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鲜明的“人学”归旨与思想特征
马克思思想的变革更鲜明地体现在其哲学的归旨与特征中。马克思剖析资本及资本的逻辑,论证共产主义的必要性和可能性,其根本宗旨仍在于人,在于“人的全面发展”。表面看来,《资本论》探讨的是商品生产、商品流通和总过程的各种形式,探讨的是物质、利益、财富、阶级和所有制等问题,但贯穿这些方面的价值归旨是“现实的个人”的处境及其未来,是“实践的人和人的实践”,是“人与人的关系”。即如“时间”,我们一直把它看作是世界的存在方式,是一种可以度量的、匀速流逝的、物理状态的间隔,然而在《资本论》看来,哲学意义上的“时间”与自然时间是有区别的,它离不开人、人的活动和人的感受,衡量这一层面的时间的不是物理的尺度,而是社会的尺度、资本的尺度、人的尺度,时间成为人类发展的空间。用马克思的话说,就是“时间实际上是人的积极存在,它不仅是人的生命的尺度,而且是人的发展的空间”[10]。
古往今来,存在形形色色的哲学形态,有讲求个人道德践履的哲学,有叩问生命体验的哲学,有寻求救赎之途的哲学,有追求“绝对真理”的哲学,有安妥失意灵魂的哲学,有遁世隐逸的哲学,还有苦闷消遣的哲学,等等;而且,从社会方面来说,由于哲学家的言说和陈述与社会对其的理解之间往往会出现程度不同的错位和反差,哲学更被蒙上了异常神秘和迷蒙的面纱,在哲学与社会的关系、哲学的社会定位和社会功能、哲学家的社会角色及其社会评价等方面,出现了常常是各不相同甚至相去甚远的评论,有时被说成是无用之学、抽象之学、“庙堂”之学、贵族之学、悠闲之学,有时被等同于诡辩之术、谶纬之学、箴言戒语、玄思遐想;对哲学家的评论更是五花八门,要么令人忍俊不禁,要么使人啼笑皆非,诸如“古怪之人的古怪之论”、“味同嚼蜡的人与学问”、“思想的巨人生活的侏儒”等,不一而足。这是哲学的本来面目吗?如果不是,到底是哲学本身出了问题,还是社会的症结?
我们当然并不全盘否定上述哲学形态存在的价值及其合理性,也姑且宽容地接受或谅解社会对哲学哪怕是严重歪曲和非常错误的评论。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此绝不相同,比较而言,它更是一种现实的哲学、时代的哲学、社会的哲学、人民群众的哲学和“改变世界”的哲学。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看来,哲学不是世界之外的遐想,而“是自己的时代,自己的人民的产物,人民的最美好、最珍贵、最隐蔽的精髓都汇集在哲学思想里。正是那种用工人的双手建筑起铁路的精神,在哲学家的头脑中建立哲学体系”。“任何真正的哲学都是自己时代的精神上的精华……不仅在内部通过自己的内容,而且在外部通过自己的表现,同自己时代的现实世界接触并相互作用。”[11]
哲学虽然是从总体上研究人与世界的关系的,但人与世界的关系最深切的基础是现实、是实践、是时代。因此,真正的哲学无疑应该以实践为基础来研究人与世界的关系,而这种研究的目的归根到底也在于为人实践地处理自己同外部世界的关系服务。哲学的繁荣固然表现为人的精神或人的理性与智慧的开放性的自由运动,而这种自由运动往往具有对现实的超越性,但又不能完全脱离自己时代的现实的人本身和现实的世界本身,不能完全脱离把现实的人和现实的世界关联起来的现实的实践。
自古以来,哲学还被称为“智慧之学”,但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看来,哲学追求“智慧”,并不是为了内心的自我满足、自我陶醉;哲学作为智慧之学,其根本任务和主要功能,正在于教人善于处理和驾驭自己同外部世界的关系,不仅包括对世界的理论解释,更包括对世界的实践改造。因此马克思主义哲学不仅把实践作为自己整个哲学理论的基础,使自己的哲学具有与其时代的实践相适应的内容和形式,而且还特别指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2]。“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并改变现存的事物。”[13]
马克思主义哲学所主张的这种对现实、对世界的改变不是抽象的,而是与无产阶级革命、与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与社会主义实践联系在一起的,它是革命的无产阶级的世界观和方法论。它不讳言自己的阶级属性,它不是超越哲学,不是适应一切时代、适应于所有人的哲学。它本身是19世纪欧洲政治、经济发展的产物,是近代自然科学影响下的产儿。它的全部主旨“归结为这样的绝对命令:必须推翻那些使人成为被侮辱、被奴役、被遗弃和被蔑视的东西的一切关系”[14]。无产阶级是随着工业发展而成长起来的,它被彻底的锁链束缚着,由于自己所受的普遍痛苦而具有普遍性质,它若不解放整个社会就不能解放自己,它本身表现了人的完全丧失,只有通过人的完全恢复才能恢复自己,它否定私有制体现了社会发展的要求。为了实现人类解放,途径就是哲学与无产阶级的结合,无产阶级在哲学的统帅下对现实进行武器的批判,“哲学把无产阶级当作自己的物质武器,同样,无产阶级也把哲学当作自己的精神武器”[15]。人类解放没有物质力量、没有无产阶级不行,因为革命需要被动因素,需要物质基础。批判的武器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人类解放更不能没有理论,没有哲学。革命是从哲学家的头脑中开始的。理论和哲学的意义就在于理论是能动的,物质是被动的,哲学是头脑,无产阶级是心脏,物质力量依赖于精神去把握,理论一旦掌握群众就会变成物质力量,思想的闪电一旦真正射入无产阶级这块没有触动过的人民园地,人就会解放成为人。
我们可以看出,由于各种复杂的原因,长期以来我们对马克思哲学的理解,实际上低于马克思的水准或处于“前马克思”的阶段。目前我们在大力倡导马克思主义哲学创新,但应当明确,创新必须是在正确理解马克思哲学、在其哲学革命的基础之上展开的。笔者认为,这是文本研究最重要的收获和给予我们最大的启示。
本书是由聂锦芳所承担的北京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06AGZX001)的最终成果。具体写作情况如下:(1)聂锦芳先设计了章节目次、撰写了导论。(2)根据其总体思路,以下人员起草了初稿:单提平(第一、二章);彭宏伟(第三章);聂锦芳、李彬彬(第四章);聂锦芳、常艳(第五章);张翔霞、聂锦芳(第六章);杨洪源(第七章);陈慧平、崔爽(第八章);荣鑫(第九章);郗戈(第十章)。(3)聂锦芳对各章初稿一一进行了修改(有的章节进行了重写),统一了格式和观点,李彬彬翻译了英文目录。(4)最后由聂锦芳定稿。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赵剑英社长对本书出版给予了鼎力支持,责任编辑杨晓芳女士付出了辛勤劳动,北京大学哲学系、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和北京市社科规划办的老师们也予以指导和帮助,课题组谨表示衷心感谢!
[1] 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6—67页。
[2] 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7页。
[3] 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7页。
[4] 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8页。
[5] 马克思:《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4页。
[6]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4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93页。
[7] 马克思:《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3页。
[8] 马克思:《1857—1858年经济学手稿》,《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3页。
[9] 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9—100页。
[10] 马克思:《1861—1863年经济学手稿》,《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532页。
[11] 马克思:《〈科隆日报〉第179号的社论》,《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19—220页。
[12] 马克思:《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57页。
[13] 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75页。
[14] 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9—10页。
[15] 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5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