等待开饭时,我在大厅内一处民族工艺品柜台买了一个纪念品——图瓦刺绣钱包(200余卢布)。

在克孜勒买的图瓦族刺绣手包

7月31日下午无事。下午三点多阿勒沙娜来找我和谢廖沙。后来才知道她找到车带我们去度斯-霍勒湖,去游湖并野餐,此湖位于克孜勒市南二三十公里处。她和那位两天来一直在一起的图瓦国立大学本科毕业、准备今年9月到莫斯科大学历史处读硕士的图瓦族女生阿内哈克,在来找我们之前已经做好野餐的一切准备:面包、水果、饮料以及野餐时铺在地上的塑料布,等等。

笔记——关于我们所到克孜勒城外盐湖

该湖其实是两个湖。先到小湖,大概就是咸水湖(现在回忆,在此湖近处,有一处圣水,周围挂着一些哈达,一些人围着从某处流过来的水——用木头挖成的小水槽运送着这股不太宽大的圣水、神水——洗脸、洗手,或用瓶子接着水装满拿回去用)。比起接着去的离小湖不远的大湖,小湖水有些浑浊,并更咸。细看湖水,里边游动着很密的、长条状、小米粒大小的肉咖色生物,让人不寒而栗。而接触湖水的脚和小腿,也开始被咸水腌得不舒服,同来的几个人很快就上岸了。在此湖停留不到1个小时,就赶往不太远处的大湖。此湖一面背山,山湾里湖水波光粼粼,湖畔芦苇萧瑟,对岸(弯曲的)山峦泛着银色……美丽景致,不禁使人心旷神怡,我忽然遥想,那远处丛生的山峦,或许就是传奇而悠远的萨彦岭[2]吧。事实是,克孜勒也许离唐努山更近。[3]

昨天下午从阿巴坎赶往克孜勒一路低山,以无垠草原为基础的景象,甚至没有明确意识到我们是在什么时间穿过了著名的萨彦岭;今天下午去城南二三十公里以外的大、小湖,均令人回想这一片曾经与中国历史多有瓜葛、唐朝时的唐努乌梁海以及一直到清末、民国时期外蒙古独立,图瓦日益显示出的飞地特色,以及之后与苏联关系的密切,并最终纳入苏联。看着这一片经典的草原、低山地貌,很有些幻觉,想象着马群经过时泛起的尘烟、战马的嘶鸣,这一片有可能当年是成吉思汗策马扬鞭驰骋的草地……“一代天骄,成吉思汗,只识弯弓射大雕”——俱往矣!沧海桑田,一切推演至今。面对这片地缘政治独特的“飞地”,它最好地说明了何为生存,何为必须面对“历史”。可能,对百姓最好的尊重,就是尊重他们当下能够有一份安定、祥和的生活。

克孜勒南郊的大小盐湖

湖畔阿拉特(牧民)塑像

和俄罗斯及图瓦朋友在克孜勒亚洲中心纪念碑前

《印象萨彦岭》〔苏联画家莱奥佐夫鲍里斯1950年画(油画)〕

于图瓦国立大学高级学生宿舍

2012年7月31日

昨天傍晚在去那家餐馆吃饭的路上,阿列娜对我说:克孜勒[4]不大吧。的确是看到街里建筑陈旧的不少(或许问题更在于:这些陈旧之房,多不具有传统文化遗存价值从而值得修复、保护),没有给人很现代、很繁荣的冲击(当然这只是从所看到的路段判断)!中央政府投资少,自己发展力量也不足。克孜勒到目前不通火车,机场是有,但是只有通往克里斯托亚尔斯克的航班,并不是每天都有。从克孜勒乘飞机去莫斯科,需要先乘汽车到阿巴坎(哈卡斯共和国首府)。这里人们出行的主要交通工具是汽车。

克孜勒城出现之前地理形貌(〔苏〕Р.卡鲍著、辽宁大学外语系俄语专业七二级工农兵学员译、翻译教研室校:《图瓦历史与经济概述》,商务印书馆,1976)。

政府办公大楼

“二战”纪念碑

佛寺

流经克孜勒的叶尼塞河

叶尼塞河介绍

30日早晨我和谢廖沙在阿巴坎了解到,从这里到克孜勒,长途汽车要10个小时,打的5个小时。所谓“打的”,车其实是小巴车,不是轿车。车后4个座位,分两排,前排一直坐三个人,很不舒服。我们来时打的车,上午10点多出发下午6点多到,车程7个多小时。一路车辆稀疏,车子、人,仿佛在奔向一个人烟稀少的所在地。这就是伟大而辽阔的西伯利亚,在人群日益稠密的世界,它超然得恰似圣土、乐园。当然,这也许和自己对它的了解有限有关。但人烟稀少、地貌尚维持原生态是事实。

一个印象,俄罗斯的边远地区,的确能够感受到落后。近日有种体会,如果一个国家经济不能惠及各个地区,地区之间贫富差距明显,加之各地有自己的历史记忆、当前传统文化功能依然,那么,就有可能与中央分庭抗礼、讲究交易了。

2012年8月1日

下午3:30坐小巴去托志[5](后来经阿勒沙娜介绍,知道托志位于克孜勒东北部,与布里亚特共和国为邻,属于生产分类上的东部狩猎、驯鹿图瓦人,从8个多小时车程看,距离克孜勒应该有400多公里),当晚11:30左右抵达,入住乡内一私家旅店(кастиница)。因沿途看到驯鹿,从同行者那里慢慢得知,驯鹿叫“орень”。查词典没有看到与“驯鹿”对应的词语。“орень”——发音有些接近“奥伦”,是否与“鄂伦春”、奥伦千——有内容上的牵连,即“使用驯鹿的人”(“奥伦”——驯鹿;“千”——人)。车上图瓦人如此称呼驯鹿,应该是图瓦语如此称呼驯鹿。是不是直接借用来的词语?那么,俄罗斯境内使鹿鄂温克人如何称呼“驯鹿呢”?

阿勒沙娜博士手绘托志地图及我们所到达社区

准备出发去托志——图瓦东部森林狩猎、驯鹿区

简易的路与基本原生态的山岭森林

有“神灵”的地方

问车上的图瓦人窗外的高山叫什么名字,说叫“облел гора”,意为“高、大的山”。离托志越近,窗外的景色越发山高、林密,一派令人叹为观止的原生态!不断出现掺杂在树林中的灰白色的苔藓,有时,所能见到的广大山坡的这一面,是一片连一片的灰白色,那是苔藓。甚是奇特!这就是宝贵、珍稀的驯鹿钟爱的“面包”!苔藓本身就是一种自然、原状,驯鹿也是半野生的,与它互动、相守的人驯鹿者,也不会是那种住进城里、使用煤气的“现代化”的人(但是听说在挪威,驯鹿者驾驶飞机饲养驯鹿)。思路至此,似乎才开始明白困扰国内敖乡——敖鲁古雅使鹿鄂温克群体的老大难问题——驯鹿数量增多、体质增强等驯鹿的繁荣与未来前景问题其根本原因及症结为何了。

8月1日去托志途中我们用餐的“探幽者”旅店饭馆

8月1日下午

2012年8月2日(托志乡[6]

据昨天同车从克孜勒来托志的养鹿女(似乎上车时阿列娜、拉丽沙和此女并不认识。此女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后来知道是她的孙女。孙女人小,但是占着一个座位,并没有让座位的意思,而车上明显超员,大人都是挤着坐。对此,阿列娜、拉丽沙、阿勒沙娜、谢廖沙、阿拉特——阿列娜侄子、我,都有些不以为然。因她与我邻座,我主动和她搭讪,这才使关系逐渐融洽起来)讲,自己1954年生人,儿子在托志,三个女儿在克孜勒,小女儿是小学生,三女一儿。夫亡故,俄罗斯族。她自己有时来托志儿子家,有时在克孜勒。她家过去有上万只驯鹿,现在剩下150只,因用钱,驯鹿多已出售。她是托志图瓦人(后来知道,这位妇女是当地活跃人物,后来在托志的几天,她一直陪同我们,包括去见区领导,而托志下属某村村长是她儿子。她也每天早晨来我们住处吃饭。来托志一路,她也有自己的相机,我给她祖孙照了不少相,多是在途经的敖包前。8个多小时的车程,从上午出发到傍晚可以看见窗外景色时,路过有四五处敖包、神树、神泉等神圣之地。夜幕中,还过了一条很宽大、水势很猛、野性十足的河。桥是那种用宽宽的木板横在上面搭成的简陋的“桥”)。再回头谈此女,她的容貌、神情、姿态,让我不由得想起中国使鹿鄂温克人,有一种难以言传的神似。可以肯定,课题组在托志工作的顺利,与她的帮助关系很大。后来听阿列娜等人讲,图瓦猎人的驯鹿是不卖的,在当地,我们也没吃到驯鹿肉。那么,此地图瓦人饲养驯鹿,是以怎样的结构“以此为生的”?中国大兴安岭西北坡使鹿鄂温克人早期也不出售驯鹿茸,驯鹿在生活中作为搬迁驮运、骑乘工具,作为嫁妆,担任与神灵沟通的神灵使者——神鹿,近50年来驯鹿茸被作为药材、保健品出售,猎民从中获得一定收入。而这位妇女说她家的驯鹿由上万只减少到一百多只,主要是卖了换钱用。她很需要钱,要给丈夫治病,为三个女儿提供生活开销等。究竟驯鹿与饲养者的收入是怎样联系起来的?如果不仅仅是驯鹿收入,其他收入还有哪几项?

在俄罗斯图瓦东部见到了驯鹿

山高林密苔藓成片

和女向导在托志住处

昨日同车:调查组6人;俄罗斯男人,估计近60岁;托志图瓦人祖孙;小男生十三四岁,挨着阿勒沙娜坐,一路几乎没说话;司机是一位驾驶技术良好、言语不多的30来岁的图瓦人。现在体会到,图瓦人常常是优雅、和善、内向而安静的。他们似乎有自己感兴趣的话题、笑话,或觉得好笑、有趣的生活中发生的事。当他们在讲这些时,配合以动作、肢体语言,某人讲完,大家会心地哈哈笑了。内容似乎多与生活智慧有关,如一件事该怎样办理、一句话该怎样说,在他们看来是合理的、有智慧的。图瓦人似乎,特别是面对生人时,不太热衷于主动表达和擅长言谈,但是思考很用心,一些情况下可能是不说,而直接去做。他们对外人动向有很准确的体察,如离开阿得勒村前一天去湖畔玩,那位不善言谈但做事果断、利落的司机——雅格达老师的妹夫,也带着老母亲和一家人去了——这一家一行共6人——司机夫妻、3个10岁以下的孩子、老母亲。每停车休息,他都勤快、懂事地选好景色为母亲留影——老太太自己也带着不错的相机,看来是和儿子一起生活。到了湖畔,司机自己没有下湖游泳,划着小船带一家人在湖里游玩,没有听见他招呼家人上船等扰人行为。而在大家下湖游泳、玩乐之前,看到他一家支起塑料帐篷,妻、母换上质地不错的泳装和套在泳衣外面的衣服。记忆深刻,老太太泳装外面的类似睡衣样的外衣,是有着华丽色彩与图案的真丝面料,与所看到的村里一些农民生活状况反差很大。支起帐篷,换好衣服,开始吃带来的食物,我们调查组也是如此。估计这是当地人玩湖、游泳前的基本准备。我对这一切完全不熟悉,没有游泳衣,也不会游泳。只能吃东西,在湖边看看。没有办法,又不想过于失真地参与,因知道,过于失真地“参与”,会很累,也容易被识破,还不如开始就本相一些。老太太的儿媳、司机的妻子,这位容貌秀丽、言谈举止有教养、在阿得勒村任幼儿园教师——30多岁的图瓦妇女,为此次出游做了很周到的准备——我见到了她做的那种类似中国粉丝、蔬菜合成的凉菜。他们递给我一份,我吃光了,中间我说“自己都快要吃光了”,老太太和媳妇笑盈盈地说:“没事,吃吧。”我则给老太太满上我们带的啤酒。她儿子那样开心地看着我们。也许是十几天来很少吃到蔬菜,基本以那种长方形的大面包为食,佐以茶叶、咖啡,的确觉得自己手中的凉菜是美味,这也是我图瓦之行两周记忆很深的一次饭。记得很清楚的是老太太儿子、司机的一个动作:在湖畔下水前,他从后面将自己的妻子抱起,而妻子也没有做出中国城里女性可能会有的某种娇憨姿态——是我看到的让人舒服的爱之自然表达。

司机一家人

问题线索:

1.去托志途中谈起图瓦社会,拉丽沙很郑重地问我,感觉图瓦发展怎样?好还是不好?我笑而未答。对于此类提问,我一直持谨慎态度。可以感觉出来,她显然对自己家乡的现状不太满意。阿列娜在克孜勒也间接地表达出此意。

2.从克孜勒到托志,一路上或森林山川,或低地草原,看到了我在中国大、小兴安岭不曾看到的原始森林,果真看到了在鄂伦春听当地人谈到的几人合抱粗细的松树,还有神奇的倒木纵横交错(经历千年万年岁月冲刷,那倒木已经是灰白色,还有新倒下的树木可能慢慢也变成这样)。因在总结鄂伦春传统生态观——有可能是不自觉的或是自然选择——现在被纳入现代知识系统(生态观)时,总结其体现在生活中如不砍伐活着的树木做薪材,而是将倒木做薪材。倒木与可能被洪水、泥石流、大风等放倒的新树、新倒木,有的被连根拔起,有的斜歪在树丛中,与挺拔的生机勃勃的森林浑然一体,很美的凌乱构成森林的自然态,所谓原始森林应该就是这样子。后来某日去叶尼塞河岸边的那个村落途中,每见岸边倒木赤裸裸地横在河里,一丛丛、一棵棵,仿佛是上好的松树、白桦树标本。与倒木衔接的河岸,被切割得光怪陆离,一些断面,就是考古学所称的切面——石头、土层、腐殖质层,切面中密布着或粗或细的各种树木的根,仿佛是什么动物的血管。其实土层加上腐殖质层面并不厚,估计不到两米。因此,自然是脆弱的,人类对其加工过分,将森林砍光,并接着开荒,如果土质并不适合耕种,就会变成沙滩、沙海。问题是这种危害不是三五年就会提醒人类,恢复起来也不是三五年,因涉及因素多,会形成连锁反应,旧系统其实在变,已经不存在。因此,有时原状是不可恢复的,如原始森林、原始河流。人类的觉悟不能慢于自然的提醒。那次乘船去叶尼塞河岸边以狩猎为主的村落,下船后在河岸沙滩上,我们还看到了棕熊的脚印。最令人扼腕、遗憾的是,去的那天相机电量不足,没有拍到最该拍的景色。那是我有生以来真正感到人类应该敬畏自然,我完全被叶尼塞河所征服,领略了何为荒无人烟,何为原生态!(8月30日整理笔记补充)

从下午3:30起程,晚11点多抵达托志,行车8个多小时,除去途中数次停车修理车故障、吃饭(应该是晚饭),至少行车7小时,估计托志到克孜勒距离应该有400公里。托志在克孜勒,也是图瓦东北部地区,是衔接着或距离萨彦岭南麓最近的图瓦较大的地区,靠近伊尔库茨克。

离托志越近,便不断看见不很高、坡度很缓的山上一片片灰白色的苔藓(是第一次看到如此规模、茂盛的此物,中国使鹿鄂温克人的驯鹿需要的正是此物),在荒无人烟的图瓦腹地,深处、密林中,此物繁茂地生长着,而在中国大兴安岭西北坡,人声多于、强于自然之声,此物和其食用者,是不占据主旋律了。途中路过一户驯鹿人家,四五间那种黑红色原木搭建起仿佛儿童玩具般的房子精巧地坐落于林间,数十只驯鹿在那木制房屋周围、近处草地、林中欢快地生活着,有的只看到角在草间动,很有趣、很温馨的景象。看到这些驯鹿个头、体质、活跃程度,要好于中国使鹿鄂温克人的驯鹿;同时,这里的驯鹿似乎毛色也要深一些。

和托志乡负责人在一起

走访托志地区政府

和女画家老师在一起

一路听车上图瓦人聊天,发现他们所讲的图瓦语中夹杂着俄语,而这些俄语词汇也被改造为图瓦语的发音,如学校(школа,使果了)等。图瓦人的衣着可以说与世界同步,饮食习惯与俄罗斯族相似。同族之间以图瓦语为主,同时他们都会讲俄语。初步体会,图瓦人的“我们是图瓦人”的民族意识、情感尚很浓厚,深知本族历史和“故事”。昨日,在我们去她家接阿列娜时,阿列娜母亲对我说起图瓦过去与中国的关系,也谈到蒙古国,意思是图瓦—中国—蒙古国之间关系曾经源远流长。刚刚听阿勒沙娜介绍,阿列娜母亲过去是幼儿园老师。能够感受到图瓦知识分子阶层很深的民族意识。而普通百姓或许更关注实际生存状况,但是也许不尽然。有可能他们在做一种比较:归属俄罗斯或中国,哪个更有可能对本民族好些。俄罗斯政府及普京的思路是对的——各民族地区经济发展、社会繁荣,是第一要务,事关国家稳定、可持续发展。

托志图瓦族女老师的画:东萨彦岭南麓图瓦人的驯鹿群

欣赏女老师的画作

……

今天(8月2日)上午调查组一行去托志乡政府,会见乡长。接着去一女画家家。女画家是本地幼儿园教师,54岁,自学绘画,现在在幼儿园教美术。在阿列娜建议之下,我选购了树木山川缓坡上有一群灵动驯鹿的那幅,这也是画家家乡托志(图瓦东北部地区)自然环境与当地人生计的写照(价值1000卢布。实际上我也准备买,如同以往在国内每遇到这种情况,直觉告诉我,无论画作或其他作品如何,此刻,“买”的意义早已经扩大。阿列娜自己也购买一幅,也是1000卢布)。画家家里正在装修,没有看到她画画的工作间。如同使鹿鄂温克、鄂伦春族具有的某种超常的艺术或思想天赋,图瓦人也给我这种印象。后来在托志乡那达慕大会上,看到摔跤手入场、开始比赛前敬天敬地的仪式性动作,那种超然与自我抒发,洋溢出无限的思想和体力张力。无疑,这个族群,是充满力量和自我意识的群体。

昨日同车的祖母、孙女,祖母丈夫是俄罗斯族,儿子是托志乡下属村的村长,儿媳叫柳芭,俄罗斯族。

博物馆资料

博物馆资料

博物馆资料

中午将自带的香肠、面包、点心带到所住乡村旅店餐厅,又每人要一碗汤菜、一杯类似果汁的饮料。

后来发现昨天同车的祖母、孙女中祖母之神通广大——她是我们在托志的向导和绝佳报道人。中午负责人阿列娜邀请她与我们一起吃午饭。

据了解,托志(区)乡、村(乡或区的社区周边即有规模不等的村落,村成为区、乡社区的扩散体)一体的社区,有600多人。从房屋质量(木制,是那种屋顶有些大的人字架)、社会氛围,这里人们生活很安逸,一片祥和。村民不种地,饲养牛、驯鹿。按每户6人计,应有百户左右。

上午在乡办公室(看规模,类似中国乡镇级单位,或许是苏联时期的集体农庄,或者一个村落就是一个集体农庄,目前仍未搞清楚)一位干部带领下,参观了托志乡自然生态博物馆。托志村一把手是同车那位“祖母”的儿子(父亲俄罗斯族、母亲图瓦族),村办另一间办公室有一男一女两位干部,看体貌特征是俄罗斯族。阿列娜向他们介绍调查组人员,以及来此地的目的。村里没有派人陪同我们入户(之后几天村、乡里也没与我们联系。只是有一天我们又来到托志乡政府所在地,我被安排和阿勒沙娜、谢廖沙、阿拉特三个年轻人找老人访谈,她们三个去乡里搜集有关文献资料,中间又听说她们去了饲养驯鹿的那个村。最后我们被招呼来到一户人家,她们三个都在这里,我们也在这里吃了饭。这一天感觉有些特异,但是所有的“特异”我知道自己都需要忍受——因为自己身份的特殊,以及诸多学术保密、族内事情应该让我知道多少等,我既是“自己人”,也是“外人”。我必须忍耐自己感觉“不适”的一切)。

参观托志自然生态博物馆

在托志列宁塑像前

托志乡社区所在地,以及托志村,坐落在四面环山的山坳里,乡、村政府,在社区地势比较高的位置,走向乡、村政府,迎面是列宁塑像,以及当地图瓦族名人的塑像。在这个社区,看到不少俄罗斯族人,但是似乎图瓦人要多一些。此地图瓦人与俄罗斯人的通婚看来远非一两代。

托志街景

托志街景

托志景色

托志街上的房子、儿童

托志街景上的房子、老妇、儿童

……

我们课题组六人落脚在托志私人旅店(4女一室,2男一间),条件是我熟悉的村里标准——如2000年9月鄂伦春自治旗托河乡的那家旅店,设施粗劣,不太干净,吃的是俄餐——一次特别的“人类学”田野体验。

要和课题组的人相处好,要将几重角色、身份——中国人、蒙古族、学者、陌生的外来人——定位好、扮演好,而怎样吃、住,都不是难以克服的困难了(与国内实地调查不同,这个课题组自己带了吃、住材料——包括土豆、胡萝卜、洋葱、色拉油以及面包等,还有餐具、睡袋、四季衣物,包括雨鞋、游泳衣等,因此行李显得很多,很拖累。后来发现,带这些生活必需品,的确是明智之举,基本都用上了,省钱省力,还节约了时间和精力。但是因一路都吃课题组的,大家都有些不那么理直气壮,实际上因此强化了课题组负责人的权威。课题组有点类似家族企业,很少协商与交流,有时,很有几分令人窒息的气氛)。

今天中午回住地路上,发生一件有趣的事情。从女画家家里出来,路上遇到一位神情特异的图瓦中年妇女,她和拉丽沙搭话,又和走在后头的我和阿勒沙娜搭话,用图瓦语动情地和我们讲述她的什么事。她脸色潮红,体型和面容极像我印象中的鄂伦春族人,也有些像2003年9月在离根河市最近的那个使鹿鄂温克族猎民点看到的因喝酒有几分多而手有些颤抖,并激动地说“上面知道我们”的那位。似乎拉丽沙和阿勒沙娜对这种表情的人“为什么会这样”早就知道,她们没有认真地搭理她。走在前面的阿列娜招呼着我们,我们有些强行地与她告别。我问阿勒沙娜,刚才这位“神情特异”的妇女是不是喝了酒?她没有正面回答,支吾了一下。也许,这影响了图瓦人的对外形象,不说清楚也好。

图瓦人、鄂伦春人、鄂温克人的体型特征,尤其是五官、面容,有时感到非常相像,颧骨高、细长条眼睛。只是图瓦人个头还是与通古斯人有些差异——比较高大而强壮。但是正如通古斯人中也有身材高大强壮者,图瓦男女中也有五短身材者。

在托志那达慕上和图瓦赛马手在一起

森林、猎人、赛马手

2012年8月3日

上午,见乡领导。该领导40多岁,图瓦族,用图瓦语介绍本地。在座的四位乡干部,均为图瓦族。从克孜勒同车来的祖孙中的祖母,也在座,是重要联系人。

……

今天是托志乡那达慕大会。我们一行上午会见完托志乡长后,便去所住旅馆近旁的体育场,估计也是托志社区召开大会等大型社区活动的场地。时间已近10点,会场的布置刚刚开始,正在搭建我比较熟悉的类似鄂伦春族狩猎时代传统居室——“斜仁柱”样的传统住屋。阿列娜留下三个年轻人帮助布置会场,我们三个去大会赛马比赛设在密林中的起点。后来发现,这真是个好主意!雇到一辆私家车,行车一个多小时,一路穿越密林,路像是车、马、人走多了之后日久天长自然形成的坑坑洼洼的林中道,很难行走。第一次看到三四人合抱粗细的松树,夹杂在白桦树丛中。红松暗红色以及挺拔的身姿,沉默、庄严而伟岸,此种震撼难以言表。而在中国大、小兴安岭,我几乎没有见到过如此粗细的松树,只是2006年八九月在由伊春赶往嘉荫县路上,在夜幕中似乎看到了超乎想象的很粗的、看起来两三人合抱粗细的原始森林里才有的那种大松树。

托志的原始森林中几人合抱的大松树

采一片托志森林中白桦树皮留念

捡一块托志森林中松木留念

林中等待看赛马的孩子

托志那达慕升有俄罗斯和图瓦共和国国旗的会场

俄罗斯传统歌曲女生小合唱

中国在图瓦企业给盛会赠送礼物

会场上图瓦猎民的撮罗子

穿图瓦民族服装的运动员

观众

会场上卖肉的摊位

我和小观众

从密林中的赛马起点乘车回到那达慕主会场,节目正在热闹地进行,托志社区被整个地动员起来,到处都是三三两两的人,老老少少都喜气洋洋。

阿列娜安排三个年轻人采访一位老人,在广场一角一直工作了三个多小时。我们三个人在广场内转悠,拍照。中间我回到住处,在公用并很简陋的洗漱间对着水龙头用冰凉的水洗了头发。从1号出发一路奔波到3号,头发已经不成样子。阿列娜和拉丽沙在住处餐厅吃了饭,我不饿,没有吃,而是去洗头。我刚刚洗完,她们吃完饭上来休息,之后又一起去了那达慕会场。

托志,这是一个看来图瓦人占2/3、俄罗斯人占1/3的乡一级社区。

在会场内,看到两处卖货的摊子:一是卖肉,二是卖佛教用品及小装饰品,看到这些东西上有的写着汉字,显然来自中国。所谓体育场(广场),就是一大块相对平整又处于社区中心位置的空场。设备简陋,观众席是在广场周围将木桩打入土内权当是座椅,主席台也就是高低不同的木板垒在一起。没有灯光照明设施。当晚我和阿勒沙娜博士顶着小雨、兴致勃勃地来到白天的广场。漆黑中录音机响着迪斯科,小雨朦胧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蹦迪并不断有人参加进来!人民需要至少有灯光设备的广场。有一细节,回忆起来仍然有些意味:当晚在白天的那达慕会场跳舞,因雨越下越大,又没有灯光,就回住地。黑暗、泥泞中,我们已经找不到那扇对着旅馆外厕所的进旅馆的门。而另一侧的门,晚上是不开的。就在这个门口,看到一侧的木台上静静地坐着一位50多岁、瘦弱而沉默的男人,我担心他是喝酒喝多了。但是附近再也没有其他可以询问的人,阿勒沙娜走上前去问他可以进旅馆院的门在哪儿。他领我们沿着旅馆外围走,到一木栅栏有空当的地方,让我们跳进院。看他的行动,完全不是我猜想的喝多酒的人。阿勒沙娜跳进去了,我则费劲,他热情地扶我跳入。图瓦人说话不多但诚恳、热情的性情再一次感动了我。

中国意象在此不难体会。那达慕获奖者奖品中,有一些为中国在图瓦、具体在托志地区内的矿业企业——中国龙兴(龙信,当地图瓦人如此称呼这家中国公司)公司赠送的。公司副总兼翻译——C先生,作为嘉宾被邀请到会并在主席台就座,他给摔跤获奖者颁奖。阿列娜、拉丽沙热情地让我过去和坐在主席台的同胞认识。我很兴奋也有几分意外,能在这西伯利亚腹地——遥远、闭塞之所遇到祖国同胞。我走过去和C先生聊了一会儿。C先生是哈尔滨人,大学学的俄语。现在公司不仅当翻译,还是管理者,是位很可爱的30多岁的年轻人。在异域边陲和同胞相见,的确有种莫名深沉的亲切之感。彼此留下电话,说有事找他。据C讲,自己来离托志不远处的中国矿业公司工作已经4年。目前公司共有员工千人,其中中国人700人,图瓦等族300人。C说:西伯利亚好的矿山都快被开完了,他们只能到这偏远的地方来干。许多图瓦人到中国学汉语,然后到矿上干活。开始时此地人不太欢迎中国人来开矿,现在好多了。从克孜勒来托志的公路都是中国矿上修的,矿里安装了手机信号接收系统。的确,那日我们一行前往托志路上,当汽车到某地时,车上人纷纷兴致勃勃地拿出手机打电话,说中国龙兴使这里能够打手机了。况且还可以解决当地图瓦人工作、收入问题,促进了俄罗斯这个封闭地区的现代化进程。而无论哪里的百姓普遍不会拒绝生活的改善。以中国人的智慧,他们已经注意与当地社会、政府搞好关系,如出资赞助托志那达慕大会,为中国、中国企业在俄罗斯树立了良好形象。

在那达慕大会会场,看到图瓦年轻人身体不错,精神状态也积极、向上,尽管也存在一些因酒而引起的社会问题。

2012年8月4日

在俄罗斯,看来没有或极少有地方政府接待、安排来此调研的学者吃、住的习惯。就托志乡、村规模或称呼,C说俄罗斯托志这种规模的地方叫“区”,没有中国乡的规模大。

昨天晚饭后,因感受到某种压力的气氛——8月1~3日,一直吃阿列娜带来的或她在旅馆餐厅付钱给我们解决吃饭问题,有些不安,所以很诚恳地走到她身边对她说:“我们吃饭该自己出钱买。”她欣然同意。后来尤其是离开托志到其他村后,很快发现,我的想法不适合这里的实际,因村里没有饭馆,而到村民家吃也不实际,只能课题组自己带、自己做,也就是说,并不是有钱就能吃上现成饭。

一直到今天早晨起床后好大一阵,才知道今天要离开托志乡,前往一个叫阿得勒·克日克的村子(阿勒沙娜说:“阿得勒·克日克”是图瓦语,意思是“从河的一边到对岸”,即“越过河”。这是我们所到过的三个村中离托志乡政府所在地托志最近的村)。还是昨天带我们去那达慕赛马比赛出发处的那位驾驶技术不错、50岁左右的图瓦族司机开车。路过加油站时,阿列娜取出1000卢布给他。

近上午10点时,我们一行坐着这辆小巴离开托志,车行大概半个小时,来到阿得勒·克日克村,落脚在暂时空置的一户人家——听拉丽沙说:该户女主人去克孜勒生孩子,同意让我们一行入住(后来,该户女主人的父母基本每天来这里待会儿,是很和蔼、沉稳的50多岁的一对夫妻,后来夫妻俩驾船送我们去叶尼塞河岸边的一个村落,上午出发,第二天下午回来。去时顺流三四个小时;回来时逆流,6个多小时。那是我平生第

8月4日离开托志乡及此旅馆,去阿得勒·克日克村

清静的那达慕会场

一次乘如此长时间并且很简陋、只能载七八个人、排坐成一条龙状维持平衡的铁皮小船在世界第五长的大河上。在那船上,看着两岸奇伟风光与自然之气势,深深感到自己的弱小、人类的弱小。如果发生大风大浪,我们的小船很容易倾覆。河上风很大,课题组准备了雨衣,每人穿得都很厚实。见我穿得单薄,上船之前岸边那户人家的女主人热情地带我到她家,拿出她的雨鞋,还找出厚衣服,我套上一件很厚的毛背心,暖和多了,一路没冷。次日回来时,雅格达陪我到这家还鞋和衣服)。

基本安顿下来,开始做中午饭。我这才发现阿列娜从克孜勒带了不少做饭的材料:土豆、圆白菜、胡萝卜、洋葱、柠檬,以及做饭、吃饭用的一切工具,除了锅没带,还带了调查出行用的雨鞋、雨衣、游泳衣以及打地铺用的海绵垫、睡袋等,为每人带了三四双鞋。对所调查地区气候、自然条件之了解、考虑之周到、准备之完备,值得自己学习。

听阿勒沙娜说,我们明天要乘小船到村民家走访,阿列娜拿出一件雨衣给我。

这样的调查,应该说是很认真的了。

中午

阿得勒·克日克村琴其拉兔培育学校博物馆

村幼儿园

阿得勒·克日克村街景

2012年8月4日

上午大致11点抵达阿得勒·克日克村。中午我们自己做的蔬菜汤,面包。拉丽沙做的菜。看到她将圆白菜切成丝,土豆切成小块,胡萝卜切成丝,洋葱切成丝,放在装了大半锅水的锅里,水开之后,又放了一些牛肉罐头。这些东西混在一起,熟了就是俄罗斯汤菜了。我觉得无法与中国炒菜相比。这一轮吃完,是茶水和点心。而这一切材料,都是从克孜勒带来的……

午饭过后,我们四人休息,而阿列娜和拉丽沙与当地一位妇女闲聊。后来她们出门。待我们休息过后到住处院门外,看她俩从村中街道西边走来,原来是去买了面粉和盐,为明天做准备。似乎是明天要划船去什么地方,可能是去村民家。

我们在阿得勒·克日克村的住处

请老人到我们的住处

午后可能是阿列娜的工作计划,一位妇女领来一位老年妇女(77岁),我们要对老人进行访谈。老人带着孙女(据阿列娜介绍,老人有几个孙子、孙女)。访谈进行一个半小时,录音、拍照,献茶、点心,品尝我们中午剩下的菜。访谈结束,送给老人一塑料袋礼物——那日我们匆匆装好的,是那种质量很一般的硬糖块以及一些圆形的小点心、一瓶伏特加。老人很满足的样子。看到老人将那瓶酒放到怀里,我指给拉丽沙看。拉丽沙“很懂得”地笑了,并半郑重地对我说:不要把这些(老人与酒)写进文章(可见她的民族自尊心)。2003年9月鄂伦春族两三位干部不愿意填写我的问卷,哪怕我们已经是哥们儿了;1998年L的母亲(现已过世)很欣慰而特别高兴我的“蒙古族人”身份——因我随其女进其家后老太太开口第一句问她女儿:“她是什么族?”——民族、族、族群,这样一种至今说不清楚的人们共同体,就是如此表现着,自我认同、自我意识,是生命力极强的现实存在。

……

在从克孜勒到托志的小巴车上,除我们6人,还有4位乘客,其中一位是俄罗斯族中年男人(托志人),中途停车方便后,可能是阿列娜对阿勒沙娜说了,再上车后,发现开始时坐在车后座、挨着那位俄罗斯族人,现在阿勒沙娜到了前面,和谢廖沙换了座位。情况的确活跃一些,两个俄罗斯族人开始有说有笑。——阿列娜的“问题意识”和细心令人敬佩!

2012年8月5日

上午因昨天所乘小巴车司机外出,不能按计划去另一个村,所以就在我们落脚的根据地——阿得勒·克日克村进行户访。

上午阿列娜对我说,此村村民主要靠打猎为生,一年中有两三个月在猎民点,其余时间回村生活。在此村,有时看到有人骑马出去,或有人骑马从外面回来;看到一处牛舍,周围有20来头牛;没有看到任何羊、猪、鸡等牲畜及家禽。各户宅旁园田多种土豆,有的种圆白菜,少有其他蔬菜。庭院本来都很大,但是只开垦出中间部分耕种,周围包围着杂草,看样子园子的周边部分不是用来种东西的。这与1998年、2000年夏在鄂伦春猎民村中看到的情形很相似。

阿列娜介绍说,离此村不远的恰多格乐村,人们完全靠狩猎、打鱼为生。政府规定每年可以猎杀的熊、野猪的数目,子弹由政府提供。动物的肉食用,皮张出售。而此村我们不能去,因熊会伤人,少于四个人,对付不了一只熊。

上午,和阿勒沙娜一起进行户访。

第一户,丈夫在外地当兵的可爱小媳妇家。家有4人:小媳妇(20岁,看来她17岁结婚,因长子已经2岁。在村街头,昨天也见到一位20来岁的母亲,大孩子看起来2岁左右,而她怀孕的样子也有五六个月)、丈夫的奶奶(81岁,我们的访谈对象)、丈夫(21岁,在外服役)、一儿(2岁)一女(2个月),母亲(53岁)在外村。

家中电器不少,冰箱、煤气炉灶等,还有沙发、床、儿童车。房外的园子种的品种齐全,长势旺盛。很温馨、有秩序的家庭。可以断言,因家庭结构、人口、体质、收入、经营等不同,这里人们生活状况存在一定差异,这也提醒外人不能武断地评论或下结论。

祖孙三代人

8月5日上午在阿得勒·克日克村小媳妇家的访谈笔记

厨房

客厅一景

第二户:女儿有精神病的老两口家。家里有5口人:老两口(女60岁、男60多岁)、一孙女(11~12岁)、孙子(7~8岁)、女儿(24~25岁)。儿子三年前因酗酒而亡,儿媳现在克孜勒生活,将一儿一女扔在婆家,自讨生路。奶奶60岁,但看起来有70多岁,头发全白,胳膊在拿东西时不住地颤抖。当我问起,她说腿也不好。当我问起儿子、媳妇,谈到儿子的去世,她很忧伤,并提到是因酗酒。而女儿也有病(是精神病,神情一看就不对,有些弯腰驼背,容貌也一般)。阿勒沙娜在和这家的爷爷谈话。而我与奶奶的上述交流,是我走出屋子看她家的菜园子时她随我出来后我们的谈话。她知道中国,并知道蒙古国首都乌兰巴托——这一来自地缘、历史因素长期交汇作用的“遗存”,不断提醒我“图瓦”这个地方的“特别”——历史总会在人不经意时透露一些过往的信息。

我问起收入,她说主要是靠老伴的退休金生活,每月近千卢布;问起房子、电视、冰箱等是否政府给买的,过年过节政府是否给些钱。谈起这些,老人颇有些不以为然:都是自己买的。

尽管家里也如同当地家居布置习惯:挂着壁毯,客厅有地毯,但是脏、乱、差。

做饭用的是电磁炉,在所到人家都看到电磁炉,看来很普及。房前园子种有圆白菜、土豆等,在远处还有一处土豆地。

从第一家出来后,我们沿村路往西走。看路边有两位男性长者坐在那里闲适地聊天,我和阿勒沙娜就走过去搭话。其中一位年长一些的是此户男主人,另一位是中学退休教师。阿勒沙娜跟他们聊了几句,似乎说明了我们的来意。那位教师似对我们的来意心中有数,借故匆匆离开。

在门口谈了几分钟,这家男主人热情地请我们进院、进屋。家里情况的确令人吃惊,老的老,小的小,还有一位看来有二十大几的傻女儿(似乎不像是天生弱智,有点像是受到刺激后留下的精神疾患),因她也不甘寂寞地在屋里、院里走来走去。

就是这样一户家境一般的人家,主人同样自我意识很强,有尊严地面对着外部世界,当然包括面对我这样完全陌生的外国人、不速之客。当我坐在厨房靠近炉灶的饭桌兼做饭台的方桌旁,有兴致地问起放在桌上的果酱以及洗好的一种小野果时,她说果酱是她做的,碗里的野果叫雅格达,从山里采的。她让我品尝那果酱,并切面包给我,还倒了半碗奶茶。她拉开橱柜抽屉,让我看奶茶是用这种茶煮的。原来是我很熟悉的那种砖茶。茶微咸,没有什么奶香,并不热,似乎与在托志女画家给我们喝的奶茶一样。看来,这种奶茶,是这里图瓦人的日常饮品,在莫斯科以及去过的摩尔曼斯克、克维尔等地,没有看到这种茶。看来,这是图瓦地区才有的饮品,而这与中国一些地区相似。

我喝着茶,吃了两三片面包,就着果酱,算是吃了午饭,内心满怀感激。我建议我们合影留念,大家欣然赞成。一个温馨的情节是,老头让老伴摘掉一直戴在头上的帽子,可能他觉得这样好看或有礼;我请女主人在我的笔记本上写图瓦文,因自己从来没见过图瓦文。她甚至有些欢喜得意地找出眼镜,拿我的本子到桌上,认真地书写起来,写的是俄文:“我叫杜古丽·柳德米拉”,等等。临行,我送老人100卢布。我觉得白吃这样人家的东西会让自己内心不安的。

合影留念

这户的奶奶——都古丽·柳德米拉·达娃诺夫娜在我笔记本上留下的字迹

享用了那张餐桌上甜美的果酱、面包、奶茶

……

看此村规模有六七十户,几百口人,主要生计为狩猎(可是并没有怎么感受到猎村的气象与景观)、采集、少量的养牛等,以及小型的宅旁园田农业。

听阿勒沙娜讲,村里有一所小学;中午在村街道旁,还看到了房屋不错的村幼儿园(而在中国此类规模村落没有幼儿园,孩子主要是家庭抚养与教育。在托志等地也有幼儿园,看来,俄罗斯农村幼儿园是与学校一体的教育系统)。村街上,常有成群儿童玩耍,也不难看到年轻母亲或老人推着儿童车,显示出令人愉快的人丁兴旺景象。

中午在村头看到规模不小的养牛场,略数一下,有二三十头的样子。

此村被山林环抱,令人回忆起鄂伦春聚居地托河的山林、人家,只是这里更少有政府统一规划的痕迹,如房屋样式、大小的整齐划一。不过,也有一些住房样式、规格类似,如我们课题组所住房屋。此户女主人的父母是常来的那一对50多岁的夫妻。男53岁,但看起来已经是小老头了,女的年龄和丈夫差不多,看起来也是老太太了。他们的女儿去克孜勒生产,因女婿在那里。因此,女儿的空房允许我们借住,听说是不用交租金的。房共两间,四间一栋,旁边还有一户人家,可以看到他们晾晒的衣服。似乎村中还有类似结构的房屋。

……

今天傍晚开始我们全体在借住的村民家洗巴拿,是俄式洗澡方式:在住房外院内左手一侧,有一处基本为方形、用木头垒成、比住房要低的小房子。里面有一个半人高的装水的铁箱和铁炉子为一体烧热水的设施,两侧是用木板搭成的用来放洗澡用的大盆等用具、供坐下稍事休息的半米宽的长条围凳。从大水箱中取烧好的热水放在各自使用的盆里,还要放些凉水,将冷、热水混合到人体能够接受的温度,就可以洗澡了。将很简陋的水箱里的水加热,只需要少许木柴。因水箱与炉子一体,水箱又是铁做的,所以,水一热,铁皮水箱的铁也散发着热量,等于是烤人。我一进到巴拿,就开始出汗,很快感到如果心脏不好,会变得难以招架。第一次体验巴拿,还是有些不习惯,主要是热而烤。没有冲洗,只用一盆水,就出来了。看到一起的阿勒沙娜还用另一盆水冲洗一下,并穿着连衣裙进来。后来发现,这些都是很方便的做法,是洗过的人才会有的经验。洗过后,的确神清气爽。大家还洗了自8月1日出来后积攒的脏衣服(我在托志旅馆已经洗换了两次随身衣服),是一次不错的休整。

昨晚阿列娜觉得屋子里冷,她找来木头等柴火,引燃设在作为这户客厅里的传统炉灶,结果浓烟四起,几个人最后只好到屋外待着,眼睛好点后,再进屋用毛巾等驱赶浓烟。我建议把封闭的窗户打开放烟,这样屋子里才能待人,这样才算最后收场。阿列娜夸我有办法。可能还是炉子烧得不得法,因次日早晨女主人的父亲来后很快就给引好了,他把木头劈成了手指粗细的样子。六人的工作小组组织起来不容易,好在其中三位都是负责人的学生和亲戚,都无条件地听负责人指挥,而拉丽沙是其好姐妹。昨天谢廖沙感冒了。昨夜阿勒沙娜拿出自己的薄棉袄让我穿。……从托志到此村,负责人一直把位置好的床位——在托志旅馆阿列娜让我住靠窗户的床位,现在又让我和阿勒沙娜住此户唯一的床,其余四人都是地铺……我的身份的确特殊:外国人、中国人、蒙古族,还有,是嗅觉灵敏的大学教授——容易发现人家的问题。

其实自己面对几重适应问题:俄罗斯人、异国他乡、图瓦人、陌生人、语言、风俗、心理……好在我对所有的指点都持一种谦虚/谦恭的态度。一经指出,就遵守,并遵守到最后,给足面子。

谢廖沙和阿勒沙娜都很郑重地问起我的信仰。他们俩前者是东正教徒,后者自称信仰佛教。我言称自己对道教有兴趣,并对其要义给予解释,如物极必反、道法自然、否极泰来等。而对一些询问,人混熟以后容易打探的一些事情,我都装没听懂。没听懂、装傻,一些情况下的以不变应万变,是保持自己心理优势与行动主动权的法宝。面对一些纠缠,道教的确带给自己某种定力,让自己不至于乱了方寸。

……

课题组两位已婚女性,家庭都有些不幸:L丈夫已经去世,留下她和三个子女。8月1日从克孜勒出发,到她似乎位于城郊的家接她,取了不少调查用的东西,看到她的老母亲和她的外孙、外孙女。家里收拾得不整齐,孩子到处跑,卫生间很脏。她看来有54~55岁,是A的同事,在学校讲民族风俗课,是一位心地善良、开朗热情的好人(后来发现,她有舞蹈天赋,也富有情趣和思想。20多岁时,可能是位美丽而富于幻想的公主)。A离异,主要研究图瓦历史,以及俄罗斯、蒙古、中国图瓦人比较研究。有一儿一女,孩子平时主要由父母照看。L和她曾共同去中国新疆、内蒙古搞过调查。

……

刚出现一插曲:已经躺下准备睡了,听外屋说话,很热闹,又被叫出去见一人。从图瓦国立大学又来一位50岁左右的女老师。是极有意思的一个人,带来图瓦产的奶酒,两小塑料桶啤酒,似乎要将一瓶奶酒作为礼物送给我。是口齿伶俐、头脑很灵活的一个女性,图瓦人的智慧令人敬重。

2012年8月6日晚

6时起床,8点多全体乘一小巴来到另一村落,很快发现又来到了托志乡所在地——熟悉的旅馆、那达慕会场,等等。阿列娜和昨晚来的雅格达(她因喉咙不好,不再当教师,在做管理工作——她在来的车上对我说的。她的妹妹在阿得勒·克日克村幼儿园工作)去一处办事,拉丽沙带我们到托志我们住过的旅馆餐厅吃了午饭。

……当天下午乘我们房东女主人父亲驾驶的渔船,从托志乡某处类似码头的地方出发,沿叶尼塞河顺流而下3~4个小时,来到叶尼塞河近旁一个图瓦人村落——瑟斯特格赫姆村[7]。此村北部环山,那山应该是东萨彦岭。而村子又离东萨彦岭横向绵延部分的山林很近,山林后,就是叶尼塞河了。可能是因离山林太近,所以,整个村子仿佛都笼罩在山林的荫凉和影子里。村子甚至还不太像个村子,有点类似林中空场上盖了房子而已,因房屋不是成行、成栋,村中道路也少有横平竖直的人工修筑的痕迹。整个村子显得生机盎然、野性十足,狗很多,骑马的人更多。而这些骑马的男人,具有某种出没山林、与野兽周旋的猎人的勇猛和气势,尽管他们的个头都不一定很高大,实际上更多看起来精瘦。

此村人以打猎、养牛为主。房屋都是那种原木垒成的结构,屋里抹有泥面,刷着白灰。随大家来到一户5口之家,只有一老奶奶和一年轻姑娘在家。姑娘在一个布置优雅而安静的房间弄笔记本电脑,说是暑假在家休息。阿列娜对老奶奶进行访谈,大概在问村史。家中布置阔绰:地板、地毯、壁毯、沙发等,与外面山野、村落反差很大。家中火炉烧得很旺,屋里很暖和。火炉上放的锅里有可能是中午吃剩的炒鸡蛋,老奶奶拿过来放在餐桌上请我们享用,这是我来俄罗斯近一年来吃到的最好吃的食品。很快又摆上一堆吃的:面包、茶等。晚饭有肉,是雅格达做的。这里的人都愿意不见外地把面包等食品拿出来给来人享用。也许因来者是本族人?不得而知。

2012年8月7日

昨日乘房东女主人父亲的渔船顺叶尼塞河而下(叶尼塞河流向总的趋势是由南向北,如此判断,瑟斯特格赫姆村在托志乡西北部三四百华里的地方),我们的电气船顺流航行了4小时左右,来到叶尼塞河北岸近处一个叫瑟斯特格赫姆的图瓦人村落。上岸后,不知是哪位最先发现熊的足印,有中国大碗口大小,我生平第一次看到熊的足印,大家都很兴奋,欢呼雀跃。也许猎人会判断此熊足印蕴含的许多信息:熊的年龄、留下脚印的时间、去向、活动规律等。此村近300人,以狩猎、捕鱼、养牛为生。人丁兴旺,见有身手矫健的骑马猎人。

8月7日早晨摘抄于此村幼儿园

晨7:30许,我们一行又乘来时的船,逆流而上近6个小时回到住地。其间先到托志码头岸上归还之前借来的衣服、雨鞋。有一个插曲是:课题组人都上岸了,我上另一只坐满孩子的船到出发时的码头还鞋和衣服。岸上的人们呼叫着、欢笑着,快乐地向我挥着手。瞬时我有种在国内时从未有过的触动和感动:大家把我当成了自己人!待我还了东西和主人告别,发现我们回住地的车已经等在码头边。因语言问题——俄语、图瓦语穿插使用,有些时候就这样马马虎虎地“被安排”着,以友好、笑容、轻松代替着,事实上,这可能是外国人在别国最放松、自然的互动方式。船上共9人,船主夫妻俩,妻子在船头掌舵,丈夫在船尾开发动机,夫妻配合之默契有种美感。我们7人一字排开坐在船内,不敢随意挪动身子。因深不到一米、宽不到两米、长近四米由铁皮、木头混合做成的、简陋的我们的船,实际上在偌大的、深厚的、两岸不断闪过腐土倒木、幽深树林的叶尼塞河上前行,确有些轻飘飘的,乱动可能会倾斜、出危险,这是船上每个人都清楚的。

昨天抵达200公里外的小村已是下午4点多,天色近傍晚,一行七人住在一位75岁老奶奶家,在她家吃的晚饭和早饭。早饭后,我们便往河边走,乘船打道回府。老人热情地执意送我们上船。临上船,我送老人500卢布,老人很是感动。从内心来讲,这样做踏实些。人类学叫人不能占同类的便宜,叫人从内心自觉人何以才能为人。阿列娜调查组所带礼物也不少,从与当地人的接触看,当地人都心怀体贴。但是作为研究怎样处理主位与客位的关系,是另一问题。

2012年8月8日

上午10时许出发,行进两个多小时,到了一个位于托志西北部叫“宜”(Ий)的图瓦村落。车在行进中到了一个社区,请上来一位60多岁的男人,看老人的打扮,有些像退休干部,请他做我们在宜村工作的向导,也和他谈了不少。

在此村对历史老人进行采访,内容如下。

第一户,访问一位80多岁图瓦老太太,她对所问对答尚流利。图瓦百姓对我们一行的调查热情配合,调查可以说一路顺利。

今天到此村的车是房东女主人哥哥的车(也有可能不是房东哥哥,因与女主人父亲看起来年龄接近),送我们到宜村后就离开了。如同鄂伦春族知识分子对自己民族的热情,同样有中年女性多在第一线做本民族传统文化保护、调查等工作,图瓦族亦如此。昨天乘房东女主人父母的船返回时,和前坐的雅格达闲聊,原来她的丈夫已经去世,生前是警察,说是因病去世的。同行的阿列娜的侄子阿拉特(俄罗斯语,“牧人”的意思)内向深沉,这位18岁的大一学生爱思考、颇有才气,后来几天他和我学汉语,我建议在我走后,他可以买汉语教材自学——类似阿勒沙娜买的那种。他谈起自己的学习规划:在图瓦国立大学读本科期间,会有一年时间去蒙古国的大学学习,可能类似交流、联合培养,他的专业是俄罗斯历史,他也希望到莫斯科大学读书。后来几天,我们处得很好,我走的那天,他也一直陪到半夜1点多我上车。图瓦人/图瓦族,这个国家归属问题一直伴随其民族演进甚至影响到今天人们意识的群体,自身无力独立建国,但对归属中国、苏联、俄罗斯,还是如同历史上曾经的飞地,是许多族群不曾面对和影响至今的因素。我发现,对成吉思汗的历史记忆,成为建构目前图瓦人民族自信的重要因素。图瓦国立大学管理人员雅格达昨天在船上问我对俄罗斯印象如何,内含的意思可能是对图瓦和当前状况感觉怎样。她曾说自己叫成吉思汗·雅格达。在图瓦,关于成吉思汗,图瓦人意念中似乎有某种图像、某种感召,是能够体会出但说不明白的一种意识、思想流……

8月8日在宜村访谈一户老人时其女儿所写

向导(右一)领我们访谈

阿列娜访谈此户老太太,以及之前的访谈,都用的是本族语言,尽管老人们也可能会讲俄语,但是肯定母语讲得好,图瓦语—共用一种语言—自己人—可信任的人—什么是同族?经历共同历史、利益、荣誉,未来一致的群体。

从此户老奶奶女儿(中学教师)那里了解到,母亲86岁;此村是大村,300多户,1200多人。此村现在主要收入来源是打猎、捕鱼、采集。过去饲养过驯鹿,现在驯鹿少了。

8月8日下午,在宜村接着工作。午饭后休息,和我们的向导聊天。他叫谢尔盖·果勒维克,74岁,老伴64岁;他过去工作,现在退休了,每月退休金1200卢布,老伴退休金也是1200卢布。

下午风和日丽,我和拉丽沙、向导、阿拉特在一户人家门外树荫下草地上坐了很久。草地起伏连绵,直接天边,间或有高低不等树木点缀。在座都很闲适、惬意。我很放松,也有几分心旷神怡。此户女主人一直陪着我们,她的孩子在周围玩耍着。她向我要烟抽,可惜我没有,便回家取来烟。刚见面,她的长相和穿着、某种做派,让我有些吃惊,后来相处时间长了好一些。她刚刚40岁,但是初看似有60来岁。头发已经花白,牙齿黄黑并似乎不全,衣服看起来多日不洗,脚上没有袜子,拖鞋很脏。她有两个女儿:长女6岁,次女4岁,也脏脏的。后来在马厩那里见到她丈夫:个子不高,瘦弱。但是有修理电器的技术,也捕鱼,家里还有一匹很漂亮的白马。

宜村有两个女儿、丈夫修理电机的捕鱼女士书写

两个女儿和白马

在这户院门外,幽静的午后,美好的时光

后来又与阿列娜他们相遇,来到一户人家。访谈这家一位看起来有80岁的老太太,她知道不少阿列娜问的事。早晨路过一村时请来的向导也一直和我们在一起。

……

同一调查组的俄罗斯小伙子谢廖沙和图瓦人的行事方式的确有些不同。其个性诚恳、热情、喜形于色,有时也令人不适。为了好好收场,我要忍受许多。正如B所言,我的确是观察员身份,这个身份扮演起来颇为有趣:要容忍异国人有时拿你因语言误差而开玩笑;要装傻,如女人之间关心的年龄,只能装听不懂;有时要为课题组装饰门面,如向乡政府干部介绍调查组实力时,会把我推向台前;有时也会得到照顾,如给我安排相对好一些的住处、坐船时借给我手套(谢廖沙的)等。

宜村村落及外围环境——房屋、村街以及作为叶尼塞河小支流的宜河

宜村标志物——又见驯鹿

村政府办公室外的公告栏

……

今天乘雅格达妹夫开的小巴,早晨7点出发去宜村,同行有妹夫的妻子和两个孩子。晚7点左右返回住地。数一下回来的车上,共17人。我们的车似乎从来没有不超员的。

在宜村待了一天。惊奇地发现,此村类似国内“村委会”“村部”招牌上,写的是某某“苏木”,这与内蒙古地区称呼“乡”级单位完全一致。难道是蒙古语在图瓦语中的借用,或完全是历史流传,还有,这里也有“那达慕”节日。

……

也许她就是村长,这位干练、举止高雅的50多岁的女干部陪了我们一天。中午饭在苏木政府办公室吃的。女干部找来茶碗、茶等,还有一大碗好吃的果酱,好像是自己做的。课题组在当地买的面包和类似方便面但冲泡后却是土豆泥的食物。一个一行7人的调查组,行动起来的确不容易,吃、住、行,领队要有非常好的组织能力。

如同在其他村,在宜村此种儿童车盛行

远眺宜村,心旷神怡

宜村边上的宜河——和叶尼塞河连通的小支流

昨天下午洗巴拿,发现两位小伙子最后洗,尽管生火和准备凉水都是他们做的。长幼有序,在这个古老的社会被严格地遵守着。

……

今天下午主要和拉丽沙一起工作,也和雅格达一起工作了一会儿。在40岁女主人(脏、牙齿不全,头发白了多半)家院外树荫草地上坐了有1个多小时。我提议到她家坐一会儿,拉丽沙说不用了,估计是对她屋里状况也有所想见。中间,此女又叫来一位卖鱼的中年人,他摊开他的鱼让我们看,估计是刚从冰箱里取来的,还有冰碴,是问我们买不买。

拉丽沙对马有兴趣,她采集马鬃,并随身带着皮尺,测量马的身高、马的腰围,询问马主人姓名,并记在纸上。对此,马的主人有的配合,有的不感兴趣。今天下午她只测量了40岁女人家的马,并采集了马鬃;另一匹毛色为黄色的马的主人,只允许我们剪点马鬃,但是这马性情刚烈,不让动手,甚至反抗、冲击它的主人。而它的主人样子也有些特别,个头中等,右眼下颧骨旁有一块尚未痊愈、泛着血迹的创处。

有几分惊奇,这里的图瓦村落居民至今尚以打猎、捕鱼、采集作为生计的重要部分。如果说饲养半野生驯鹿在当代还能说得过去的话,狩猎、采集、捕鱼的生计方式便十分令人担心其前景了。在村中也看到了零星的牛群和马群,也有宅旁园地,打理得普遍一般,今天在一户人家还看到了大型农机。可以断定,我们所到地区的图瓦人,其生计,已不是人们理解的“原始社会”,如果有更好的赚钱方式,他们也可以一夜之间实现“现代化”。

今天下午在村委会办公室,负责人安排,来了一位会说汉语的年轻女子,约26岁,很漂亮,是图瓦女性中的美人。她在吉林音乐学院学习一年,在布里亚特大学(位于乌兰乌德)学习三年,现在宜村学校教英语。未婚,但和男友一起生活。她说见到我非常高兴,使她想起了中国。有意思的是,当我要将她介绍给我们周围的各位,她马上制止了我。我把名片给她,她说明天给我打电话。也许,我们所有的热情,都是出于一种理念,是一种超现实的热情,这是周围的林林总总所不能体会的。

这个由图瓦知识分子组成的课题组,不知是否能够走出主位认识局限。今天听那位会讲汉语的女老师讲,在这个村,之前没有外国人来过,并谈到图瓦语也有标准语和地方话的区分。克孜勒的是标准语,类似本村就是地方话了。类似鄂伦春人因流域不同而存在“区分”的意识,据说图瓦人中也存在哪里的图瓦人是“真正的”图瓦人之说,如托志图瓦人认为自己是真正的图瓦人。不知其内部一般分为几个流域(地区),明天若方便可请教那位图瓦女老师以下问题。

1.图瓦人目前生活怎样?城市人、农村人是否差别很大?

2.图瓦当前社会主要问题?

3.与20年前比,变化有哪些?

4.发展中的外部条件、内部因素?

5.历史记忆;民族认同,国家认同;为什么存在如此丰富的认同问题?

……

几天来,常常与壮美、洋洋洒洒的叶尼塞河不期而遇。深为遗憾,前日去赫姆村相机没电了,与叶尼塞河两岸、赫姆村许多打动人心的自然之美失之交臂……

2012年8月9日上午

我们乘车又来到托志乡所在地。阿列娜、拉丽沙、雅格达到乡政府查找文献资料。总之,她们一起做调查接近结束时和资料有关的重要工作,我不便和她们同行,安排由阿勒沙娜带我们在村里访问老人。中间传来消息说昨天见面的那位会讲汉语的女老师来找我,最终没有再见。

我们四人在托志乡第一夜住宿的那家旅馆餐厅吃了饭,之后一行人去找组长阿列娜指定的那位老人访谈,一位70多岁的图瓦老太太。老人自己有退休金,每月1500卢布,家里人有工作,收入也不少,生活很不错。

和老人交谈

家家常见的日历

托志街头商品多为中国制造

叶尼塞河及森林“陪伴”中的托志社区

图瓦共和国托金斯克区托志小洋甘菊幼儿园

用木板建成的上面画有图画的幼儿园院墙

第二位访谈对象,是在村头遇到的坐在那里休闲的一位70多岁的老奶奶。我们过去搭话,老人有思想也很健谈。老人身体健康,还在劳动,是位佛教徒。感觉生活还好,家里七八口人:儿子、自己的父母等。老人读过几年书,不懂蒙古语,此地老人都不懂蒙古语,而对俄语都有很大程度的掌握,看起来听得懂,也多会说,图瓦语掺杂俄语,是普遍现象。人们的祖国认同当然是俄罗斯联邦共和国,社会各种符号、表象都可以证明这一点。外人常常推断的可能的图瓦族与蒙古族族源渊源是有痕迹,问题是当事者对此已经没有意识,或有一些,也说不清楚。如老人谈到近日托志乡那达慕大会,但不知道“那达慕”是蒙古语。这等于语言这一块的历史、文化连接已经接近中断。在每日都要享受的图瓦音乐、舞曲、歌曲(司机总是载着我们在音乐中前行,是一大享受)中,一次忽然听到在内蒙古也很流行的歌曲“妈妈的恩情像高山大海”,记得是首蒙古国歌曲,但是车上图瓦同胞也非常熟悉,并看得出非常喜爱,跟着哼唱。这有可能是图瓦离蒙古国近,音乐因地缘方便而流传,而音乐的旋律又在传达着文化、延续着某种历史记忆也难说。

托志我们所住旅馆餐厅

托志一家个体商店

与那位70多岁的老奶奶在一起

老人告知此地少有外国人来,只有俄罗斯人来。近日询问几位老人和年轻人,均回答此地少有外国人来。说明图瓦地区还很封闭,外部社会对他们还了解不多。

……

自8月1日上午10点从克孜勒出发当日晚11点半多抵达托志乡,8月2日开始工作,接触过乡、村领导后,接着进入访问村中老人程序。至今,访问了不超过15位老人。此次调查,看来主要是借助口述史方法,侧重了解图瓦历史演化过程——主要事件、变迁、变化,因多访问七八十岁老人,问他们“过去的事情”。对当下村民生活似乎过问不多,完全没有访谈其他年龄、阶层人士。访谈人物划定为老年人、对本地历史了解多的老年人。看来,图瓦知识分子对本族历史的挖掘、整理工作,正在从基础做起。

饶有趣味的是,昨天在宜村介绍我与一位在中国学习、会说汉语的本村女老师认识,负责人似乎有意让她明天(今天)再来托志让我们再见,然而今天似乎取消了此安排,或因其他原因,总之,女老师没有来。有可能是因其他,也有可能是出于民族自尊等考虑,不想让外人知道得太多。不过,邀请我来图瓦,一起调查,进入本族社会,已属信任。将心比心,这已是作为一个民族的很高礼遇——允许适度进入!而近日最大的认识,是感到,在反思现代化、现代化过度带来的危害时,对图瓦而言,适度的现代化则是必要的。叶尼塞河两岸的景色的确优美如画,而近旁的图瓦人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是生存的上乘之计。帮助他们适度现代化,是外部社会当前应尽的道义,也是国家政府应该担负起的责任。曾有讨论并持续至今依然作为争论焦点的是:是否该让某族人民——传统文化承载者——充当“保护传统文化”的人质,即为了原汁原味地保存某种文化而有意“不发展”这个文化承载族群。图瓦村落目前问题,似不属于文化保护——“人质”问题,而是俄罗斯政府有可能一时顾不过来,或国力还不足以保证各个地方同步发展,或照顾到国家各个地区、地方。

问题还在于当事族群改变、发展的追求目标有多高,是什么。似乎更多民众并不觉得不适,似乎生活很愉快而安稳。即便如此,他们无疑会喜欢高收入、更舒适的生活条件。今天上午问阿勒沙娜,此地外国学者来得多不多?回答“不多”。有一种担心,图瓦为俄罗斯的一隅,这一群图瓦人的未来将会怎样?也许,知识分子阶层、中产阶层生存已不成问题,并已深深介入外部社会现代化进程。而乡村人也不会遭遇厄运而灭亡。问题是,生活的现实、过程怎样?生活的物质和精神质量如何?而人类不同群体、不同文化,或人类理性进化所发现和向往的公平又是什么?人生而平等,类似图瓦这样一些人,他们无论从衣着还是心理、心情,是否体面和相对达到目前人类社会的水平,对生活的满意度是否因见识而过于低?

……

在几天来的老人访谈中,除那位我们的向导是老年男性,还有另一位男性,其余均为老年女性。可以判断,图瓦社会男性寿命低于女性,与此对应,中、老年寡妇可能也比较多。这和鄂伦春族、使鹿鄂温克族类似。难道图瓦男性平均寿命短和非正常死亡,与鄂伦春族在原因上有一定一致——生产方式转型问题、适应问题、压抑、渺茫、酗酒?而走过的这四个乡、村,每村都见到因饮酒过多而神情异样者,或因饮酒过多倒地昏睡者,多为三四十岁男性。也见到个别女性酗酒者。酗酒者一般脸黑红,似乎有些虚汗,神情木讷。

今天快接近傍晚时,我们四人被叫到托志一户人家,她们三位看来在此户已经停留很久。上午听说她们要去一个饲养驯鹿的村,看来没有成行,而那位说来见我的女教师最后还是没有见到。行动中的计划因车、人等,计划的改变是常态。我们四人被带到餐厅,享受了很丰盛的晚餐。饭后不久,我们起程回阿得勒·克日克村住处。

2012年8月10日

今天全天休息,正式调查结束。早晨负责人起得比大家都晚,是该放松、好好休息一下,紧锣密鼓的十几天,而她为此次调查所做的准备,也许早已开始了。

今天早晨我和阿勒沙娜去村里的私人小商店,我出资买了五个那种村里常见的长方形大面包(是这里村民的主食,是所见到人们从商店出来手里最常拿的东西),一塑料桶果酱样的食物。因发现我们能吃的面包已无,建议在负责人起床前买来。作为也带领课题组下去过的人,深知分担的需要。

中午大致一点多起程,还是由雅格达妹夫开车,去离阿得勒·克日克村200公里外的两个湖游览、游泳。一行人中,调查组7人:阿列娜、拉丽沙、雅格达、阿勒沙娜、谢廖沙、阿拉特和本人;雅格达妹夫一家7人:司机夫妻、婆婆、两个五六岁的男孩、两个六七岁的女孩。

在第一个更大的湖,即那位俄罗斯倔老头驾游船的那个湖,买票乘游船游览,之后人们游泳,阿列娜买票,差100卢布,我恰好有;第二个湖,被认为湖中淤泥有护肤、去病功能,便纷纷将那淤泥尽可能地抹满全身,然后下水,人们彼此帮忙抹着,非常开心。我没有游泳衣,也不会游泳,就坐在不远处的树根上看风景,帮着照看孩子们。

圣湖上俄罗斯倔老头船夫

圣湖上开放的白莲

神树下

敬献给神灵

湖中淤泥

此番游湖,深感文化差异。这里的男女之间相处似乎更为自然。而调查组几位女性也尽显风采,各着华丽泳衣,亲切、自然、洒脱。与这些朋友相处,感觉不累,要比国人在一起令人轻松、亲切。大多时候,车行进在路上,车外风光如画,人们自然地随车内歌曲或音乐哼唱、摆弄舞姿,也热情地教我手舞足蹈。图瓦舞蹈讲究手的姿态变化,内涵丰富复杂,我看不懂,只知道很美。司机的老母亲也教我跳,微笑、慈祥,分明有一套舞姿!

今天上午将剩的硬面包喂狗,领教了何为“丛林法则”。我们所住人家有一黑一白两条狗,黑的大而威猛,它将抢到的面包放到一处,继续抢来放在自己的地方后,冲过去咬白狗,不允许白狗吃到一口,其情景令人发指。人类之间的情形有时也类似,宗教力图缓和人类之间此种紧张。

8月1~10日,在托志十天的正式调查昨天下午落下帷幕,收获还是很大的。为此,十天常常装傻、忍耐都值得。

昨天晚饭后想洗衣服,去巴拿取洗衣盆,惊奇地发现三位女性——阿列娜、拉丽沙、雅格达就着简单的下酒菜,在喝伏特加,似乎几位都有几分酒酣耳热。阿列娜一反平时的沉稳、严肃,执意邀请我留下喝酒(今天中午出发后在车上,几位女人传着两瓶啤酒喝,也一定给我一瓶)。我接过酒,一干而净,并向阿列娜以及其他两位表达我诚挚的谢意,谢谢她邀请我来她的家乡图瓦,非常信任地把自己的民族介绍给我。她对我的谢意和对她内心、工作的理解较为认同,很动情地对我说:自己非常热爱自己的民族,虽然人口不多,经济也不发达,但是,还是非常热爱它,为此,她付出了很多。而一些年轻人可能指望不上,年轻人有可能更向往莫斯科大学、莫斯科。

后来慢慢得知,阿列娜毕业于莫大历史系,博士毕业后回图瓦国立大学工作,当时她30多岁,已经回来工作10年了。她的确是图瓦有胆有识的知识精英。看她的名片,没有行政职务,副教授。也许,她如此能干,并毕业于俄罗斯最高学府,而这一切,并不会太令她的同事愉快,而排挤也是难免的。拉丽沙是她的铁哥们儿,是她调查的最好陪同和高参。她们曾一起去中国新疆喀纳斯湖图瓦村、蒙古国图瓦人地区调查。可能图瓦人中能在莫大读书的不太多。那日见图瓦国立大学校长——那位沉稳并有风度、50多岁的图瓦族男人,不无自豪地说自己毕业于莫斯科大学。在克孜勒,认识了本年度9月将到莫大读硕士的图瓦族女生阿内哈克,她对即将开始的莫斯科大学学习生活充满期待。在莫大外语系,还有一位我通过阿勒沙娜认识的在圣彼得堡某大学毕业之后到莫斯科大学当英语教师的图瓦族姑娘。我从内心希望有更多的图瓦族年轻人能够到莫斯科大学读书。

……

总的来讲,图瓦乡亲给我留下亲切而诚恳的印象。是否有种可能,各种文化共同体内的基本群众,尤其是底层人民,都是亲切而不乏诚恳的。但是图瓦人民不擅长张扬、吵闹,是内秀而和蔼、让人想念的人。

今天中午去两湖游玩开车前,前日在本村和阿勒沙娜走访的那户家境一般人家的男主人(儿子亡故、女儿精神失常,儿媳自谋生路,留下一双读小学的儿女给老两口)迎到车门口,那样动容地看着我,还喃喃地讲着什么。而车上人木然地对望着他。这情景让人不由得一惊。在这里,有时就会意外地看到和出现一些意外或戏剧性场面,如那日在所住人家院外看到一个男子躺在村街路边,不知道是睡觉,还是休息。

几天来,慢慢有一种体会,发现俄罗斯族人与图瓦人在性格、气质上有差异。不考虑谁是土著,谁是移民,因均不是这一代人所经历,哪怕社会阶层一样,俄罗斯人看起来也不像图瓦人那样低眉顺眼,男女都很平和、慈祥,他们的神情、行为,似乎都个性十足。体质上两者区别显著:高鼻、深目、身材高大,而更难以言传的,是精神气质上的不同。

今天下午游湖,我们先在第一个大湖游览。买票乘游船绕湖一周。游船发动机是我生平第一次所见:从一个类似铁箱子装置里往外猛拉一根绳子,这样拉三四次,发动机便发动了,之后掌握好舵就行。而开动发动机、掌舵者,是一位60多岁的俄罗斯老头。他一路上,以一种国王的派头坐在船头,不苟言笑。最有趣的是,当船抵达一片饭碗大小的白莲花附近,本来好意地停下发动机,让船随意漂荡,也好让人们拍照,结果人们拍照的动作或兴致过大,这让他看不惯,谢廖沙甚至站起来拍。倔强的俄罗斯老头自言自语说:“那我接着走!”又拉动那机器,船又全速前进。行进中他点过两次香烟,跷着二郎腿,提醒人们哪里不能拍照,很权威而悠闲的样子。有两次不知对船上哪位咧开嘴笑,露出满口金牙。

下船后,我们照例向他表示谢意,甚至采用很隆重的礼节——拥抱。不知是谁提到“中国人”,感觉到一些人视线转移到我身上。我走上前友好地和船夫老头拥抱,他似乎也意识到这是有些做给人看的“表演”,因此,动作有些夸张(这些天常在一些需要“添彩”的时候推出我,或拿我做什么比方,如对什么“不懂”等。这是前所未有的体会。一定要为国争光,不能有损于祖国。这样做,包括要忍耐一定的利用与无礼)。就在今天下午,在第一个湖,上船前,负责人郑重向我交代:不能在湖上拍照。看我有些疑惑,就把我的相机放到自己书包里,而这一切,都在人们的注意中,功能意义很多。并说她自己可以拍,是有有关允许批文的。此湖被当地人奉为圣湖,不允许在湖中拍照。后来,船走了一会,让谢廖沙把相机传给我。凡此“不能拍”的规矩,大家并不遵守,依然拍着。对这些,我完全没当回事,只是当在演戏、看戏。明白了,演起来就难以不游戏着来了,带着欣赏之心在演。

8月9日

8月10日晚9点左右抵达克孜勒。近中午从阿得勒·克日克村住地出发,还是雅格达妹夫开车,车上依然14人,吵闹不堪。我和谢廖沙被安排住在雅格达所工作的部门类似招待所或学生宿舍的地方,晚饭和第二天早饭也由雅格达负责。

今天8月11日(周六)。7月29日从莫斯科出发,至今13天。初步计划14日(下周二)乘汽车去阿巴坎(哈卡斯共和国首府),然后飞莫斯科。现在不清楚14日由克孜勒乘出租车(6小时左右)当日能否赶上去莫斯科的飞机。每走一步,都是难题,而同行的A也没怎么主动帮忙。昨天从托志地区返程路上傍晚停车休息,我问阿列娜从克孜勒到阿巴坎怎么走方便的问题,我说自己是外国人,需要帮助。近几日,我不时想起早期有人类学家、人类学从业者在遥远的异域社会的遭遇:他们不断地来到你的住处,看你,和你要烟、糖果,围观你,你无隐私可言;孩子们待在你的住处不走,玩耍,你无法安静;你孤立无援,无以倾诉……人类学到底是什么?在异文化中,与他们一起吃、住、行,个中遭遇与感受,有时简直令人崩溃!他们有时热情备至,有时不理不睬,有时忽然特别需要你,有时不想看到你。凡此,都反映在调查组人员身上。而在几个村中访问和户访时遇到的百姓,则多诚恳、善良。他们也许能够感受到你对他们的体贴,多愿意把家中和自己的事情讲给你听。昨日在阿得勒·克日克村,那位忽然出现在我们车门口、失去儿子、女儿有病的大爷,盯着我,双手示意着什么。我能够看出他还想和我说点自己的什么。有可能本族学者往往走不出自我,而有时那种有些虚伪的矫情也很令人反感。

得见原生态——朽木新枝

返程时林中路

和图瓦朋友在横跨叶尼塞河的渡轮上

汽车过河需要渡轮

在渡轮上等待横过叶尼塞河的汽车

现在在克孜勒市——俄罗斯图瓦共和国首府。这一第一印象仿佛能落后中国二三十年的城市,共和国政治、经济、文化核心重镇,其规模实不抵中国东南沿海地区县级城市,基础设施、繁荣程度更难以比较。这里的意义,或“独特性”,在于它能够反映、体现一个族群的政治地位和权利,是一个族群方便进行社会动员的基地。7月30日下午抵达这里,便被这个城市的散乱、陈旧所冲击,与自己所想象的样子相去甚远。阿列娜、拉丽沙、雅格达都问起我对此市的印象,能够体会他们对中央在财政、基础设施建设上投入不足的不满。

此番调查收获待回莫大后总结。

2012年8月11日

9日休息,当日下午去距离阿得勒·克日克村三四百公里的两湖游览、游泳。10日早晨8点左右从阿得勒·克日克村出发,沿着来时的路赶往克孜勒。又在来时吃饭的那家饭馆兼旅店吃的午饭,稍事休整。一路甘苦,无法言状。车上依然是14人,其中有4位年龄分别在四五岁、七八岁的孩子。本来9个座位的车装了14人。孩子们没有一刻安静,成年人也愿意时不时地吃东西。林中的自然路坑坑洼洼,高高低低,过河过桥,其间不乏险象,如一次停车,年龄最小的孩子头被卡在车门下,我挪开其他东西,把孩子头放出来;我和对面老太太(司机母亲)座位邻近车门,而车门开关其实是基本失灵的。早晨上车后,我被安排在这个座位,是很麻烦的位置,好在我和对面的老太太及缠绕身边的孩子相处得很好。

车上一些人的进食方式令人瞠目,而其如此容易饥饿也让人不解。因路况极差,颠簸厉害,车上吃东西不方便,是要用手抓,问题是是否需要进食。总之,看到食物总要吃一顿,无论是塑料袋中的熟鱼,还是面包、果酱。车里脏乱不堪,因调查组带的生活用品杂乱、众多,再加上孩子们的吵闹、哭闹、拥挤。我便闭着眼打盹,心里也拿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昨晚基本一夜没睡,因一直到黎明,屋后都有一男人在喊,很痛苦的喊声,不是呻吟,估计是喝多了酒的人在发泄。在这里住的六夜中,就有两次半夜听到男人的高喊声。

昨天傍晚到克孜勒后,一行陆陆续续到家下车。最后我和谢廖沙随雅格达到了一个地方,是她的单位,她家也在近处。她带我们来到一栋三四层高、类似宿舍、招待所的楼里住下,房间、床铺、被褥等条件很差。好在热心的值班人员给我们送来电水壶,雅格达又从家里给带来茶叶、糖、面包等,并交代好明天早晨9点她来找我们。按照昨晚的安排,今天她准时送来早点:类似中国馄饨的食品。我和谢廖沙因刚刚吃过面包等,已经很饱,就只品尝了一个“馄饨”。就在今天参观完图瓦国家博物馆、买好机票(明天12:20从阿巴坎起飞到莫斯科19000卢布,来时7100卢布。换好卢布之后,送给阿列娜5000卢布,一是作为送给她儿子的生日礼物——沙沙近日的生日,二是作为十几天来的费用及答谢。我意识到这样做很对,是一个得体的做法。阿列娜有些意外和感动地说:“多了”。我说:“不多,是早有准备的。”把带来的以备不测的200美元兑换成卢布之后,送给阿列娜5000卢布,因发现机票远远超出来时价格,担心买机票钱不够,阿列娜又把那5000卢布放在我手里——先集中一起买机票。买好机票之后,我很快把5000卢布再次诚恳地放到她手里)后,我们去雅格达家取行李,我和谢廖沙又搬回7月30日来时住的那个高级住处——图瓦国立大学。我们与和睦相处了好多天、俨然已是老朋友的热心、可爱的雅格达女士告别(她嗓子疼,不能和我们一起活动)时,她半开玩笑、依依惜别地说我没有吃完她今天的早点。我乐呵呵地说:吃了,只是吃得有点少。内心流淌着涓涓惆怅的离别之情。我深知,这一别,真不知何时再见。

回到了克孜勒

今天上午9点雅格达来找我们,我们一起坐城里那种中型公共汽车去图瓦国家博物馆参观,是雅格达给买的车票。中间我下车到一家店给手机充了500卢布。到博物馆,看到阿勒沙娜已经等在那里,由她带领我们参观。雅格达告辞回家。

住处

住处

在图瓦国家博物馆

图瓦——亚洲中心的一粒珍珠

博物馆所藏图瓦地图

老照片

铃鼓的呼唤

蒙古包内陈设

图瓦民族工艺品

萨满教研究资料

熊等动物标本

图瓦政委、功勋老人等为项目剪彩

博物馆门票加“允许照相费”共160卢布。这是图瓦共和国国家博物馆,的确办得很有品位。博物馆尊重历史,较真实地展出了有关曲折历史的各种实物,令人顿生无限感慨(唐、清、民国、新中国、独立、蒙古国、俄罗斯)。在外部社会大潮变换中这个人口不多、有自己传统祖居地的群体,其选择、抉择、摇摆等过程,生动至极。北京大学马戎教授所编《西方民族社会学的理论与方法》(天津人民出版社,1997)中有文章谈图瓦(斯蒂凡·苏利万:《苏联解体后图瓦共和国内的民族关系》)。图瓦的确是“民族”“自立”“难以自立”“选择”的生动样板。

听阿勒沙娜介绍,她今年(2012年)7月曾随阿列娜等到蒙古国图瓦社区调查,那里更热更辛苦;这次图瓦托志调查完成后,9月阿列娜等一行8人计划去中国新疆图瓦人地区调查。这个团队图瓦一方4人为阿列娜、拉丽沙、阿勒沙娜、阿内哈克,另4人分别来自莫斯科、哈萨克斯坦等。

从交流中得知,图瓦的近邻蒙古国,其社会上下很推崇成吉思汗。今天在图瓦国家博物馆看到一幅照片,文字说明是图瓦成吉思汗后裔一女子与图瓦要员在一起。成吉思汗在图瓦社会上下也备受注目与推崇。昨天下午我们一行车停某处休息,雅格达女士针对我谈起的返程中可能存在的困难,半开玩笑地对大家说:自己是成吉思汗,并比画着手脚,做担当、仗义状,意思是具有成吉思汗的威猛和志向。无论如何,将一位有建树的本族历史人物或可能有关的历史人物,作为记忆,并体现其精神影响于当世,总是一种鼓舞今人介入当世、自信而奋斗的积极力量。

今天下午图瓦国立大学国际交流处那位带我去移民局办理落地签的沙尤扎娜女士来到我住处,应该是阿列娜请她来的,给我交代关于返程的有关安排。说是阿列娜给我找好了同车去阿巴坎的人,说那人也在莫斯科下飞机。她送我三件礼物:两张冰箱贴,一幅装饰画——图瓦作为地理上亚洲中心位置纪念碑。冰箱贴中有一张是贝加尔湖畔的宾馆,说因我想去而没去成,弥补一下遗憾(的确,当了解到去贝加尔湖的困难后——没伴、异国他乡、到乌兰乌德汽车要走两天,接着坐火车去湖畔,总之,不是想象的那样容易)。我说:我没有礼物给你;她说:日后她去内蒙古再说。

在和沙尤扎娜女士的交谈中,我提起此处的交通问题,无火车、无直飞莫斯科等欧洲城市飞机,人们出行主要靠汽车,而公路也一般。她迟疑,似不便妄加评论,后来略带调侃地说:再过一百年可能会有火车吧。本地、本族社会发展,尤其是交通等基础设施的改善,看来是图瓦知识阶层不愿轻易谈起却是藏在内心的“心病”。图瓦人似乎内心有根弦一直没有放松,也就是说,在与俄罗斯联邦政府关系上,他们是很谨慎的:得罪不起,没有别的好办法。图瓦地方发展方方面面的条件有待完善,而俄罗斯中央支持力度仿佛不够大,这是图瓦共和国的现实。无疑,俄罗斯联邦政府要赢得各个联邦主体、各族人民的拥戴,以至于对国家安定、团结的影响。国家长治久安,了解各个地方的发展实际,并拿出好办法加快边疆、国内各个民族地区的社会繁荣发展,提高人民收入,是当务之急,也是一个多民族国家永远不能疏忽的工作。

今天在图瓦国家博物馆参观,陪同参观的阿勒沙娜认识的一位中年女管理员,知道我来自中国后,表现出很大兴趣。她上下打量我,点头,似乎认可着什么。无疑,这是她对中国很感兴趣。遗憾未及多谈。我提议合影留念,对方欣然同意。昨天上午我们返回克孜勒的车停在托志乡学校博物馆门口,不清楚为什么要在此停一会。我与坐在门口的值班大爷(60来岁,图瓦人)搭讪,他得知我是中国人,我问他知道中国的一些什么。他做出“很了解”的样子,说“伟大的中国”。在图瓦,时不时会听到、感受到中国、中国元素。正赶上伦敦奥运会,听人们说“中国伟大”,伦敦奥运会上中国金牌数常常第一。在国外,切身体会到国家强大,自己的底气才足。

在图瓦博物馆和女馆员合影

今天在图瓦国家博物馆看到清政府授予图瓦地方官的顶戴花翎,也看到如今图瓦人民热烈欢迎普京总统。在莫斯科东方艺术博物馆中国厅,看到中国的陶瓷、清朝服装、女人“三寸金莲”小脚穿用过的怪怪的小鞋等。这些东西是如何流入俄罗斯的?或许不完全是买卖的结果。一个奇怪的发现:各国都有书写自己历史的根据和回答“为什么如此写”的充分理由,无论是中国黑龙江以北疆界、疆土问题,还是苏联派人到图瓦地区“考察”“发现”,都有自己的一套合理性。

2012年8月12日晚

8月12日凌晨1点前后乘出租车从克孜勒出发,早晨5点多抵达哈卡斯共和国首都阿巴坎,一路顺利。在候机厅购得纪念品若干,优雅的中年女售货员回应我的提问,说自己是哈卡斯族。中午12:20飞机起飞,下午4点抵达莫斯科,加上时差3个小时,飞机实际飞行6个半小时左右。

图中有返回莫斯科时在哈卡斯机场所购纪念品

……

图瓦语:

你好:gi (哥一);

不,不是:qiao te (壳特)。

Qin qin:(亲亲)。这是组长阿列娜给我起的图瓦名字,意思是“美丽的小项链”,并解释说:中国地大物博,人口众多,而你是挂在中国脖子上一条小而美丽的项链。

……

可考虑的写作题目:《中国黑龙江南岸渔猎民与图瓦人:文化的相似与互鉴》。

问题线索:

8月10日上午从住了7夜的阿得勒·克日克村出发,晚上八九点抵克孜勒。拉丽沙家住城边,她最先到家;第二位到家的是阿列娜,父亲、孩子等出来迎接,卸下调查所带的物品。在车上时,阿勒沙娜问阿列娜自己住到哪里,阿列娜交代给她一个地方。阿勒沙娜在一栋很旧的楼下下车,大概到了她住的地方;我和谢廖沙由雅格达带领,车行进到城边某处规模不大的楼群——雅格达工作单位及学生宿舍群,而她的家也在这里。送我们返程的司机一家人是她的亲戚——司机妻子是其妹妹,第二天看到了同车的小女孩在她家(几天来由其妹夫开车送我们进村、出村、游湖等,除妻子和母亲,一家中还有两个女孩、两个男孩。后来知道两个男孩是司机的,而两个女孩与司机及其妻子以及与司机母亲是何亲属关系,一直不清楚。询问似乎是不太礼貌的,弄不好会涉及隐私及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情)。

值得注意的是,拉丽沙对本民族生活状况的认识。8月11日的某个时候,似乎是我提到了图瓦考察的什么感受,拉丽沙说:图瓦(农民?牧民?猎人?采集民?驯鹿者?现在突出感到界定图瓦乡村人的生计方式首先是很困难的,至少在托志地区深感如此。而在去托志之前,听说托志图瓦人认为自己是正宗图瓦人,而其他地区的不是。看来,因历史上部落、地域或其他因素,图瓦人内部存在类似鄂伦春族内部的“流域”之区分。这种区分,影响到族内关系及对外的政治交往,如哪个流域的人当权——当主要领导等)人的生活很好,面包、牛奶,吃、穿、用等都不错,有人还有汽车,有钱买酒。问题在于精神状态,如钱用来买酒等。当然,买酒、饮酒、对酒的兴趣及原因,也难以一概而论。

谈起酒,的确感觉已是图瓦村落社会问题之一。在基层十天,每一天都可以在村里、街头看到饮酒过量、酗酒者,其中,中、青年男性居多,偶尔也看到女性。酗酒者体貌特征一般表现为:黑瘦、神情僵滞、动作不协调。在宜村那个宁静而平常的下午,我和拉丽沙、阿拉特一组,70多岁的那位向导和我们一起。我们想去找某某老人,老人不在家,后来在路边一户叫出一位40多岁的图瓦家庭主妇,因家里的狗太凶,人们只能在这家门外村路边闲聊。我中间建议进屋坐会儿,同行示意不要进屋了。从这位主妇自身状况可判断其屋里卫生等境况:她40多岁,有二女,大女儿6岁,小女儿4岁。而她面容等形同50多岁:头发已经花白,牙齿不全,皮肤粗糙不洁,浑身上下不整齐。她和我要烟,我没有,便回屋取来香烟,自己很享受地抽着。闲聊中知道,她丈夫有修理电视技术,家里有一匹马,闲来还捕鱼。随即她叫来一卖鱼的男人,鱼看来是刚从冰柜里取出,她是帮人找机会卖鱼。后来我们在不远处一个奇怪的房子外,看到她的丈夫,因他的白马也放进那个奇怪的房子。拉丽沙一路对搜集马鬃感兴趣,在托志那达慕大会赛马起点,她搜集到两三匹马的马鬃。这个奇怪的房子,也许是马厩,但是不太像。走近看,四五匹马在这个房子里,很大的大窗户没有玻璃。见三四个男人不断用鞭子驱赶房子里的马,马之间挤撞着、嘶鸣着,尘土泛起。这一切,马夫是有意识在做的,也许是训练马的某道程序。

偶然发现,这个奇怪的房里有一位当地人称“比样查”(俄语:“酒鬼”)形貌特征的30多岁的男人。他颇有兴致地夹杂在人和马的推推搡搡中,似乎参与着“工作”,但手里没有马鞭,也不是干活的神情与动作,兜里还揣着玻璃瓶罐头。在图瓦的几个地方都有类似神态的男性出现。在我们到达一个地方、正在忙于工作的某一时候,或停车、下车时,或走在街上,最刺激人的,莫过于在阿得勒·克日克村两次夜半被“酒鬼”喊声惊醒的恐怖经历。就在9日晚,屋后传来的一个男人酒后痛苦的发泄叫喊声,一直到黎明四五点才消失。就在这天早晨,我在所住房院的大门外透透空气(事实上,因多种因素,课题组如一家人般住在同一屋檐下,吃、住、行等生活过于近距离,再加上大家都感觉在吃“领导的”,而“家务”谁做,“领导的权威”,再加上有我这位外国人在其中,实际上给课题组负责人增添不少麻烦——如把最好的铺位让给我等。整个调查过程,就课题组工作之外的“生活”而言,是有些压抑的。我在托志乡时,因觉得吃饭都由组长掏钱似有不妥,在那里课题组不方便自己做饭,在旅馆餐厅吃过两次,其余是吃从克孜勒带来的面包等,我提出吃饭由自己花钱买。在托志这家旅馆住了三夜转移到阿得勒·克日克村后,吃饭问题获得改善,饭可以在所住这家炉灶上做了。课题组这个很安稳的住处,是组长阿列娜认识的一位村民帮助解决的。这户村民——老两口和儿子也在本村住,现在让我们住的,是他们的女儿家,女儿去克孜勒分娩、坐月子去了。在我们住进的最初几天,老两口每天来这里和我们一起吃饭,帮助生炉子,其儿子也开车送我们到其他村访问、调查。在乘船沿叶尼塞河到访那个以狩猎为主的村落时,还是老两口驾船。遗憾那次相机没电,没有留下照片,只是记下了小学校的牌子,从那里可以知道此村的名称。在此村,我给住在她家、吃她做的好吃的炒鸡蛋,第二天送我们到河边的那位74岁的老妈妈500卢布。因深深知道,和这位叶尼塞河畔、丛林深处的图瓦老人,注定不可能再见了。那个村落的偏僻使人惊异,同时却也看到所住人家家里铺着很高级的地毯,挂着的壁毯、家具很是讲究,而暑期回家的一个姑娘弄着笔记本电脑——传统与现代、封闭与开放,说不清楚。听说进此村有两种交通工具:乘船、骑马。驾驶那种电动机船,从我们住的村落出发,顺流而上需要近4小时,返程逆流,大致6小时。而在当地,我发现,时间,远没有说的那么确切,因行进中变化因素很多,如遇到敖包要下车敬拜,敬献哈达、糖果等,这至少需要15分钟;而那种动力机械简单的船,在我们赶赴此村的路上,也熄火了几次。好在随时都有好听的图瓦或俄罗斯舞曲、歌曲可以享受),看到一位个子不高,有些瘦弱的男人摇晃着从西边走来,到了我们住所对面——村街道对面——的院门时,一位女人(估计是他的妻子)迎出来,嘴里责备着他,并不断用拳头打着他的肩和后背,把他往自家院里推。他毫不抵抗,乖乖的。在夫妻这样进院时,随行的还有一两个与其有关的什么人。这些人对这对夫妻的举动,没有一点特别的反应。在此村,那日和阿勒沙娜在阿得勒·克日克村街头遇到两位60多岁的男人闲坐着聊天,便凑过去。其中一位是本地学校退休教师,他似乎很明白我们主动搭讪的用意,借故匆匆离开;而另一位在和阿勒沙娜聊几句后邀请我们到家里坐。其间我留意这家院门内,感到有些不寻常:一位20多岁、虚胖、神态举止似有些异样的姑娘,还看到那位头发全白、神情略带忧伤的老太太(后来知道姑娘是他们有病的女儿,老太太是和我们聊天的老人的老伴)。在阿勒沙娜和男主人说话时,我过来和老太太聊天。看到她饭桌上从山上采来的雅格达(这里也称之为“雅格达”,鄂伦春、鄂温克人以及林区人也如此称呼这种野果。而这里是俄罗斯,是中西伯利亚),和用雅格达做成的果酱。我尝一点果酱,很好吃,她见我如此,又给我倒半碗奶茶(可能是放凉的,灰白乳状、微咸、有一点奶味。我问起做这种奶茶的茶,她拉开橱柜抽屉,原来是熟悉的砖茶,但是块头没有国内的大)。她又给我切面包吃,也没取案板等,径直就在饭桌塑料布上切(在我们的住处,似乎也这么做,在烙饼的那次,见拉丽沙用和好的面在饭桌上擦擦,然后就在上面擀面等。那次烙饼,相信是大家记忆很深的好饭,但是也就是就着茶,没有蔬菜。而那次剩的面粉,也没有再做。实际上,吃饭是我们的大问题,记忆中,在托志地区十天,基本是面包、咖啡、茶水,极少吃到蔬菜。在9日,发现已经没有面包,我提议阿勒沙娜去商店买。因那天不工作,准备下午去湖畔,大家都休息,比较放松。而这7天来,除我和阿勒沙娜睡在房间里唯一的双人床上,其余4人一直睡地铺)。正好该吃午饭了,我索性吃了两块面包,就着好吃的果酱。我提议去看看她家窗外的菜园,她也尾随其后。杂草丛中,看到菜园种有十几棵长势一般的圆白菜,还有少量的土豆,她说在远处一块地里还种有土豆。这个由60多岁的老两口、一个20多岁精神病女儿以及一个孙女(十二三岁)和一个孙子(10岁左右)组成的家庭,从菜院子侍弄状况可以看到家里没有青壮年劳动力。我问起她的家境、家庭成员,她毫无迟疑而又诚恳地告诉我:儿子在4年前因酒死亡,儿媳扔下两个孩子远走克孜勒生活。女儿有病。政府资助的生活费在她看来也不多,老伴领有一定退休金。后来让我颇感意外的是,我请她写出自己的名字,因我听不确切俄语夹杂图瓦语的她的名字。她很有兴致地找出眼镜,认真地用俄文给我写到我的笔记本上(图瓦没有语言,无文字,在当地发现,采用俄文拼写图瓦语较为普遍)。就是这样一位刚刚60岁头发却已全白、剪得极短、样子有些凄惨的图瓦老太太,拿笔书写时的一招一式,显然是读过书的人。而她当年读书时的图瓦社会、她本人的生活景象又是如何——社会、民族、个人、历史,遗憾的是没有条件去和她谈太多。一个有趣的情节:我提议我们合影留念,来个全家福,两位老人欣然同意。老头笑盈盈地建议老伴脱下一直戴着的毛绒帽子,尽管在我看来也许戴着帽子更好些。临别我送老太太100卢布,为了自己白吃了人家的饭,也为了说不清楚的一切。在9日早晨7点多我们往小巴里装行李(课题组自己带了睡袋以及夏、秋季衣物,鞋子每人备有旅游鞋、雨鞋、凉鞋、拖鞋,一路都带着做饭、吃饭用品——锅、碗等,完全是按照自己生火做饭来准备的,包括来时带了油、土豆、圆白菜、洋葱等。后来发现,这种准备是适合我们所到地区实际的,如果自己没有准备,真没地方吃饭。因村中没有一家饭馆,没有中国农村的无论条件怎样,总能吃上饭的规模不等、形式多样的餐馆、饭店。而在托志地区,我只看到那家我们住的旅馆备有餐厅。调查中吃、住、行是大问题,许多所谓协调、配合问题也常常由此引起。或许,人们最觉得不习惯的就是从外边调查回到住处后怎么吃饭。图瓦国立大学本科、现在莫斯科大学历史系读博的阿勒沙娜在其中很好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我也适时地做些自己力所能及的活计,如用安置在屋内的中国东北称作“洋井”的取水工具压水,削土豆、胡萝卜皮等。重要的是在负责人需要我“表现”时,一定要表现得到位:如向村、乡领导介绍课题组成员时,要真诚地喝下轮过来的各种酒,无论是在行进的汽车里,在巴那,还是其他场景中;而有时,要理解并虚心接受回避、忽视及指教:如9日在由俄罗斯老头驾驶游船游“圣湖”时,在上船前,负责人提醒我此湖上不允许拍照,见我有没有太听懂的意思,就将我的相机放在她的包里,一直到船行进一阵之后,才让谢廖沙把相机给我。而说她可以拍照,是持有某种文件同意的。但是上船后很快发现这些“规定”多不执行,拉丽沙等一直在拍,负责人并没有提醒她。看来,有些标准,是双重的。事实上,湖当地人的确忌讳拍照,因驾船俄罗斯老头很腻烦人们在船上一直拍照,而我则克制自己不拍。后来听说湖中的花可以拍,水不能拍,而船行进到那种白色小荷花近处时,老人好心地关了发电机,让人们好好欣赏。事实上,这次游湖,可能我是最遵守“风俗、信仰”纪律的)时,我意外地看到这位那天我们在他家共同度过一段美好时光的老人。他有可能喝了点酒,眼睛盯着我,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图瓦语,可以猜测他认出了我,想和我再接着谈点什么。如果说喝酒不是“文明”行为,而他喝一点,聊以调整身心,可能这是所谓“文明”所难以理解和企及的。在8日晚我们的调查工作结束,我在所住人家“巴那”偶然看到调查组三位核心人物在喝伏特加(我是去那里取洗衣盆偶然遇到,她们三人中没有任何一位事前邀请我。看到那里放着罐头、面包等就酒食品。显然是在小庆一下。无论如何,我在她们心里,都是个外国人、外人,对此,我完全能理解。后来,在12日凌晨离别前告别时,阿列娜问我注意到图瓦人的体质特征没?做没做这方面的调查?我说没有),非常热情地给我倒酒,让我喝。那次是我看到阿列娜最动情的一次,她说自己的民族钱不多,人也少,但是自己是这样热爱自己的民族。她很希望阿勒沙娜等图瓦年轻人学成后能回家乡工作,为民族做出贡献。这次在返回克孜勒的途中她曾谈起:阿勒沙娜父母兄弟都在图瓦,她毕业不去中国,哪里也不去。一瓶伏特加已经喝掉4/5。回屋后,阿勒沙娜做饭,我和她们三个就跳舞,也拉谢廖沙、阿拉特加入。拉丽沙跳得最尽兴,在去门外不远处的厕所时一脚踩空,摔在外屋门台阶上。好在无大碍,没有影响以后几日的活动。从更加个人的角度看,这三位女性两位丈夫亡故,一位离异未嫁。这从她们有时行为的无常可以洞察。也许,空缺的东西其他物质也难以填平。

酒——啤酒、白酒、红酒等,如同在中国各地,无论是北京还是猎民村,在图瓦人心目中也是好东西。我因不否定酒,得到阿列娜等同行者的最大接纳和信任。

从上述生活实际推论,似乎关于酒的是非功过并不复杂。人类需要酒,恰如需要爱与被爱,需要尊重、尊严,问题在于,是哪些身外因素影响着喝的“适度”。

大、小叶尼塞河在图瓦首都克孜勒交汇

喇嘛教、萨满教信仰很活跃。在图瓦共和国首府克孜勒,抵达当日(7月30日)傍晚,阿勒沙娜和阿内哈克陪同我和谢廖沙在城里游览,到了大、小叶尼塞河交汇处(如同在佳木斯看到的黑龙江和松花江交汇景象,这里也是,在这里交汇后变成一条河,由南向北奔流而下,其自然磅礴、挥洒恢宏之美、之气势,难以言状,令人绷紧了每一根神经。后来我们所去的托志四个村,都是距离叶尼塞河远近不等但应属沿岸的村落。托志在图瓦东部,萨彦岭南麓,靠近伊尔库茨克市及布里亚特共和国。叶尼塞河长5000多公里,灌溉着俄罗斯西伯利亚大片山林、草原,沿河栖息、繁衍着图瓦人、雅库特人、楚克奇人、埃文克人等)。在克孜勒城内“亚洲中心”纪念碑不远,我们看到很大的敖包,人们敬献的哈达形成了耀眼的屏障。又看到不远处一个迹象明显的宗教仪式场地,阿勒沙娜介绍说,这是萨满跳神的地方:哈达、经幡围出一个圆的场地,里面散落着似乎燃烧过的灰黑色的石头。沿着河边前行一阵,到了几年前新落成的、规模很大的佛教寺院。进去参观,香火很旺。看得出佛教在当地的主导影响。

除佛教之外,萨满教万物有灵观念在图瓦人精神世界也有比较浓厚的遗存。在那日顺叶尼塞河前往那个以狩猎为主的村落,我们上船前,看到人们往河里扔些糖块;每次出发到另一村,或去游湖(如7月31日下午从克孜勒去百余华里远近的湖),路上总要碰到人们敬献给敖包,或粗大的松树,或某泉眼的糖果、食品、哈达等。人们尽可能多装走一些神泉的水,捧起神水洗脸,甚至站在泉水下沐浴。那种“相信”,也很感动人。哈达被用来敬献给各种神灵,而糖果是最实用的敬献礼物。我注意到:随后四五天赶来的雅格达老师,还专门带来不少哈达——以白色、蓝色为主。每到一神圣之处,她总是说好谁给她敬献时拍照后,便十分认真地把哈达安放在树上,有时是林中某一树丛处,有时是树丛近处的一山泉,泉边被哈达打扮得很生动;有时是石头堆出的小山上插有的树枝上。有几次我走近这些哈达、长方形布块,发现一些布块上用藏文写有什么。调查组的几位女性对待此事都很当真,当然也拍照。而同车的其他人如司机及亲属、其他图瓦乘客(俄罗斯小伙子对此事也没有马虎),对敖包、各种神物,也都很认真,下车敬献、叩拜。我们在托志10天,每次乘小巴出发,租用其车并亲自驾驶的有两位:来到托志带我们去那达慕大会赛马比赛起点(从托志社区出发汽车行进近2个小时)密林深处的那位中年男子;雅格达在阿得勒·克日克村幼儿园工作的妹妹的丈夫。这两位都是经验丰富、胆大心细的驾车高手,面对林中坑坑洼洼、崎岖的路,他们办法很多,又不慌张;人也都很和善,从不多言多语。后一位30岁出头,很英俊,对老母和妻子也疼爱有加。去游湖等车上都带着他的全家——妻子、母亲、两个小儿子,还有两个六七岁的女孩,一直没弄明白两个女孩与他的亲属关系,其母对这两个女孩也如同孙女或外孙女。有时到收费站需要加油,都是阿列娜掏钱,由此我明白我们是在租车用。而驾驶费用也给了不少,在返程快到目的地克孜勒时,阿列娜给雅格达妹妹——司机妻子一卷卢布,看来不少。这次调查,阿列娜就下去后的吃、住、行早有准备,没有因此引出纷扰,影响调查工作。她不动声色地将一切都处理得井井有条,令人敬佩。吃、住、取暖等遇到的困难都得到及时处理,如那次在阿得勒·克日克村住处生炉子冒烟的困难。那次她赞扬我“好样的”——因我建议打开封住的窗户,屋内烟雾很快散去,人们可以回屋了。我替她解围说是炉子长期不用,不好用了;她说房东女主人是年轻女性,并不长在家里住,总之炉子冒烟不是她生火不得法所致。情况表明炉子没问题。第二天上午,这家女主人的父亲静悄悄地坐在灶前,生好了炉子。他将燃料木头劈成比手指粗些,很顺利地生好了炉子。还有9日去湖边傍晚回来后,可能本来要洗巴那,阿拉特已经开始准备烧热水用的木材,后来发现洗巴那的事没有动静了。因除我外,其余几人都下湖游泳,在第二个湖边,看到不少人用湖边的白泥抹满全身,说是有药用功能。湖边不远有神泉,又是一番哈达、喝泉水、洗脸、抹身。几位中年女性包括司机的老母,都穿泳装,都会游泳,孩子在水中玩得也很自在。这一切,让我惊叹,的确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司机没有下水,在第一个湖中,他驾船带妻、母、儿子及那两个小女孩划出很远;在我们每到一处纷纷拍照、合影时,他也为母亲等拍照,他的母亲带了一个不错的相机。阿拉特没有下第二个湖,即有药用价值白泥的湖。这样,等于回到住处,人们身上可能还程度不同地残留着白泥和湖水,也许,回来洗个澡是必要而自然的。同屋的阿勒沙娜后来发现洗巴那没戏,就自己用电水壶烧水,将就着洗了头和脚,看到她的小腿上还有湖里白泥的痕迹。大家都没有任何反应,都悄悄地睡了。因我没有下湖,不存在洗澡问题。调查组人们的吃苦精神很强。住了七夜的阿得勒·克日克村房东女主人父母——一对50多岁的图瓦人夫妻,给我留下很好印象,他们对我也很亲切、友善。他们是劳动的多面手,那次去叶尼塞河边的图瓦小村,夫妻驾船带我们去。去时顺流,三个多小时;回来逆流,六个小时。夫妻俩配合默契:妻在船头掌舵、指挥,夫在船尾驾驶船只。有时发动机出问题,妻子还划桨使船摆脱困境。有时见她还用手摆弄着河水,不像是戏水,仿佛是测试河水及运势的某种指标。那次乘船,是我平生乘船经历中的诸多第一次:时间之久、环境之野生、风险之大。因周围只有河流及岸边极其壮观的自然景象——倒木、坍塌的河岸、难以推断是何年代洪水连根拔起的横躺在河水与岸边或搭在两处的或粗或细的已经枯死或正在枯死的松树、桦树;在坍塌的、被洪水切开的岸边看到偌大的、盘根错节的不知是什么树的树根。行进中遇到三四次捕鱼者在岸边休息,或在河中。看其打扮、神情,不像是想象中的猎人、捕鱼者。无论差异多大,实际上人类到目前基本都已受到现代化影响,从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都可以证明。可能问题更多地出在“现代化”的程度——“过度”或“不足”。结合高度现代化国家、群体对现代化的反思,相对于一些族群,如中西伯利亚密林深处、叶尼塞河边的图瓦人,我强烈地认识到:适度的现代化是极为必要的。他们的问题,可能不是现代化已经过度,而是不足。人类有意义生存的最高境界是什么?当当事者不感觉不适时,外界是应该去说教、启发、给予、帮助,还是等待其自觉、自愿、要求时再说?问题是外界有否可能保持这些人群生存环境不变?而一旦变化,或每时每刻的渐变最终会侵扰和干预他们的利益。2006年秋季在黑龙江省赫哲族聚居区实地调查时,同江市民委有干部曾提出上述困惑。这不仅仅是具体工作理念问题,那么,涉及文化研究,应该讨论的是哪些命题?向往舒适的物质生活条件,追求自尊和心灵满足,是人类的普遍特性;而文化的适应性使我们不必担心有什么群体对方便和实用、美没有能力发现。

我们从一村到另一村,或去湖边玩,加上在克孜勒城外湖畔及去的途中遇到的两个敖包,总之,每次总要路过至少两个以上敖包,或挂满哈达、散落糖果等的“神灵之处”,如此算来,大致遇到的佛教、萨满教“神灵之处”,应该不下15处。或许,正是河川、山林、草原之于当地人民生活的巨大压力,又因多种历史原因,当地谋生技术的一直不发达,所以,敬畏河流、山川、巨大的松树——万物有灵——萨满教,成为最初主导人们精神世界的力量。仅就在图瓦两周的观察而言,目前影响图瓦人信仰领域的,主要是佛教,以及一定程度的萨满教。这可能一直辐射到图瓦年轻群体。如在克孜勒,一次阿勒沙娜很郑重地问起我信仰什么宗教,我含糊其辞;又有一次,她和谢廖沙关心起我的信仰——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会关心起你的什么——如去过哪些国家、孩子在干什么、丈夫做什么工作以及对年龄的好奇等,对此,都需要很好地交流。我很少反问,有时只能装听不懂,彼此都省事。就在这种交往中,我相信自己没有给中国人丢脸。凡此,都构成此行之收获,也是某种海外人类学之“心累”。看他们问得很认真,我说自己比较推崇道教。事实上,此次图瓦之行,如果说我能坚持下来,能很圆满地与课题组、与图瓦人和谐相处,在有时因诸多因素很郁闷时,都是以“装傻”、以“不变应万变”作为心理支撑和定力应对下来的。此行我必须面对、时时发生互动的对象,主要是两项:调查组成员——各有特质以及与我的关系,如与调查组负责人服从、协商、友谊等复杂关系;所到图瓦村落、城市社会,观察、了解图瓦这一之前完全没有想到会身临其境的异族异域时空。实际上,从7月30日晨飞机抵达哈卡斯共和国首都阿巴坎起,这种体验就不自觉地开始了。国家差异、民族差异、文化差异,吃、住、行,还有一定的语言交流顺畅问题,诸多“怎样才言行合适”的问题。另调查组负责人从没有正式和我交流过此次的调查目的、调查动机等,我常常询问在莫大有过一些交往、算是比较熟悉的阿勒沙娜,有时从她那里可以得到些微线索。甚至每一天开始,这一天要去哪里、要做什么,常常不太清楚,都是随着大家行动就是了,一切要靠自己推论、观察、体会。应该承认,我一直注意尽量做得体贴、温和、有礼、恭敬。我知道,在这个从自然到文化、社会自己都是“第一次”涉足的地区,自己是“随意”不得的。但是如何做到内心“把持住”的同时,保持或真正使自己接纳眼前的陌生、崭新的一切,言、行自然、正常,这是难题。记得一次感到屋里空气压抑,也很闷热,因窗户从来不开,在屋内做饭,又有时生炉子,而8月的屋外艳阳高照,我到所住屋后乘凉、透空气,又可以看街景,感觉自然、放松。但有一次站了一会儿后,看到村路、房屋对过的一个成年男性注视着我,并很有兴趣地和我打招呼,准备走过隔着的村路过来。我看他神情不太对头,就马上进院了。后来阿勒沙娜提醒我:不要一个人在房屋院外,会引来酒鬼……凡此,每天可能遇到的人和事,还是自然而然地从人性出发,以真、善、诚恳为前提对待任何正常人,理解和接纳人性的弱点。应该说,人类学对人性、各种文化差异的理解,在最困难的时候帮助我赢得了顺利。

图瓦-托志人的生计方式和物质生活条件。图瓦共和国地处亚洲中部、中西伯利亚南部、叶尼塞河上游。其南部和东南部是蒙古国,东北部为俄罗斯联邦伊尔库茨克州,西北为哈卡斯共和国,北部为布里亚特共和国,西部为阿尔泰边疆区,北部为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边疆区。南北距离420公里,东西距离630公里,总面积23.63万平方公里。图瓦共和国气候属于温带大陆型气候,冬季寒冷,夏季温暖。1月平均气温-32°C,7月平均气温18°C 。图瓦共和国矿产资源丰富,出产有色金属、稀土、煤、石棉、铁矿(分布在克木奇克河流域和乌木奇克河流域)、金(主要为沙金)、汞以及各种建筑材料。境内的大多数河流流经高山,所以水力资源丰富(预计达8000兆瓦),此外还有50多个含碳酸盐的温泉。图瓦共和国境内木材资源也极为丰富,总储量达1亿立方米。

图瓦共和国四周被赛留格木山、唐努山、西萨彦岭和东萨彦岭环抱,东部为上叶尼塞盆地。境内主要河流为叶尼塞河。地貌以森林、草甸和草原为主。

图瓦历史颇为传奇!与其传奇历史配合,图瓦人国家、民族认同也很特别。在8月11日分别的当晚,为给我送行,课题组一行在我驻地一直陪伴我到12日凌晨。阿列娜问我还想来图瓦不?我回答说:当然。我说自己来到图瓦,就像是回到故乡。这句话让在场阿列娜、拉丽沙很动容。我内心的确隐隐地有某种“回家”的感触,当时我还说:如果自己不是蒙古族,就不可能来图瓦,实际上的确有此因素。当然也主要是因阿列娜的盛情邀请。另外,这里离黑龙江并不远,也属于西伯利亚。杨圣敏老师在课上也提到过这片地方;读黑龙江南岸小民族历史,涉及族源、历史,常常出现勒拿河、叶尼塞河等。到鄂伦春、鄂温克等族的故地、源泉地看看、走走,感受一下,发现一些什么,这也许是我此行的最冲动的。遗憾因诸多原因,这次我没能到远东、到黑龙江北岸、近处看看。如果到那里,才是看完整了目前中国境内狩猎民、驯鹿者的繁衍环境,才有可能建立一个整体印象。从而,更有可能从历史整体出发,比较一个世纪以来处于两国社会环境下,这些民族的可能的不同演变状况。看来,日后争取到阿穆尔州、雅库特等地考察,是必要的。在送我的晚上,阿列娜问我是哪个地方的蒙古族人,我说老家是达尔汗旗,她惊喜地说她自己、图瓦人也是达尔汗人。听阿勒沙娜讲,在蒙古国,蒙古族历史英雄成吉思汗深深影响着人们的日常生活;而在图瓦,与成吉思汗有关事务似乎也多于中国、多于内蒙古。那一日,在克孜勒国家博物馆,看到一幅合影照,阿勒沙娜介绍说照片中的女性是蒙古族历史名人成吉思汗妻子伯尔帖的后裔。不知是否有真实史料可以证实。更有意思的在于:图瓦国家博物馆非常重视这一信息,将其纳入博物馆史料。[8]那日,在讨论我返程问题——回程飞机路线:克孜勒——阿巴坎——克孜勒——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莫斯科时,雅格达女士当着众人说这一切包在她身上,因她是成吉思汗,说着做出男性显示肌肉、力量的动作。众人对她的比喻看来很是接纳,对其中的意味心领神会。成吉思汗——无敌、力量、智慧的象征!这位历史人物,为当今蒙古族、图瓦族群提供着不尽的自信与认同之源泉。2010年上半年在成都,也感受到历史上迁移至川西地区的蒙古族人后代对成吉思汗的记忆与民族联想。成都满蒙学习委员会负责人等当地民族同胞听说我这个内蒙古的蒙古人在成都时,非常热情地见面,款待,尽管他们都是一口四川话,性格、气质也远非我所熟悉的内蒙古蒙古族人。而关于泸沽湖人杨二车娜姆是纳西族,还是蒙古族,也有争议。在当地似有种说法:蒙古族把她开除了。听当地一些蒙古族人讲:蒙古族在当地比较受压制和排挤,他们常常把内蒙古当作自己的老家和后方。这里提出了一个问题:民族认同的强或弱、浓厚或淡化,与哪些因素有关?或者说,是哪些主要因素搬弄着被称为“民族”的这一事务?这是人类从来没有摆脱的一个社会运行实际。

再回到图瓦。图瓦共和国的行政区划分为16个区、1个共和国直辖市、4个区级市、3个市镇、94个村。图瓦共和国共有居民306600人(2003年),主要民族包括图瓦族(77%)、俄罗斯族(20.1%),还有少量科米族和哈卡斯族。图瓦主要居民是图瓦人,他们主要信奉喇嘛教和萨满教。图瓦族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山地、平原的畜牧业者(西部图瓦人)和高山森林中的狩鹿者(东部图瓦人)。我们课题组此次调查的地区,属于高山森林中东部图瓦人,即位于萨彦岭西侧、靠近俄罗斯伊尔库茨克、布里雅特的东部图瓦地区,所到四个村落行政属于托志乡管辖(托志,是东部狩猎、驯鹿图瓦人地区规模较大并具有很强的政治动员、社会凝聚、文化辐射、经济技术信息等各种资源扩散作用的社区)。

从8月3日在托志那达慕大会上遇到的赞助那达慕大会礼品(奖品)——冰箱等电器、应邀前来参加盛会并作为贵宾就座在主席台的C先生那里得知(黑龙江人,本科学俄语,近四年以来在福建一家企业中标的离托志不远的龙兴矿业担任管理人员。我在网上查到黑龙江龙兴企业中标开发克孜勒地区矿藏的有关报道,估计是这类企业之一),我们课题组从克孜勒来托志的公路,都是他们企业修的——估计是企业前期建设——运材路等。8月1日来托志路上,多次听车上乘客谈起“龙兴”“中国”,看得出中国企业在当地影响之大。汽车路过某一苔藓成片的高山林带,记得在中间吃午饭的那家唯一的小饭馆前后,车上人纷纷开始打手机,说这一段手机能够工作,因中国龙兴在这里安装了卫星接收设备。听C先生讲:不少图瓦人在他所在矿上就业,有的为了在当地中国矿上就业,还到中国学习汉语。过去当地政府、俄罗斯政府,对中国企业在本国承包办矿多有矛盾心理,现在好多了。只是交通等条件好的地方,都被开发了,自己所在公司只能到托志这些条件艰苦、偏远的地方开矿了。C先生说:今天来托志参加那达慕,托志乡领导说起有个中国人随图瓦学者在托志,说在那达慕开幕式上有可能遇见。可以感觉得到当地人对中国龙兴企业的熟悉,估计本地人也欢迎本地有矿业等工业兴起,这预示着他们的生活将要发生某些改观,并认为那是走向现代生活的出路之一。在当地,我多次询问“之前是否有外国人或学者来调查、工作”,回答都是“没有”。看得出图瓦农村的封闭,能够感觉得到这里社会所表现出的“原汁原味”。托志乡,我们的第一站落脚之地,8月1日夜半住进这里唯一的一家旅馆:条件一般,4个女性住一间大房,2位小伙子住隔壁的一间;吃自己带的面包、黄瓜、茶叶、咖啡、不知名称的奶制品,也到旅馆附设餐厅吃过两三次。次日先到政府报到、了解本地基本情况。先去了托志村政府,村一把手是图瓦人,就是从克孜勒一同来托志的那位50多岁、带着小孙女的图瓦妇女的儿子。后来发现,这位刚开始看起来有些惨状的女性——很瘦弱、萎靡,衣冠也颇为不整,其实神通广大,能言善辩。在托志乡村,她一直陪着我们,显然已经是我们活动的主角,其报道人、向导作用很是明显。当日又去了乡政府,也由上述那位儿子当村长的图瓦妇女陪同。后来一点点知道,这位妇女丈夫是俄罗斯族,已经去世,有一个儿子和三个女儿。与她闲聊,她说自己在克孜勒和托志间来回跑。过去托志的家里有上万只驯鹿,现在所剩不多,因家庭开支需要而出售了不少。后来曾听阿列娜讲:图瓦人养驯鹿是不卖的。不知哪种情形更接近真实,可能两种情况都有。1日晚11点多,路况很差,吃午饭,途中又遇不小的雨,我们的车走了9个多小时到达目的地托志,车到她儿子家院大门口停下,出来迎接的是儿子和儿媳,儿媳金发碧眼,芳名柳芭;儿子也有明显的图俄混血后代特征——身材魁梧,黑发,黄皮肤,高鼻深目。可以看出,图瓦人和俄罗斯人的交融已经很深。这使我似乎幡然领悟:历史就是这样成就的,中国有人再谈图瓦现在也应该是自己的领土等,已经不合时宜。历史无法追悔及重来。与我们会面的乡领导,是位高大英俊、50来岁的图瓦人,他办公椅后面,竖立着俄罗斯国旗及图瓦国旗。在图瓦共和国行政、事业部门,由图瓦人担任部门一把手,如图瓦国立大学校长也是图瓦人,看来是普遍现象。托志是图瓦东部规模较大并具有政治、经济、文化影响力的社区,其辐射、传播功能不容低估。从其规模——有两层楼并配有餐厅的私家旅馆、四五家规模不等的私人商店、规模很大的幼儿园,以及加油站、街头开设的服装、日用品摊位、体育场——我们正赶上他们每年一度的8月2日那达慕大会,街道规模,以及明显人丁众多、社会繁荣、多样性较强等表象、特征,与之后我们所到其他三个村落社区形成鲜明对比。在那达慕会场,以及行走在街头,可以看到托志社区至少有占人口总数1/3的俄罗斯族人;而在后来去过的其他三个村——阿得勒·克日克村、叶尼塞河南岸边的瑟斯特格赫姆村和宜村,几乎清一色为图瓦人。听阿列娜、阿勒沙娜讲,在离宜村更远的东北方向,有一个主要靠狩猎为生的图瓦村,那里人们住窝棚(类似鄂伦春人的传统住屋“斜仁柱”),用枪打猎。那里熊、野猪等很多,遇到熊,四五个猎人才能对付。显然,这个纯粹的猎村,目前尚不适合我们进入,因存在遭到野兽袭击的危险。让人们万分惊奇、意外的是,那日去叶尼塞河岸边的瑟斯特格赫姆村,在我们顺流3个多小时抵达此村下船上岸时,有人惊呼,因看到了留在岸边沙土地上熊的脚印:似乎有中国东北家常使用的大碗大小,在场每一位都为此惊异、激动不已。也就是说,这里已经是熊出没的地方。此村给我留下何为旷古悠久——人迹罕至的蛮荒、苍茫印象。也许,这里就是远古环境与人类景象的遗存或再现!——村落不是现代所常见、习惯的那种设计与格局——房屋、村落街道成排、成行,横竖成序,错落有致;而基本是散落状,星星点点。房屋外部、院套以及厕所等生活设施,均由黑红原木搭建,而村路没有清除杂草,毋庸说,只是长时间人踩马踏后留下的“自然的”的痕迹,等于没有村路;狗很多,我们所住大妈家就有三条很威猛的狗;见到了骑马狩猎归来的猎人,马很高大、雄壮,而猎人都是那种精干、身手迅捷者,他们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我体会,那可能就是猎人所特有的机敏与勇猛……

学了两句图瓦语:“亿”——你好;“鞘克”——不,不行。

从所到的四个村(阿得勒·克日克村、宜村、瑟斯特格赫姆村、托志村——在托志乡社区我们到过近处一个村子,因一直没有得到村名,权称为“托志村”)、一个乡(实际是托金斯克区)的社区情况看,他们目前的生产方式是畜牧、饲养驯鹿、狩猎、捕鱼、采集等多种经营。各种生产活动在全年时间分配、收入中所占比重,没有社会统计学调查,很难做出判断。在调查的后几天,听说要去一个饲养驯鹿的图瓦村落,最后不知何故没有成行。碍于多种因素,如自己实际上的观察员身份——不参与课题研究等,不便向课题组负责人索要文献、档案资料,以及国别、课题组的问题意识,主要侧重于听汇报、向老人询问历史经历与主要事件,对现实几乎不做调查等,所到村落就生产组织形式、劳动力人口、分配方式、收入、支出等,得到的资料极为有限。根据自己利用一切机会——随课题组到家庭访谈老人时对家庭——住家生产、生活方式迹象的观察——如是否有牲畜棚圈、庭院种植、养殖状况,机器、设备等,利用一些机会,把家庭中其他成员请到另一间屋进行询问,在村委会、村头和当地干部、村民的交流,以及根据村落、坊间一切可能与生产、收入、支出有关的迹象,初步判断,上述生产方式在四个村可能各有侧重,不一定样样具备。总的来看,没有种植粮食,各家有规模不大、经营一般的宅旁蔬菜园地,有少量牛、马饲养,也有一定的狩猎、捕鱼生产。完全没有农业生活迹象——粮食、猪鸡饲养、饲料加工等。这与此地自然资源条件存在直接关联:以山、林、河流、湖泊为自然环境主旋律,少有成片的可以开辟为农田的条件。而这样的自然环境,在现代化大工业尚未进入之前,最适宜的谋生手段就是一定规模的大牲畜饲养、狩猎、捕鱼、采集。

具体而言,课题组所进入的四个村,一个乡(托志)所在地社区,其中两个村有集体的马厩、牛厩,根据其很大的规模判断,不像是个人的。也看到少量的人家有自己的马棚或牛棚。没有看到羊和羊圈,在四个村,也没有看到猪或鸡。在宜村看到一户院内有两三辆大型机器,但不像是用来农耕的,与中国农村常见的各种拖拉机、各种小型车辆相反,在所到村落街头,没有看到此类车辆,各个村落,少有马达轰鸣之声。在托志乡,看到大小不等的车辆,都是供人出行,不是用作生产。

村民的主食是面包,早晨孩子或女人手里拿着从私人小商店里买的那种很大的长方形面包回家,是村中生活一景。在阿得勒村,我掏200卢布和阿勒沙娜去那家商店,这种面包20卢布一个(相当于人民币4元),似乎比莫斯科品种繁多的面包要贵,而质量远比莫斯科超市里的差。在莫斯科及摩尔曼斯克等地没有见到的是,这里人家里都自制一种奶茶——牛奶加上与中国牧区人们食用的砖茶类似的一种茶,这或许是图瓦饮食结构的一个特点。人们饮食中似乎也不缺乏肉类,如在托志旅馆餐厅、在其他饭馆,但是不知道这些肉的来源渠道,因所在地没有饲养肉猪、肉牛。

退休职工如学校教师有一定退休金,没有听说农民是否有退休金,或类似中国的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各个村每天都有可以远达克孜勒的个体经营的小巴等。居民的住房看起来都不错,极少看到破旧不堪的房屋。那种很时尚的儿童车在所到的各个村已经很流行。手机很流行,只是除了托志,其他三个村手机都“无服务”。电视每家都有一台,电磁炉几乎普及,款式很一致,让人联想可能是政府统一发放。在一些家庭,还看到笔记本电脑,一般都是年轻学生样的人在使用。比较起我所看到的中国鄂伦春、赫哲族村落家庭,这些图瓦村民家居布置、衣着等要讲究一些。

图瓦东部村落社会:某种发展不足、自生自灭状带给人的担忧。从到过的几个村落情况看,一些过于年轻的母亲,如丈夫在部队服役的那位22岁的少妇,有两个孩子:长子2岁,怀里抱的女儿4个月;那位在托志热情地为我们找老人访谈、在外读大学的二十三四岁的少妇,女儿可能快1岁。在村头、村街,常常能看到推着儿童车或怀里抱着孩子的少妇,看她们的样子不过才二十来岁。有的拉着一个两三岁的,还怀着孕。阿得勒村我们房东的女儿看样子不过二十一二岁,孩子也快一岁了。给人一种感觉,这里至少女性结婚年龄比较小。由此判断,这里可能存在一定的辍学率,又因生产方式落后,现代产业极为匮乏——没有看到类似中国乡镇那样的乡村工业或各种类型的企业,以及随之配套的服务、娱乐等行业——在所到几个村,没有看到一家类似中国农村那样的发廊、小饭馆、歌厅,路上车辆也很少,手机、电话没有信号……一派自然之声主导着这里乡村的主旋律。交通和现代化程度过于低下,是影响这里人们“走出去”的最大因素。共和国首府克孜勒市不通火车,四年前建成的飞机场也只飞克拉斯诺亚尔斯克,而听雅格达讲,从那里再飞莫斯科也不方便,还不如从哈卡斯共和国首府阿巴坎市飞莫斯科(而我已经领教了从阿巴坎飞莫斯科的同样不便:因要在前一天凌晨启程坐六小时多的长途汽车先到阿巴坎,之后再等六七个小时才能登上去莫斯科的飞机)方便。可以想见,如果中、小学便辍学,尤其是女孩子,也就是结婚生子了。在托志,阿勒沙娜遇到她在图瓦国立大学读本科时的一个女同学。这位在某地担任学校教师的女同学带着自己八九岁模样的女儿回父母家探亲。

……有时在一些村里,看到三三两两的老人在墙边悠闲地坐着,孩子在村路上玩耍,男人们对马、汽车有兴趣,年轻妇女们也很悠闲。偶有上级部门干部来检查或布置工作,估计村里会热闹一阵。一次在某村,我们遇到在托志乡里见到的干部,可能是来这些村里办公(有时会有一种幻觉,这里到底是哪里?是俄罗斯,还是哪里?遇到俄罗斯族人,或在干部办公室看到俄罗斯国旗,或在村民家里看到俄罗斯总统普京骑马、迷彩服、墨镜——很酷的那种日历,会明白:这里是俄罗斯。在图瓦国家博物馆,还看到普京在图瓦考察时当地人与其握手的热情场面,还有伦敦奥运会某次俄罗斯选手表现优秀,阿勒沙娜等的欢喜雀跃:我们胜利了!——俄罗斯是图瓦人的祖国,图瓦人是俄罗斯国民、公民——这一点,已经没有疑虑!与此同时,在克孜勒最初遇到阿列娜等人时,不难感觉到他们对自己家乡交通等基础设施水平、城市建设等方面发展不快的普遍不满。其中很大一块,是对俄罗斯中央的不满,对其扶持、支持不够——“再等100年可能会通火车”。如何促进整个国家各个地区、民族地方的现代化、繁荣,的确是目前俄罗斯政府的首要任务。国际地位的提高,有赖于国富民安;民安的首要条件是温饱之上的小康,生活质量的提高)。这种理想主义的田园生活有什么不好吗?后现代主义在反思现代化的同时,似乎又有一些浪漫主义。问题是,当代人类现代化进程的不均等,在谈论与现代化有关问题时,都应该与具体的国家、族群时空实际结合才有意义。就文化、社会、环境论,早婚与人才成长、走出大山密林,地域广大、资源条件好与基本的自给自足,交通不变、外界影响小与奋斗精神有关;信息闭塞与传统生活的长久持续,这些因素对图瓦东部村落社会的影响不会在短期消除。我所到过的图瓦东部这几个村落的某种发展不足是显而易见的,而看起来很完美的田园生活含有的现代化话语环境中某种自生自灭状带给人的担忧也是存在的。


[1]俄罗斯图瓦国立大学(Тувинский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ый университет)前身为图瓦师范学院,1995年改为图瓦国立大学。学校培养学士、硕士、副博士、博士等多层次人才。主要专业包括农学经济、农业产业化、图瓦语言学和文学、俄罗斯语言学和文学、英语、世界和俄罗斯历史、法学、生物、化学、地理、计算机科学、物理、数学等专业。

[2]萨彦岭,俄罗斯西伯利亚南部山系,西北-东南走向。西起叶尼塞河中游左岸,东至贝加尔湖南端,直抵蒙古边境,长1000多公里。西北部山势较缓,海拔500~1500米,东、西萨彦岭会合处及其以东,海拔2000~3000米。最高峰蒙库-萨尔德克山,海拔3491米,人称“亚洲的脊梁” 。多山间盆地,生长有云杉、冷杉、雪松、落叶松,富含云母、金、铝土矿、铁、石墨、石棉、磷钙石及稀有金属等矿藏。

[3]据研究:“图瓦人民共和国差不多是在亚洲大陆的中心,地处叶尼塞河上游,其纬度在北纬50度与54度之间。……图瓦这块地方,就其边界线所围成的形状而言,大体上像一只尖端朝西的梨子。地处叶尼塞河流域上游的图瓦,是一个盆地,周围群山环绕,北面是东、西萨彦岭,南面是唐努山。……被萨彦岭和唐努山两条边境山脉围绕的图瓦盆地,又被这两大山脉的各条支脉所切割。西萨彦岭,特别是东萨彦岭,全是原始森林地带。东、西萨彦岭要比南面的唐努山高得多。……叶尼塞河虽把图瓦同北冰洋连接起来,可是,它从发源地起,要经过3786公里才能注入北冰洋。”(〔苏〕Р.卡鲍著、辽宁大学外语系俄语专业七二级工农兵学员译、翻译教研室校:《图瓦历史与经济概述》,商务印书馆,1976,第10~11页。)“图瓦好像是被装进了石头袋子那样封闭着的。但是,使图瓦同世界各个文化中心隔绝的,使它在历史上一直处于落后、无所作为地位的,并不是难于通过的崇山峻岭,不是无边无际的草原,也不是晒得炙热的沙漠。地理位置,这不仅仅是一个自然地理概念,而且也是一个历史概念。它随着社会历史情况的变化而变化。”(出处同上,第11页)

[4]Кызыл,克孜勒(也有汉译“克孜尔”),俄罗斯图瓦共和国首府,始建于1914年,距离莫斯科4668公里。据研究“昌奇克山麓贝克木河与哈克木河汇合处。革命前在此地附近建了一座别洛查尔斯克城(意即白沙皇城),是俄国沙皇政府对图瓦实行殖民压迫的中心。现在,在从前的别洛查尔斯克城那个地方建起了共和国首都克孜尔。”(〔苏〕Р.卡鲍著、辽宁大学外语系俄语专业七二级工农兵学员译、翻译教研室校:《图瓦历史与经济概述》,商务印书馆,1976,第44页)图瓦共和国是俄罗斯联邦中的一个主体行政单位,属于西伯利亚联邦管区的一部分。图瓦共和国为主席制共和国,共和国结构于1993年被俄罗斯联邦所承认。最高立法机关为上议院,五年选举一次。执行机构为以主席为首的部委员会。2003年图瓦共和国共有居民306600人。 图瓦共和国的主要居民是图瓦人。在苏联时期图瓦人总人数为20多万,在图瓦共和国内约20万,占图瓦人总人数的96%。此外,在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约有图瓦人3万人,他们主要是喇嘛教徒和萨满教信徒。图瓦族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山地—平原的畜牧业者(西部图瓦人)和高山森林中的狩鹿者(东部图瓦人)。除图瓦族外,图瓦共和国境内还生活着俄罗斯人10万多人,约占图瓦共和国人口总数的32%,哈卡斯人约4000人,乌克兰人约2000人。

[5]图瓦共和国的行政区划为16个区、1个共和国直辖市、4个区级市、3个市镇,村苏维埃管辖的地区有94个。我们一行所抵达的托志地方,是16个区中之一: 托金斯克区(Тоджинский к.),所到的社区“托志”,是该区政府所在地 。托金斯克区前身是清末民初当地九个旗中的一个——“托锦旗”。据记载:当时托锦旗范围在“贝克木河流域,西起乌特河东至萨彦岭,北界也是萨彦岭,南至奥图格塔希(贝克木河与哈克木河的分水岭)”(见〔苏〕Р.卡鲍、辽宁大学外语系俄语专业七二级工农兵学员译、翻译教研室校:《图瓦历史与经济概述》,商务印书馆,1976年,第79页)。“上述托锦、唐努、萨拉吉克及克木奇克旗都由世袭的总管来管辖。这些旗联合在一起组成一个盟,由大总管(安本诺颜)来管辖。大总管在各旗总管之上、乌里雅苏台将军之下……。”(出处同上,第79页)“萨彦岭南坡广袤山地的密林地带,大部分分布在图瓦东北部的托锦旗,一部分分布在萨拉吉克旗。这里的居民以狩猎为主,兼营畜牧业。畜牧业主要是繁殖北方鹿。”(出处同上,第82页)“在托锦旗贝克木河流域,居民主要以狩猎为生。这里捕捉松鼠、黑貂、狐狸、貂、水獭,还获得麝香和鹿角。”(出处同上,第121页)

[6]在我印象中,托志的规模类似我比较熟悉的中国东北地区乡政府所在地的社区规模,为方便起见,称为“托志乡”。实际上,它是图瓦行政区划为16个区之一——托金斯克区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即区政府所在地——托志小城(镇)。“托志乡”社区也应该是一个多世纪前托锦旗总管办公所在地。

[7]多次感到深深遗憾甚至某种隐痛的是,这次乘坐房东夫妻驾驶的小电机船,去时逆流而上4个多小时,途中电机出问题,而靠船桨协助航行在波澜壮阔的叶尼塞河之上赶赴一个完全以狩猎为生的图瓦村庄之行,甚至在抵达上岸时竟发现棕熊脚印的惊心动魄调查之旅,我的相机偏偏在我登上船那一刻出了故障,致使没有留下照片。因没有相机,只能在这个村抄下几行文字,聊以弥补。

[8]“俄罗斯科学家成功鉴别出成吉思汗的部分后代”。俄罗斯科学院院士、生物遗传学家伊利亚·扎哈罗夫日前宣布,利用DNA分析方法,他成功地在俄境内的图瓦共和国找到了两位成吉思汗的后代。据他估算,目前全世界范围内成吉思汗的后代总数已高达1600万人。在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扎哈罗夫一直在世界各地寻找成吉思汗的后代。此前,科学家们的研究已确定出了一条遗传自成吉思汗本人的Y染色体。在对超过1500名各民族的俄籍男性的染色体进行鉴别后,扎哈罗夫在布里亚特、阿尔泰、卡尔梅克和图瓦等地总共找到了20位成吉思汗的后代。扎哈罗夫在接受《图瓦真理报》专访时指出,他在图瓦共和国境内与蒙古接壤的莫兰村找到了一户人家,随后进行的基因鉴定显示,他们很可能全部都是成吉思汗的后代。不过,他现在只对该家庭中两名成员的基因进行了分析。在已经完成鉴定的两兄弟中,哥哥名为格尔曼,弟弟名为拉杰。其中,尤以27岁的弟弟拉杰长得最像画像中的成吉思汗——头发呈红黄色,眼睛颜色也较浅。扎哈罗夫认为,目前全球范围内成吉思汗的后代总数约有1600万之众。此前,扎哈罗夫还曾发表论文指出,图瓦人和美洲印第安人在基因上也有很大的亲缘关系。他认为,在大约1.5万年前,曾有一部分现代图瓦人的祖先从西伯利亚和楚科奇起程,在穿越了现在的巴伦支海(当时那里还是陆地)后,最终在美洲大陆定居下来。(腾讯科技/范尧) 来源:中国经济网2007年10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