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代词和副词
第一节 代 词
代词和副词都是介乎实词和虚词之间的词类。代词不表示概念，没有实在的意义，但是能用作句法成分。与其说它是实词，不如说它是半实半虚词。这有助于我们认清它的特点和掌握它的用法。
文言里的代词，同现代汉语一样，也分为人称代词、指示代词和疑问代词三类。
一、 人称代词
1. 自称和对称
常用来表示自称的有“吾、我、予、余”。例如：
① 吾日三省吾身。（《论语·学而》）——吾身，我自己。
②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孟子·梁惠王上》）——老，尊敬。吾老，我的父母。
③ 王如用予，则岂徒齐民安？（《孟子·公孙丑下》）
④ 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左传·成公二年》）
⑤ 名余曰正则兮，字余曰灵均。（屈原《离骚》）
此外，上古时期还有“朕、台（读怡）、卬”用于自称，后来“朕”只用作帝王自称，其余两个就不再使用了。例如：
⑥ 周公拜手稽首曰：“朕复子明辟。”（《尚书·洛诰》）——子，指周成王。辟，君位。
⑦ 帝高阳之苗裔兮，朕皇考曰伯庸。（屈原《离骚》）——皇考，父亲。屈原并非帝王，也自称“朕”。
⑧ 朝夕纳诲，以辅台德。（《尚书·说命上》）——台德，我的德政。
⑨ 人涉卬否，卬须我友。（《诗·邶风·匏有苦叶》）——须，等待。
① 今女不求之于本，而索之于末。（《荀子·议兵》）
② 汝心之固，固不可彻。（《列子·汤问》）——彻，通。
③ 如或知尔，则何以哉？（《论语·先进》）——或，有人。
④ 吾翁即若翁。（《史记·项羽本纪》）——若翁，你的父亲。
⑤ 吾乃与而君言。（《史记·平原君列传》）——而君，你的主人。
⑥ 往尽乃心，无康好逸豫。（《尚书·康诰》）——乃心，你的忠心。
现代汉语人称代词加“们”表示群体。文言里的人称代词一般没有个体与群体的分别，人称代词在句中代表个体还是群体，要根据上下文才能确定。如上举例③的“尔”就是指孔子身边的四位弟子，应译为“你们”，其余各例都是指个体。自称和对称如果需要表示群体的话，可在代词后面加“侪、辈、等、曹、属”等，表示不止一个人。例如：
① 吾侪何知焉？（《左传·昭公二十四年》）——吾侪，我们这班人。
② 欲使汝曹不忘之耳。（《后汉书·马援传》）——汝曹，你们这些人。
③ 不者，若属皆且为所虏。（《史记·项羽本纪》）——若属，你们这班人。
④ 公等碌碌，所谓因人成事者也。（《史记·平原君虞卿列传》）——公等，你们这些先生们。
2. 他称
常用来表示他称的有“之、其、彼、夫”。作为人称代词，“之”仅用作宾语，“其”仅用作定语，“夫”一般用作主语，“彼”可以用作主语和宾语。例如：
① 我皆有礼，夫犹鄙我。（《左传·昭公十六年》）——夫，他们。
② 彼，丈夫也；我，丈夫也。吾何畏彼哉？（《孟子·滕文公上》）——彼，后一个用作宾语。
③ 爱共叔段，欲立之。（《左传·隐公元年》）
④ 虽有天下易生之物也，一日暴之，十日寒之，未有能生者也。（《孟子·告子上》）
⑤ 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语·公冶长》）
⑥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庄子·逍遥游》）
在上古文言里，“其”不能用作主语。魏晋以后，才偶尔出现“其”用作主语的例子，但始终没有被普遍使用。有许多文句里的“其”很像主语，其实不是；这是因为“其”所代替的不单单是一个名词，而是名词加“之”，这个“之”是个助词。例如：
① 吾见师之出而不见其入也。（《左传·僖公三十二年》）
②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庄子·逍遥游》）
由于上古文言里他称代词不用作主语，所以现代汉语用第三人称代词用作主语的地方，在古代或者用名词，或者省略主语。例如：
① 宋人或得玉，献诸子罕，子罕弗受。（《左传·襄公十五年》）——后一句重复“子罕”。
② 使子路反见之（指“丈人”）。［子路］至，则［丈人］行矣。（《论语·微子》）——方括号内是省略的主语。
3. “之”和“其”的活用
文言里的他称代词“之”和“其”有个值得注意的用法，即可以灵活运用，有时是说话人本人自称，有时是说话人指称对话人。例如：
① 孔子出，谓弟子曰：“吾闻君子当功以受禄，今说景公，景公未之行，而赐之廪丘。其不知丘亦甚矣！”（《吕氏春秋·高义》）——当功，与功劳相当。廪丘，地名。
② ［赵盾］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左传·宣公二年》）
③ 昔者宋昭公出亡，谓其御曰：“吾知其所以亡矣。”（《韩诗外传·六》）
④ 天子发政于天下之百姓，言曰：“闻善而不善，皆以告其上。”（《墨子·尚同上》）
“之”和“其”一般用作他称，为何又能用作第一身或第二身代词呢？这是由这两个虚词的性质决定的。我们知道，上古文言有专用的第一身代词，如“吾、余、予”等；也有专用的第二身代词，如“汝、女、尔”等；然而并没有专用的第三身代词。同“彼”一样，“之”和“其”原来也只是两个指示代词，在先秦时代，它们还常用来表示近指或远指。例如：
① 之子于归，远送于野。（《诗·邶风·燕燕》）
② 之二虫又何知？（《庄子·逍遥游》）
③ 吾闻秦楚构兵，吾将言其不利也。（《孟子·告子下》）
④ 尔爱其羊，我爱其礼。（《论语·八佾》）
原作为指示代词的“之”和“其”又是怎样发展为人称代词的呢？我们可以想见，当上古汉语发展到一定的阶段，即有了专用的第一身和第二身代词时，说话人可以用指示代词“之”和“其”称代说话人以外的第三者。“之”和“其”经常在这样的语言环境中出现的结果，就使人感到它们是第三身代词。以后由于语法趋于精密，它们便渐渐地取得了第三身代词的资格。这是可以理解的。当指示代词用来称代人时，它们和第三身代词就有某些相通之处。譬如我们指称对话人以外的第三者时，既可用“他”，也可用“这个人”或“那个人”。因而指示代词“之”和“其”在更多场合下相当于现代汉语的“他”或“他的”。譬如我们所熟悉的下面的例句：
① 爱之，能勿劳乎？（《论语·宪问》）
② 比其反也，则冻馁其妻子。（《孟子·梁惠王下》）
① 之子于归。（《诗·邶风·燕燕》）
② 之二虫又何知？（《庄子·逍遥游》）
③ 臣窃以为其人勇士，宜可使。（《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④ 荆轲有所待，欲与俱，其人居远，未来。（《史记·刺客列传》）
明白了“之”和“其”原本不是专用的第三身代词，而且是两个指示代词，那对它们用作第一身或第二身代词，就不会感到迷惑不解了。
由于交际的需要，语法进一步精密化，“之”和“其”这两个代词也渐渐地有了专职，因而它的所谓“活用”也就不能任意。除了上面已经举过的例句之外，下面再举两个例句：
① ［卫］律曰：“……苏君今日降，明日复然。空以身膏草野，谁复知之？”（《汉书·苏武传》）
② 独惜执事忮机一动……必至杀尽天下士，以酬其宿所不快。（侯方域《与阮光禄书》）
4. 复称
复称即表示己身的代词，也称反身代词。常用的有“自、己、身、躬”，可译为“自己”。例如：
① 夫仁者，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论语·雍也》）
② 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孟子·公孙丑上》）
③ 兔不可复得，而身为宋国笑。（《韩非子·五蠹》）
④ 臣本布衣，躬耕于南阳。（诸葛亮《出师表》）
5. 谦称和尊称
古人还常用谦称代替自称，用尊称代替对称。谦称和尊称都是名词，不是代词，所以它们不受代词规律的制约（如在否定句中不放在动词前面）；但是从意思上说，它们却代表了“我”和“你”。例如：
① 昭王南征而不复，寡人是问。（《左传·僖公四年》）
② 虽然，必告不穀。（《左传·成公三年》）
③ 欲与大叔，臣请事之。（《左传·隐公元年》）
④ 小人有母，皆尝小人之食矣。（同上）
⑤ 仆非敢如此也。（司马迁《报任安书》）
⑥ 妾父为吏，齐中皆称其廉平。（《史记·孝文本纪》）
⑦ 愚谓大计不如迎之。（《三国志·周瑜传》）
① 吾不能早用子，今急而求子。（《左传·僖公三十年》）
② 越国以鄙远，君知其难也。（同上）
③ 大王尝闻布衣之怒乎？（《战国策·魏策》）
④ 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孟子·梁惠王上》）
⑤ 足下事皆成。（《史记·陈涉世家》）
⑥ 陛下亦以自谋。（诸葛亮《出师表》）
① 丘也闻有国有家者……（《论语·季氏》）
② 文倦于事……（《战国策·齐策》）
③ 而相如廷叱之。（《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④ 今少卿抱不测之罪。（司马迁《报任安书》）
⑤ 东野之役于江南也……（韩愈《送孟东野序》）
二、 指示代词
1. 近指和远指
一般说来，常用作近指的有“是、此、斯、兹、之”，表示“这”“这个”“这里”等。例如：
① 是良史也。（《左传·昭公十二年》）
② 今其人在是。（《战国策·赵策》）
③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论语·子罕》）
④ 尹士语人曰：是何濡滞也？士则兹不悦。（《孟子·公孙丑下》）
⑤ 之二虫又何知？（《庄子·逍遥游》）
常用作远指的有“彼、夫、其”，表示“那”“那个”“那里”等。例如：
① ［或］问子西。［子］曰：“彼哉！彼哉！”（《论语·宪问》）
② 彼一时，此一时也。（《孟子·公孙丑下》）
③ 不以夫一害此一，谓之壹。（《荀子·解蔽》）
④ 食夫稻，衣夫锦。（《论语·阳货》）
⑤ 左右曰：乃歌夫“长铗归来”者也。（《战国策·齐策》）
⑥ 微夫人之力，不及此。（《左传·僖公三十年》）
⑦ 至其时，西门豹往会之河上。（《史记·滑稽列传》）
“彼”字原本是个指示代词，跟“此”相对；后来才发展成为人称代词。如在人称代词一节所举的例句“彼，丈夫也”，也可译作“那个人是个男子汉”。由于“彼”表示远指，所以指人时带有轻视的意味，如例①即是。“夫”字的指示性很轻，与现代汉语对译时，有时不必译出，如例③。所谓近指和远指，只是相对而言。文言里的指示代词，如“之、夫、其”，用作远指还是近指，其界限不像现代汉语的“这、那”那么分明。“之”有时只是表示泛指；“其”有时只是表示特指；而“夫”有时也表示近指，如例⑥。
2. 虚指和无指
所谓虚指，是有所指而不必明指；所谓无指，是字面上无所指而实际上概指一切。
“或”字是文言里用作虚指的指示代词，一般指代人，相当于现代汉语里的“有人”或“某人”，只用作主语。例如：
① 如或知尔，则何以哉？（《论语·先进》）
② 或告之曰：是非君子之道。（《孟子·滕文公下》）
③ 唐人或相与谋。（《左传·定公三年》）
④ 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孟子·梁惠王上》）
“莫”是表示无指的指示代词，在句中只用作主语，现代汉语没有跟它相当的代词。如果指人，“莫”可译为“没有人”“没有谁”；如果指事物，可译为“没有什么”“没有哪一种东西（事情）”。由于读音相近，“无”“靡”也可以用同“莫”。例如：
① 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左传·宣公二年》）
② 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同上）
③ 天下之水，莫大于海。（《庄子·秋水》）
④ 相人多矣，无如季相。（《史记·高祖本纪》）——季，刘季。
⑤ 盖天下万物之萌生，靡不有死。（《史记·孝文本纪》）——靡，没有哪一样。
“或”和“莫”，有的古代汉语教材称为“无定代词”，说“或”是肯定性的无定代词，“莫”是否定性的无定代词。
“莫”在先秦古籍中，大致都可以解释为无指代词。汉代以后，“莫”逐渐产生了新兴的用法，成为否定副词，常用于祈使句表示劝阻或禁止，相当于“勿”，译为“不要”。
3. 其他指示代词
除了以上所说的之外，还有“他、然、若、尔”也是常用的指示代词。
“他”在先秦时代不用作第三人称代词，而用作旁指代词，相当于现代汉语里的“其他的”“旁的”“别的”。“他”又写作“佗”。例如：
①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诗·小雅·鹤鸣》）
② 王顾左右而言他。（《孟子·梁惠王下》）
③ 佗邑唯命。（《左传·隐公元年》）
④ 以我应他人，君还何所望？（《古诗为焦仲卿妻作》）
“然、若、尔”用作指示代词表示“如此”的意思，略等于现代汉语的“这样、那样”。“若”常用作定语，“然、尔”常用作谓语。例如：
① 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孟子·梁惠王上》）——若所为，这样的行动。若所欲，这样的欲望。
② 公曷为出若言！（《晏子春秋·问上》）——若言，这样的话。
③ 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孟子·梁惠王上》）
④ 物固莫不有长，莫不有短；人亦然。（《吕氏春秋·用众》）
⑤ 汝乃我家出，亦敢尔邪？（《后汉书·邓禹传》）
⑥ 果尔，后将易吾姓也！（《晋书·恒温传》）
⑦ 南宫适出，子曰：君子哉若人！（《论语·宪问》）——若人，这个人。
⑧ 君如有忧中国之心，则若时可矣。（《公羊传·定公四年》）——若时，这时。
⑨ 子贡曰：夫子何善尔也？（《礼记·檀弓上》）——善尔，称赞这个。
此外，词类一节所提到的兼词“焉、诸、旃”，其中都隐含着一个代词“之”。这个“之”有时是人称代词，有时是指示代词，阅读古书应该加以注意。这里仅以“焉”为例：
① 陈相见许行而大悦，尽弃其学而学焉。（《孟子·滕文公下》）
② 积土成山，风雨兴焉。（《荀子·劝学》）——焉，在那里。
三、 疑问代词
1. 指人的
常用来指人的疑问代词有“谁”和“孰”。“谁”的用法和现代汉语的“谁”基本相同；不过在文言里有时也可以指事物。例如：
① 其谁曰不然？（《左传·隐公元年》）
② 是谁之过与？（《论语·季氏》）
③ 吾谁与为亲？（《庄子·齐物论》）
④ 我将上大行，驾骥与羊，子将谁驱？（《墨子·耕柱》）
⑤ 所高者谁也？（《史记·日者列传》）
“孰”主要用于表示选择的问句，但一般不用作宾语。它可以指人，也可以问事物。这里只举问人的例子，如：
① 父与夫孰亲？（《左传·桓公十五年》）
② 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论语·雍也》）
③ 孰可以代之？（《左传·襄公三年》）
④ 孰为夫子？（《论语·微子》）
2. 指事物的
常用来指问事物的疑问代词有“何、胡、曷、奚”。它们用作宾语和定语时，相当与现代汉语的“什么”；用作状语时，相当于“为什么”或“怎么”。
① 内省不疚，夫何忧何惧？（《论语·颜渊》）
② 所以然者何？水土异也。（《晏子春秋·杂下》）
③ 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左传·僖公四年》）
④ 吾何爱一牛？（《孟子·梁惠王上》）
⑤ 不稼不穑，胡取禾三百廛兮？（《诗·魏风·伐檀》）
⑥ 天曷不降威？（《尚书·西伯戡黎》）
⑦ 子奚哭之悲也？（《韩非子·和氏》）
⑧ 胡为至今不朝也？（《战国策·齐策》）
⑨ 曷为久居此围城之中而不去？（《史记·鲁仲连列传》）
⑩ 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论语·子路》）
“孰”也用来问事物，仍然表示选择；“何”有时也可以问人，这就和“谁”的用法相同了。例如：
① 礼与食孰重？（《孟子·告子下》）
② 是可忍，孰不可忍也？（《论语·八佾》）
③ 文姜者何？庄公之母也。（《公羊传·庄公二十二年》）
④ 主晋祀者，非君而何？（《说苑·复恩》）
3. 指处所的
常用来指问处所的疑问代词有“安、恶（乌）、焉”，在句子里一般用作宾语，相当于现代汉语的“哪里”“哪儿”；它们在句子里用作状语时，大多表示反问，相当于“哪里”或“怎么”。例如：
① 梁客辛垣衍安在？（《战国策·赵策》）——安在，在哪里。
② 恶乎用之？用之社也。（《公羊传·僖公十九年》）——恶乎，在哪儿。
③ 天下之父归之，其子焉往？（《孟子·离娄上》）——焉往，去哪儿。
④ 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战国策·赵策》）——安得，哪里能够。
⑤ 恶能治国家？（《孟子·滕文公上》）
⑥ 姜氏欲之，焉辟害？（《左传·隐公元年》）
⑦ 且夫齐楚之事，又乌足道乎？（《汉书·司马相如传》）
“何”与“奚”有时也可以指问处所。例如：
① 西伯将何之？无欺我也。（《吕氏春秋·贵因》）
② 轸不之楚，何归乎？（《史记·陈轸列传》）
③ 彼且奚适也？（《庄子·逍遥游》）
① 责毕收乎？来何疾也！（《战国策·齐策》）——责，同“债”。
② 巫妪何久也？弟子趋之！（《史记·滑稽列传》）
③ 明月何皎皎，照我罗床帏。（《古诗十九首》）
④ 吏呼一何怒！妇啼一何苦！（杜甫《石壕吏》）
⑤ 虽有君命，何其速也！（《左传·僖公二十四年》）
四、 “谁何”解析
贾谊《过秦论》有这么两句：“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对其中的“谁何”，历来众说纷纭：
《古文观止·卷六》注：“何，问也。谁何，言谁敢问。极形容秦始皇之强盛，比从前更自不同。”（文学古籍刊行社，1956年9月版，第236页）
《高中语文课本》注：“谁何——谁敢奈何。就是没有人敢惹他的意思。”（人民教育出版社，1960年版，第五册第79页）
《古代散文选》注：“谁何——问他是谁。这是严行稽查盘问的意思。”（人民教育出版社，1962年版，上册第162页）
清代学者段玉裁于《说文解字·言部》“谁，谁何也”之下云：“三字为句。‘敦’字下云‘一曰谁何也’可证。李善引有‘谓责问之也’五字，盖注家语。《六韬》‘令我垒上，谁何不绝’，《史记·卫绾传》‘岁余，不谁何绾’，《汉书》作‘不孰何’，韦注《国语》‘扩弩注矢以谁何’……”无论从段氏“三字为句”等语来看，还是从他列举的一些例句来看，“谁何”在古籍里是经常连在一起使用的，应当看作一个凝固形式，解释为“责问”“盘问”是妥帖的，这是“谁何”的一种引申、转化的用法。
近代学者杨树达于其《高等国文法》中谈到“代名词作动词用”时，除引有贾谊的“谁何”一例外，还列有以下两句：
① 游雅尝众辱奇，或尔汝之。（《魏书·陈奇传》）
② 文帝且崩时，属孝景曰：“绾，长者，善遇之！”及景帝立，岁余，不孰何绾。（《汉书·卫绾传》）
再把这种看法放到所引《过秦论》那两句中去，不仅在本句文从字顺，而且与上下文亦相连贯。因为上句是说“良将劲弩，守要害之处”，下句才接着说“信臣精卒，陈利兵而谁何”。“信臣精卒”和“良将劲弩”互相对待；“陈利兵而谁何”与“守要害之处”则彼此衔接。前句说的严兵把守，后句说的稽查盘问，语意贯通，读来顺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