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1章 凡间首劫
来到凡间,廿熹便问起献艺师兄,“大师兄,我们到凡间历的是什么劫数呢?”
献艺答道,“师父临行前为我等备好了各色十枚锦囊,内中会指引我们每到一处,该如何渡劫飞升。”
廿熹便知师父神机妙算,虽未能同行,却依然能运筹帷幄,复又问道,“大师兄,那这凡间的锦囊内所写为何啊?”
献艺不紧不慢从袖中取出一白色绣花纹锦囊,取出卷好的纸签。只见纸上八字跃然眼前“广济施恩,救助苍生”。
献艺与廿熹一众师弟、师妹便也未觉有甚特别,凡人咸是手无缚鸡之力的生命,短短百年中遇到些麻烦也是常有的,遂仙尊遣了献艺等人来救助苍生,恩济世人。
廿熹心想,看来这一劫是容易的。
要离却想,怎得凡间渡劫师父只留了几个字?
师父仙道高深,必有深意。
廿熹见要离若有所思,便问他,“小兽师弟,你思忖何事啊?”
要离只连连道无事,转而问起无声、无息两位师兄,“二位师兄,我们在汋浪庭内共处时日不多,现下来这凡间历劫,师兄何故一路沉默不言?”
无声、无息只看向要离,也不表态,依然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要离见状,便无奈笑了起来,怎的这二位师兄总也不同自己言语。
廿熹在一旁只觉好笑,便拍着要离的肩膀对他解惑,“小师弟,有些事你还真少不得师姐为你答疑解惑。”
要离也只得秒变乖巧认怂,恭敬作揖,“还请师姐示下。”
廿熹笑道,“你那日在青玉龙宫没听我娘说吗?无声和无息两位师兄是远古上神儒艮之子。这儒艮呢,生来便是乖巧温顺的巨兽,身线婉约修长,却与你等兽族不同。儒艮乃是海牛一族,力大无穷,是极聪明安静的海底生灵。无声和无息师兄是海牛一族,唯一一对双生胎。对于体型巨大的儒艮妈妈来说,这是极难得的。”
要离仍疑惑不已,“儒艮也好,海牛也罢。为何二位师兄面若冰霜,非要做这冷峻的美男子呢?”
廿熹又道,“儒艮只爱群居,不喜多言,且只食素不沾荤腥,因而二位师兄向来形影不离。无声和无息师兄虽素日里低调不语,却也是本公主敬服的神仙,他们的见识与灵力自是不凡。师兄生就是这般冷峻不爱言说,你以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聒(guo)噪吗?”
要离只得悻悻说道,“不搭理我也罢,反正我也分不清两位师兄,他们长得一般无二,我每每想同师兄讪(shan)说,只能面对两位师兄一起称呼,不知哪个是无声师兄,哪个又是无息师兄。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是冷面的神仙。”
无声、无息听罢,便停下来转头盯着要离,依然冷若冰霜,一个指着自己说道,“无声”。
另一个也指着自己说道,“无息”。
这兄弟二人正经得很,不爱说话,却心热如火。
要离只呆呆地看着这两位身形相同,衣袍相同,样貌、语调、步伐皆相同的师兄,傻傻拎不清楚、辨不明白。
无声、无息见要离呆笨的样子,便冷冷回过头随着献艺大师兄继续向前。
廿熹第一次见有要离为难的事情,在一旁只觉有趣好耍,哈哈大笑起来。
要离脸色刷刷地红了起来,廿熹便止住大笑,安慰他,“本公主据实相告吧!其实汋浪庭内众师兄师弟,都分不清无声、无息二位师兄。就连我,大名鼎鼎的七海二公主,也未曾同师兄说过几次闲话。你且宽心渡了你的劫便是了。”
廿熹说完,便留要离一人原地冥想这些话中的意思,蹦蹦跳跳追赶师兄去了。
说话间,廿熹一行已然来到人间一闹市之中。
众师兄弟连同廿熹皆幻化了凡人装扮,素布麻衣,一副儒雅客官模样。
献艺和要离分列廿熹左右两边,无声和无息两位师兄一如在汋浪庭里那般沉默寡言,只默默在身后跟随。
一行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信步徐行,虽非第一次流连凡间,却也总不比在仙界那般。他们修行万年,终日在仙界仙居,不经波澜。
乍到此地,觉得新奇有趣,连献艺与无声、无息两位兄弟也自在的左右赏观起来。
只是,今日这当街凡人并不多,街巷口中总能看到一些讨饭吃的乞丐,与献艺之前赏过的凡间胜景相比似有不同。
献艺便问道,“二位师弟,你们可觉察这街上似有不妥。”
无声、无息二位师弟亦感此地全无往日车水马龙的喧闹气息,却也说不出是何缘由,便只无奈翻动眼珠,依旧没有言语。
献艺转头看向一门心思顽皮的廿熹和她身边的马屁精,也只得无助摇头,且继续前行,一察便知。
廿熹自是开心地手舞足蹈,在皮影玩偶前细细把弄。
要离见她如此欢喜,便在一旁逗弄卖巧,却不想廿熹并不愿理会他这般溜须拍马,只顾自己欢心。
要离自知不讨喜,但也欢喜围在廿熹身边。
玩耍着便一时忘了时辰,师兄弟一行人转而即行至一名唤“赤练酒庄”的作坊前。
廿熹便道,“如此奇怪的名字,不知里内的酒菜是否如这匾额般非同寻常呢?”
要离顺势接茬儿答道,“你既觉得有趣,入内一探究竟便可。”
廿熹最喜欢要离这野兽顺从自己的感觉,有一种驯服猛兽后的快感,便得意地冲要离使了笑意,径直朝里走去。
献艺和无声、无息二位师兄见师妹进到酒庄去,也只得跟从。
来到院内,这酒庄果然非比一般,方方正正的宽大院落内却不见天日,院内旌(jing)旗飘动,赤练高悬,昏黄的微光幽幽弥漫开来。
院内、廊下共七七四十九副桌椅板凳整齐划开,却无一宾客在座。
阴风邪斜吹开,血色旌旗与赤练杂乱相缠,令人迷醉的浓烈酒气氤(yin)氲(yun)洒下。
“此地倒是生得一股邪魅妖气,竟比花街柳巷更妖娆几分。”
廿熹不以为然,轻佻黛色重(chong)眉,辗转至庭院一角,缓缓歪身入座。
她今日好一副媚骨天成,似乎要与这邪魅的方正院落赛上一赛,唯恐自己的美色被比了下去。
要离听罢此言,却面露不悦,怎的这高傲贵重的公主,对风月场地如此谙熟。
献艺与无声、无息四下观瞻,如临深谷,警惕枭视。
要离亦提醒道,“此地妖气过重,咱们须得仔细行事,所谓‘谨慎能捕千秋蝉,小心使得万年船’。”
廿熹心想,我一个活了二十万多年的神仙,怎能闻不出这点妖味儿?况且还有几位师兄坐镇,怎的要你这委舾小兽出风头?
她只道,“掌柜的,看茶!”
左顾右盼间竟也无人理睬,廿熹百无聊赖,玩弄着茶桌上的酒樽。
众人也惊奇不解,正当要离狐疑此偌(ruo)大酒庄为何无主人亦无宾客时,廿熹忽然开口说道,“这不会是家被人弃了的酒庄吧?”
霎时间,有一身披红纱的长发女子从天而降,看身形似是身受内伤。
她于半空中发髻缓缓脱下,默默坠落至院中央的酒桌上。
再定睛细看,只见这女子嘴角带血,面色凝重,似有伤心惹肝的痛处。
要离一时间竟忘了其他,只顾着想要救人,便要冲身向前。
然,廿熹此时一个剜(wan)刀冷眼朝他飞了过来!
要离便知是犯了男女大防,只得低眉顺眼,端坐在侧。
廿熹便大叫,“都别动,让我来!”喊完即要飞身上前救下这仪态万千的花色美人儿。
说时迟,那时快!
忽地,院落中央又从天坠下一身着绿墨绸衫的高挑男子,羽扇纶(guan)巾,一表人才,腰间缚了一片金枝玉叶。
这男子脚下生风,竟落至花容月貌的女子身边,将她抱起,深情相对,“蜢妹,答应我,以后你我莫要再争执,我不想令你受到伤害。”
要离对二人行为大为不解,怎的男子见心上人受此大屈,却不问明详查,反倒似若无其事一般。
一旁的廿熹却只顾羡煞这对相貌堂堂的才子佳人,只抱紧拳头,痴痴地念道,“公主抱!”
要离此时对廿熹这白痴信女甚是无奈,冷冷批道,“这分明就是死尸抱!”
廿熹与他相持不下,只得飞镖斜眼,再次讽刺他道,“你的千秋美人蝉来了,你满意了!”
要离便叫苦道,“我本意是引经据典,从未想弄巧成拙,遇见这蚱蜢精。”
廿熹只觉此地必有蹊跷,便故意猴泼叫道,“掌柜的,吃饭住店!”
谁知这绿衣美男怀抱佳人远去的背影却拂袖生风,大喝一句,“送客!”
霎时,除正门外的其他房门便全部“吱呀”一声缓缓关上。
廿熹刚要飞上前去制住这小妖,献艺便起身阻拦道:
“师妹,不可!师父命我等渡劫飞升,训则中只有救助苍生,却未曾让你我斩妖降魔。况我等仙修多年,皆知凡命必有一生,亦必有一死。这两个妖精虽为妖,但你我俱未曾见其伤害无辜,怎能见妖诛杀,不问情理呢?”
只见无声、无息二位师兄依然正襟危坐,他二人似时刻准备浴血大战,又似一尊石像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任万物乱象,二位师兄独独泰然处之。
接着,廿熹见无声、无息两位师兄漠然起身,转身要出这酒庄的门去,便已知各位师兄心意。她还怎好继续纠缠,只得随师兄们离去。
出了酒庄,一行五人已是饥肠辘辘。
此时间,正见前方一众破衣烂衫的乞丐正在抢夺大户人家的马车和行李。
廿熹见此不平之事,便一个飞身跃龙门就要替天行道。
怎料?
领头的车内一碧色衣衫的清冽公子躬身下车,闻声叫道,“且慢!姑娘且慢。”
廿熹听见有人喝止自己,便定睛看到竟是这家车马的主人,只觉好不惊奇,这人怎的连个乞丐都怕,况且不是有本公主替你主张吗?
廿熹便说,“这位公子,我本无意伤害这些流浪之人,只是看你身家钱财平白被掳去,遂为你讨还公道。”
这公子疾步行至廿熹面前,拱手作揖,答道,“适逢灾年,百姓饥寒窘迫,夺我钱粮亦是无奈,雪诺未能早日泽被世人,解救灾民,理应受责。”
廿熹只觉这斯文书生怎的言语间如此温柔潇洒,教人听得好不舒服!凡间有这等贤才雅士,看来本公主这历劫也要没得历了,还去哪里解救苍生去?
此时,献艺等人走近,便问道,“这位公子方才说今年是灾年,我看这街景萧条,是何灾荒招致百姓如此饥不择食?”
这斯文书生转即又对献艺与众师弟答道,“天降大旱,三年间颗粒无收。今年又遇蝗灾,百姓如今,竟连野菜也无处可挖了。”
说着,这书生一派慈悲之心涌上心头,面容间竟悲悯得似要恸(tong)哭涕(ti)零。
转而,书生回过神来,复又言道,“让各位雅士豪杰见笑了,小生乃靖王府的世子雪诺,各位雅士也是忧国忧民之人,不知师从何人?”
此一问倒是令廿熹怯懦了,糟糕!
下凡间之前忘记寻个由头、编个身份,这可如何是好?
不想,还是献艺机敏,不紧不慢地答道,“我与师弟、师妹乃是万嵩(song)山的弟子,师父严厉不许我等在外招摇,不便自报家门,还望世子见谅。”
世子一听是万嵩山高人的弟子,惊喜不已,便有心结交,说道,“各位雅士可用过膳食了?不知可愿入我王府一叙,雪诺有心结交有识之士,为天下苍生指待霖雨。”
献艺见这斯文书生是皇亲国戚,且有心救济灾民,现下师兄弟几人又无处容身,便应承下来,“那献艺与师弟、师妹便打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