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时间中若有若无的线条-2

一条小船停泊在岸边，看得见海底的沙地和投在上边的船的影子。这条小船的主人今天没有出海，他从外边回来，走进了院子。

“布特先生！”仿真犬小灰白像往常一样摇着尾巴迎了过来，围着他转了两圈，“你和安亦提公司续约了吗？”

“没有，”布特说，摸了摸小灰白的头，向屋里走去，“他们已经结束了这里的供电业务，我本来以为还会有一个过渡期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需要自己发电了？”小灰白跟在后边问。

“也许吧，我还没有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考虑？没有时间再拖延了。”

“我知道。”布特走进餐厅，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了一眼桌面下边的大青石。

小灰白跳到了大青石上，用力蹬住向下滑的后腿，“为什么不买金尚公司的光伏设备呢？”

“因为认识他？”

“这不是一个理由吗？你们是朋友。”

“我没有朋友。”

“这也有道理，坑蒙拐骗往往都是先打感情牌的。不过，我倒有个主意。”

“说说看。”

“安亦提公司推出了一个叫做安亦提真网的商业平台。”

“这个名字我倒是听说过。”

小灰白的眼睛里闪着光，掠过那些存储中的广告文字，“你能在安亦提真网上找到最优的解决方案、最准确的评价和最合适的价格，不存在任何虚假宣传的可能——”

在时间的深处，一辆灰色的敞篷汽车在道路上飞驰着，戴着蓝色制帽的司机看了一眼导航图。

“要是真的像它说的这么好，倒是省去了挑选的麻烦。”布特说。

“要试试吗？”

“怎么试？”

小灰白从大青石上跳了下来，走到碗柜那里，打开柜门，从里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取出一个棕色的玻璃瓶，瓶盖上插着短短的喷嘴。

“这就是安亦提真网的入口，”小灰白说，“是我从网上要来的。”

“免费的吗？”

“是的，不过只是一个临时的节点。”

“能体验一次就行。”

“我也是这么想的。”

一条金黄色的狗戴着项圈走在人行道上。

布特看着喷嘴的圆孔向他靠近，喷出了一片水雾，一下子包裹了他的视野。

他的眼前出现了一座喧闹的城市，街道四通八达，人流如织。他曾经在类似的地方居住过许多年，现在却感到陌生，陌生的不仅是习惯，而且是它的质感，这座城市里所有的东西都是曼妙轻盈的。

“这就是安亦提真网？”布特问站在旁边的小灰白，它正在兴致勃勃地左顾右盼着。

“是的，神奇的安亦提真网，时间表象的世界，我们正站在它逻辑上的入口。”

一个从街道上走过的小姑娘对小灰白产生了兴趣，她停下来，用心地看着它的一举一动，小灰白应景地摇着尾巴，好像在空气里描绘出一串表示友好的字母。

“她如果常来这里，是不是比我们更有优势？”他在小姑娘离开后问小灰白，“比如获得更多的积分和权限。”

“应该不会，按照安亦提真网的说明，参与者的分级是扁平的，只有逻辑关系的分层——”小灰白突然不说话了，眼睛紧盯着交叉口的对面。

“我在听着呢。”布特说，顺着它的视线看过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了走在那里的小黄，小灰白的那个朋友和被他从山火中救出来的狗，戴着的项圈还是原来的那一个，但是它没有注意到他们。

“真的是它吗？”布特问小灰白，他对这个时间的世界充满了怀疑。

“只能是了，”小灰白说，“很高兴我和她在这里成了完全同样的物种，我们都只是一段有形的代码。”

小灰白隔着交叉口向小黄喊着它的名字，小黄没有反应，仍然我行我素地走着。

一辆灰色的敞篷汽车从街道上驶来，车头宽阔，稳稳地停在了布特和小灰白的面前，车上坐着一个戴着蓝色制帽的司机。

“你是来接我们的？”小灰白问司机。

“是的，”司机说，“我送你们去找光伏系统提供商。”

“那我们走吧。”小灰白转过脸来对布特说。

“小黄怎么办？”

“我们在这里只能接受时间的安排。”

小灰白说完，跑在前边跳上了敞篷汽车，选了一个靠边的座位坐下来。布特在后边跟过来，怅然若失地坐在了它的旁边。汽车鸣一声笛开走了。小黄似乎听到了什么，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车来车往的交叉口。

汽车开到了一幢方方正正的大楼前停了下来，门前的两个石狮子趴在地面上，交换着不变的眼神。“就是这里了。”司机对他的两位乘客说，好像突然变得蔫头耷脑了起来。

小灰白和布特对他表示感谢，下了车，还没等他们站稳，汽车就开走了，飞速移动的车身近在咫尺，吓了小灰白一跳。

“我们怎么回去？”布特在后边对着那辆车的车尾喊，小灰白在旁边用爪子拉了一下他的裤腿，“这不关他的事，用喷雾剂喷一下就回去了。”

一个外表讲究的人从两只石狮子之间迎了出来，穿着背带吊着的裤子，棕色的尖头皮鞋擦得铮亮。布特意外地认出这个人竟然是金尚，自从在他海边的家里一别，他们还没有见过面。

“欢迎惠顾。”金尚热情地向他打着招呼。

我并没有对谁说要到这里来，布特想，他对金尚的店铺和工厂有所了解，只是源于金尚的口头介绍，如今却变成了他在这个虚拟世界里直接的目的地。他在修行路上用登山拐杖拨开繁茂的枝叶，他走上山又走下山来，他走过那耶山港和安亦提真网虚拟的街道，一直走到这栋似乎因他而建的大楼门前。

“这是你的店？”布特做不出并非意外相遇而是专程来找金尚的样子，他为自己脸上的尴尬感到恼火。

“是的，”金尚说，转过身来，指着大楼侧边挂着“金尚光伏”字样的标牌，“安亦提真网能证明一切，现在你可以亲身感受了，你是见过世面的人，懂得欣赏真正的好东西。事实会成为新的经验，金尚产品领先一步，最适合你的使用，你现在应该知道此言不虚了吧。”

布特打量着这栋大楼，与真实的建筑并无二致。二楼的窗户是打开着的，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身影，他在那个身影里感到了孤寂，这不是她的世界，那种孤寂是不能被打扰的。

“那就买你的产品吧。”布特说，似乎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现在还不行。”金尚微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布特诧异地问，难道不是你一直在对我推销吗？

“我注意到刚才送你们过来的汽车没有等你们，”金尚说，“这是一种在安亦提真网上常见的暗示，你还没有达到采购金尚光伏系统的信用等级。”

怪不得那个司机一下子变了脸，他的收入或许只能来自销售的提成。

“既然不能买，为什么还说最合适呢？”布特失望地说，他有时还把自己当作精英阶层的一员。

“我也在等待答案。”金尚说，他的脸上流露出同情，同时伴随着一种离奇的渴望，不像只是希望卖出一套常规设备的样子。他忍耐着三缄其口，没有人能理解其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