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像与仪式:隋唐长安佛教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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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节 第1窟的时空观与图像构成

慈善寺石窟位于陕西省麟游县城东6公里处的漆水河西南岸。石窟开凿于隋仁寿年间,唐高宗永徽四年(654年)又大规模续建。现存造像大部分为隋唐时期建造。现存石窟分布于高28米的崖壁上,西崖有三大窟(图21),南崖窟龛较多。两处共有12个洞窟,6座佛龛,47尊造像。此外,慈善寺石窟窟壁内外还保留有唐代至明代的题记、刻经5处。下面以唐代麟游慈善寺第1窟三佛为例,就唐代佛教三佛系统问题谈一下初步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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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 麟游慈善寺石窟外景

三佛造像源于古代印度,又不同于古代印度,而且造像规模、组合形式及其内涵都大大超过了古代印度,并成为我国佛教艺术中的主要题材之一,也是我国佛教美术研究中的一项重要课题。尽管学术界已有诸多研究,但仍然存在不少分歧,诸如三佛的定名、组合形式、作用以及盛行原因等。本文在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以唐代麟游慈善寺第1窟的三佛为例,就唐代佛教美术中的三佛体系的横竖三世佛图像进行讨论、并追溯到三佛产生与匹配过程,论述唐代以前三佛图像在结构上的差异。

 

一、佛与十方三世

佛,是佛陀的简称,“华言译之,则谓净觉,言灭秽成明,道为圣悟”103。大乘佛教认为,一切众生皆有佛性,而有佛性者,皆得成佛。于是,大乘佛经中勾画出其数无量的神佛系列,形成三世十方诸佛世界。

大乘佛教从纵向方面将世界分为三劫,即过去庄严劫、现在贤劫、未来星宿劫。劫,是时间概念,有人曾对“劫”作过粗略计算,大约1600万年为一小劫,32亿年为一中劫,128亿年为一大劫104。佛经中“劫”又与“世”同义,如《大佛顶如来密因修证了义诸菩萨万行首楞严经》卷四云:“云何名为众生世界?世为迁流,界为方位。汝今当知,东、西、南、北、东南、西南、东北、西北、上、下为界,过去、未来、现在为世。”105

在横向方面,佛教又将宇宙分为如上所说的十方,每方都“充满诸佛,犹如甘蔗、竹笋、稻麻、丛林,诸如来集,其数若斯”106。并将其凭想象虚构的无量诸佛,总称为过去、现在、未来三世十方尽虚空界一切诸佛,简称三世诸佛(图22)。有的佛经中也叫三世佛,如佛陀跋陀罗译《大方广佛华严经》卷三《卢舍那佛品》云:“一切三世佛所愿,皆得清净具满足。”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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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 炳灵寺石窟第169窟的三佛

大乘佛教所说的“三世诸佛”与“三世佛”,实际是一个意思。三世诸佛还有另外一层含义。如《魏书·释老志》载:“所谓佛者,本号释迦文者,译言能仁,谓德充道备,堪济万物也。”释迦前有六佛,释迦继六佛而成道,处今贤劫。文言将来有弥勒佛,方继释迦而降世。释迦以前的六佛,是指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浮佛、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与迦叶佛。若按佛名经的分类,毗波尸佛、尸弃佛与毗舍浮佛都是属于过去庄严劫的佛,而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释迦牟尼佛以及弥勒佛,则属于现在贤劫的佛。八佛中没有未来星宿劫佛。但是吉藏突破佛名经的分类,明确提出迦叶以前的六佛是过去佛,释迦牟尼是现在佛,弥勒是未来佛,由此三组佛组成三世诸佛,或竖三世佛。隋代吉藏的《观无量寿经义疏》云:“千车共辙,万马同案,如来出世,亦复如是。欲使众生,同悟一道,但根性非一,故有教门殊致。所以有此之二经,明两种教化也。无量观辨十方佛化,弥勒经明三世佛化。十方佛化即是横化,三世佛化即是竖化。言弥勒经三世竖化者,过去七佛,现在释迦,未来弥勒,明三佛化,故是竖化也。言无量寿观十方横化者,此方秽土释迦化,西方净土无量寿化,明十方佛化,故是横化也。然此两种,具有通别。言通者,横化竖化,皆是大乘。大乘具明十方佛化及三世佛化。此两种皆是大乘中所明,故是通也。别而为论,大乘具明二化,小乘不辨十方,但明三世佛故,唯有一佛也。”108

大乘佛教所说的三世诸佛和三世佛的意思相同。隋吉藏明确提出迦叶佛以前的六佛是过去佛,释迦牟尼佛是现在佛,弥勒是未来佛,由此组成竖三世佛,系从时间上的先后而言,指先后降生于阎浮提修行成道的八佛。含弥勒佛在内的三世佛组合,或者说三佛三世的概念就是七佛的简化表现。

竖三世按时间上划分,指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也称“三时”,即过去迦叶佛、现在释迦佛和未来弥勒佛;横三世指空间,有西方极乐世界的阿弥陀佛、娑婆世界的释迦牟尼佛、东方净琉璃世界的药师佛。弥勒没有空间的概念,只有时间的意义,那自然就是竖化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世。

 

二、唐代以前的三佛信仰

麟游慈善寺第1窟的唐代三佛的定名一直没有确定,本文也是本着探索的目的,对其三佛的图像含义作一些分析。在分析之前,依据文献和关中周边石窟中三佛题材的造像作为背景,在比定中找出慈善寺第1窟三佛定名的可能性。魏晋南北朝时期,我国佛教界盛行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佛。由此出现了诸多三世佛造像的组合形式。

1.由千佛组成的三世十方诸佛

在现存十六国北朝诸石窟中与造像碑塔上,雕刻有排列有序的大量小坐佛像,就是表现三世十方诸佛(图2—3)。雕刻三世十方诸佛所依据的佛经,根据检索,似乎只有《法华经》,如南响堂山第2窟左右壁所刻出自《妙法莲华经》卷三《化城喻品》中的十六佛,即1佛、须弥顶佛、狮子音佛、狮子相佛、虚空住佛、常灭佛、帝相佛、梵相佛、阿弥陀佛、度一切世间苦恼佛、多摩罗跋旃檀香神通佛、须弥相佛、云自在佛、云自在王佛、坏一切世间怖畏佛、释迦牟尼佛。天平二年(535年)比丘洪宝造像铭文中也有上述16佛名中之14佛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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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 麦积山石窟第133窟第1号造像碑中的千佛

2.由八佛(或一菩萨)组成的竖三世佛

由毗婆尸佛、尸弃佛、毗舍浮佛、拘留孙佛、拘那含牟尼佛、迦叶佛(以上为过去佛)、释迦牟尼佛(现在佛)与弥勒佛(未来佛)组成的竖三世佛,源于犍陀罗艺术。据宫治昭在《关于犍陀罗三尊形式中之二胁侍菩萨》一文的介绍,他共检索到六例这种造像组合,并举例日本私人收藏的一件犍陀罗造像,系公元2~3世纪作品。其布局为中部雕刻佛说法图,下部并列雕刻十人,皆站立,左右两头是两身女供养人,中间刻七佛一菩萨110

现藏巴基斯坦白沙瓦博物馆的公元2~3世纪一件造像,被学界公认为七佛与弥勒菩萨。从右至左,七佛(一佛缺,一佛残)都是高肉髻,赤脚并立,做说法姿态。左端是弥勒菩萨,一手持净瓶111(图24)。犍陀罗艺术中的七佛与弥勒造像,于公元5世纪初传入我国北凉境内。最具典型的就是北凉石塔。目前已经发现12件,出土于酒泉、敦煌、吐鲁番。其共同特征是在覆钵形塔腹周围开八个圆拱形浅龛,其中七个龛内各造一佛,结跏趺坐,另一龛内造一菩萨。大部分菩萨是交脚坐,也有个别的是结跏趺坐,或者站立(图25)。关于北凉石塔的七佛一菩萨,过去学术界公认是过去六佛、现在释迦牟尼佛与弥勒菩萨(代表未来佛),属于三世佛信仰。如现存敦煌市博物馆的□吉德塔上有确切的铭文记载(图26),塔上的七佛一菩萨为:“第一维(卫佛)”,“第二式佛”,“第三随叶佛”,“第四句(留)秦佛”(中缺二佛铭文),“第七释迦牟(尼佛),第八“弥勒佛”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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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4 七佛和弥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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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5 程段儿石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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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6 □吉德塔肩部

甘肃省博物馆馆藏的北凉残石塔上也有“迦叶佛”、“维卫佛”的铭文(图27)。这些史料充分证明北凉石塔上的七佛一菩萨,毫无疑义是三世佛信仰中的竖三世佛造像。汉译佛经中的七佛译名,诸经不一。在北凉以前的译经中,北凉石塔上的七佛名,与《七佛八菩萨所说大陀罗尼神咒经》(晋译,失译者名,今附东晋录)以及东晋昙无兰译《佛说摩尼罗直经》是一致的。这种七佛一菩萨的竖三世佛造像,终北朝之世,一直盛行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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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7 残塔肩部

3.由迦叶佛、释迦佛与弥勒组成的竖三世佛

我们知道,从北凉始,终北朝之世,一直有由交脚菩萨(或佛)组成的三佛造像。因此,研究交脚像的名号也就成了研究三世佛的关键。佛教造像中的交脚像源于犍陀罗艺术。据肥塚隆的研究,在犍陀罗艺术中已经发现60例交脚像,其中7例确定为弥勒菩萨114。随着佛教东传,交脚像也传播到我国新疆古龟兹石窟(图28)。新疆以东的交脚像始见于北凉石塔。在已发现的12例北凉石塔中,11例有交脚菩萨,其中一例有铭文记载为弥勒。到了北凉,交脚像大量盛行于北方诸石窟群与造像碑塔中,其中有许多确切的铭文记载为弥勒,由此可以肯定七佛(或一菩萨)造像中的交脚像就是表现竖三世佛之未来佛弥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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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8 克孜尔石窟第17窟弥勒菩萨兜率天说法

按照大乘佛教的说法,弥勒菩萨居住兜率天宫,昼夜六时,为天人说法(图29)。释迦牟尼佛涅槃56.7亿年以后,弥勒菩萨才下生娑婆世界(即人世间),接替释迦牟尼佛,在“龙华菩提树下,得成佛道,转妙法轮”115,教化众生。所以,在竖三世佛造像中,弥勒大多数被塑造成菩萨形象。至于另外两身佛像,无论或坐或立,现在学界大多依据七佛顺序,推定为迦叶佛与释迦牟尼佛。有的三佛造像中有一身(或两身)是倚坐像,其余是结跏趺坐像,如云冈第19窟主像佛是结跏趺坐,左右二佛都是倚坐。麦积山第16号造像碑(北魏)下层龛内主像佛是倚坐,左右二佛为结跏趺坐(图210)。天龙山第2窟与第3窟开凿于北魏末至东魏,主室为三壁三龛,北壁(正壁)龛内造一佛,结跏趺坐于须弥座下,东西壁龛内也各造一佛,倚坐于方座上(图211)。尽管魏晋南北朝佛教艺术中盛行交脚、倚坐弥勒像,那么在石窟三佛造像中,有交脚、倚坐像是作为未来佛弥勒,则是没有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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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9 兜率天上的弥勒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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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0 麦积山石窟第133窟第16号造像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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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1a 天龙山石窟第2窟西壁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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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1b 天龙山石窟第2窟正壁释迦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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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1c 天龙山石窟第2窟东壁弥勒佛

4.由定光佛、释迦佛与弥勒佛组成的三世佛

定光佛亦名燃灯佛,他之所以与释迦、弥勒构成三世佛,是因为他曾授记释迦,故事出自支谦所译《佛说太子瑞应本起经》卷上:“至于昔者,定光佛兴世……时我为菩萨,名曰儒童,幼怀聪睿,志大包弘,隐居山泽,守玄行禅。闻世有佛,心独喜欢,披鹿皮衣,行欲入国……得见佛。散五茎华,皆止空中,当佛上如根生,无堕地者。后散二华,又挟住佛两肩上,佛知至意,赞菩萨言:‘汝无数劫,所学清净,降心弃命,舍欲守空,不起不灭,无猗之慈,积德行愿,今得之矣。’因记之曰:‘汝自是后九十一劫,劫号贤劫,汝当作佛,名释迦文。’菩萨已得记言,疑解望止,霍然无想,寂而入定,便逮清净不起法忍。即时轻举,身升虚空,去地七仞,从上来下,稽首佛足。见地濯湿,即解皮衣,欲以覆之,不足泥,乃解发布地,令佛蹈而过。佛又称曰:‘汝精进勇猛,后得佛时,当于五浊之世,度诸天人,不以为难,必如我也。’”116

经中的这个故事在佛教艺术中多以“儒童布发”的形式出现在雕刻、绘画的佛传中(图212)。以定光佛为主像的造像,见于龙门石窟古阳洞北壁下部西侧龛内造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主像是着菩萨装立佛,其发愿文云:“延昌三年(514年)□月十二日,清信女刘四女为亡□造定光像一区……”定光佛以三世佛形式出现的实例,铭文记载见于西魏大统十七年(551年)艾殷造像碑(图213)。此碑四面开龛。正面龛内造释迦牟尼佛,结跏趺坐;背面龛内造站立定光佛;左面龛内造倚坐弥勒菩萨,右面龛内造普贤菩萨乘象。碑座铭文云:“大统十七年,岁次辛未,三月乙巳朔,十五日己未,佛弟子卫大将军、行猗氏县事、安次县开国男艾殷,敬造定光、释迦、弥勒、普贤四伛(躯),上为皇帝陛下,七世父母,过去现在眷属,一切含生,恒与善俱,咸升大寂。妻彭白妃,息男仙伯。”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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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2 燃灯佛授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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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3 艾殷造像碑

从发愿文来看,碑上的造像布局可能是正面下部为定光佛龛,龛楣造七佛,上部是弥勒龛。定光佛代表过去佛,七佛中之释迦佛代表现在佛,弥勒代表未来佛。从以上早期的过去、现在、未来三世佛图像体系中,表现释迦法身思想从何而来的过去诸佛的图像较为丰富。如北凉石塔上的七佛一菩萨,即由过去六佛和现在释迦佛加上未来弥勒佛构成的三世佛,有迦叶佛、释迦佛以及弥勒佛组成的三世佛,有定光佛、释迦佛和弥勒佛组成的三世佛,还有多宝佛、释迦佛和弥勒佛组成的三世佛等。这些三世佛图像体系中以现在释迦佛和表现未来的弥勒佛比较稳定,也就是说,其现实的说教和期待将来成佛的观念已深入人心并得到信众的认可。而过去诸佛的图像则变化多端,反映出大众对期待到达彼岸时间过去太久、现在太短、未来又太遥远以及依附一种连接天地载体,没有尽头的动态礼拜形式的感叹;另一方面是佛教传入汉地之初的不自信和为了迎合现实社会需要所进行的调整、充实过程。

 

三、阿弥陀佛进入三佛组合

前面提到,三世佛可以作为七佛的简化形式来理解,但安阳石窟、响堂山石窟,包括天龙山石窟中的三世佛中的阿弥陀佛只是空间意义上的诸佛之一。即西方净土的阿弥陀佛,似乎和七佛以及释迦、弥勒从时间概念上联系不起来,他们又是如何走到一起的呢?

首先,《魏书·释老志》总结佛教经旨道:“大抵言生生之类,皆因行业而起。有过去、当今、未来,历三世,识神常不灭……释迦前有六佛,释迦继六佛而成道,处今贤劫。文言将来有弥勒佛,方继释迦而降世。”118

与此思想相适应,南北朝时期的佛教造像中盛行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世佛像。但是,过去诸佛在无数亿万年前已灭度,现在佛释迦牟尼涅槃也有1000余年,而未来佛弥勒尚需等到56.7亿年后才能下生,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冥冥漫长的末法无佛期,令善男信女们苦切烦恼。

建武年间(494~497年)沈约撰《千佛颂》云:“七尊缅矣,感谢先违。既过已灭,未来无像。”119大意是说,释迦及其以前的六佛在遥远的过去已经涅槃,离开众生,而未来佛弥勒尚未下生,故而人间无佛。

《南岳思大禅师立誓愿文》云:“慧思(515~577年)自唯有此神识,无始以来,不种无漏善根,是故恒为爱见所牵,无明覆蔽,致令虚妄,生死日增,苦轮常转,未曾休息,往来五道,横使六识,轮回六趣,进不值释迦出世,后复未蒙弥勒三会,居前后众难之中。”120

日本大谷大学图书馆收藏的敦煌写经《宝梁经》卷上比丘惠恺题记云:“夫至智渊深,非宣教法,无以可会其真。教法要须言辩,深崇而得。是以比丘惠恺,自唯福薄,生罗(罹)运末,前不及释迦九会,后不经弥勒三唱,于中苦切,何时当住?”121

处此前不见释迦、后又不遇弥勒的末法无佛时期的芸芸众生,如何才能摆脱生老病死、轮回转世之苦而成佛道呢?道绰(562~645年)在《安乐集》中引《大乘月藏经》曰:“诸佛出世,有四种法度众生。何等为四?一者……法施度众生;二者……身业度众生;三者……神通力度众生;四者……名号度众生。我末法时中,亿亿众生起行修道,未有一人得道者。当今末法,现是五浊恶世,唯有净土一门可通入路。”122

道绰所处的时代,正是佛灭度后1000余年,此时适值佛法末世,唯有持名念佛的净土一门,可以救度众生出生死苦海,其他法门都无能为力。道绰又进一步论证道:大乘佛法,可依难行、易行分为二门;一是圣道门,二是净土门。圣道一门,由于末法时代“去大圣遥远”,加之“理深解微”,而众生“机解浮浅暗钝”,故“今时难证”;而易行道之净土门,只要一念称阿弥陀佛,即能众罪尽消,永离生死。因此,末法时代赖以支撑法运的,唯有简便易行而功高效速的西方净土一门。所以芸芸众生将末法无佛时期的解脱希望寄托于无量寿佛,从而也将释迦、弥勒与阿弥陀三佛联系在一起,成为释迦、弥勒与阿弥陀三佛造像组合的思想依据。那阿弥陀佛又是从何而来呢?其实《无量寿经》已为我们交代得很清楚了。

《无量寿经》经中阿弥陀佛为过去定光佛以来世自在王之后第五十四位成佛的终极过去佛,而且阿弥陀佛还有身为西方极乐净土的教主的双重身份(图214)。《无量寿经》云:“法藏菩萨,今已成佛,现在西方,去此十万亿刹,其佛世界名曰安乐。”123再如《阿弥陀经》对极乐净土的描述:“其国众生,无有众苦,但受诸乐,故名极乐。又舍利弗,极乐国土,七重栏循,七重罗网,七重行树,皆是四宝,周匝围绕,……有七宝池,八功德水,充满其中,池底纯以金沙布地。四边阶道,金、银、琉璃、玻璃合成,上有楼阁,亦以金、银、琉璃、玻璃、砗磲、赤珠、玛瑙而严饰之。”124既然是极乐之邦,何人以及怎样才能进入呢?昙鸾(476~542年)注解的《无量寿经优婆提舍愿生偈》中提出了:“以信佛因缘,愿生净土。乘佛愿力,便得往生。”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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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4 阿弥陀佛立像

就是说,无论任何人只要具备信、愿、行三个条件,都可以来世往生西方极乐净土。正是这种简便易行的修行方法,贫富咸宜、下手易而成功高、用力少而得效快的特点,广为当时社会各个阶层所接受,促进了西方净土阿弥陀佛信仰的发展。阿弥陀佛的出现,从此结束了末法的无佛时代,也为三世思想增添了新的内容,也反映出佛教的中国化,说明中国的善男信女们从自身的宗教愿望出发,把本来不属于同一谱系的释迦、弥勒与阿弥陀谱系化。此次释迦、弥勒与阿弥陀三佛造像组合就是适应这种宗教愿望的需要而产生,并发展起来。

水野清一、长广敏雄在《龙门石刻录》收录了孝昌三年(527年)清信女宋景妃:“敬造释迦像一区。藉此微功,愿令亡考比,托生西方妙乐国土,值佛闻法,世世见弥勒。”126刘景龙、李玉昆主编的《龙门石窟碑刻题记汇录》收录了开元五年(717年)魏牧谦像龛并序中:“……为亡妣造阿弥陀佛像释迦牟尼像弥勒像合为三铺同在一龛……”127阿弥陀、释迦、弥勒三世佛组合的出现,为三世佛信仰增添了新的内容,使信众从过去到将来往生彼岸世界时间指日可待,不必再受过去“劫数”的煎熬和对未来的漫长期待。只要面向西方口念佛号,临终前阿弥陀佛就会携众菩萨前来接引往生彼岸极乐世界。

佛教修行,有所谓难行道与易行道之分。难行道,强调靠自身的力量屡世苦修成佛,犹如人们陆路步行,翻山越岭,十分艰难,故名难行道。十六国北朝石窟中或雕或画的各种宣传屡世苦修的本生故事,都属于难行道。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久而久之,难行道的宗教吸引力渐渐淡化了。昙鸾有鉴于此,改辙倡导易行道,这就像人们水路乘船,轻松多了,故称易行道。如自鸠摩罗什译《十住毗婆沙论》卷五《易行品》:“苦人疾欲至不退转地者,应以恭敬心,执持称名号。”128

昙鸾吸取这种“执持佛名号”的修行方法而纳入他的净土学说之中,提出“以信佛因缘,愿生净土。乘佛愿力,便得往生”的修行方法129。这就是昙鸾倡导的易行道。按照这种易行道修行:一要以虔诚之行,愿生阿弥陀净土;二要以恭敬之心,念阿弥陀佛名号;三要借助阿弥陀佛的愿力,死后即可往生阿弥陀净土(图215)。由于这套修行方法,既不需要理论上的论证,也不需要艰难的苦修,只求虔诚地相信,因此很容易被人接受,尤其容易被文化层次低下的一般善男信女所接受,从而促进了阿弥陀佛信仰的发展。而阿弥陀佛信仰的发展,又必然促进由释迦、弥勒与阿弥陀组成的三佛造像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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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5 敦煌莫高窟第220窟的西方极乐净土

开凿于北齐天保元年至六年(550~555年)的小南海中窟,坐北朝南,平面方形;正壁(北壁)为一佛二弟子,左右壁为一立佛二菩萨,主像均行说法印,可知为三佛组合。究竟是哪三佛?正壁两侧浮雕形式刻有山间行禅修道的人、降魔、从树上跳下、外道礼拜修禅人,每一情节刻有偈语(题记)“诸行无常,是生灭法”,“生灭灭已,寂灭为乐”,“罗刹变为帝释谢菩萨时”。根据画面和题记内容,是出自《大般涅槃经》十四卷的《圣行品》130。题材表现释迦觉悟之前行菩萨道的情景,加上窟外刻经为《大般涅槃经·圣行品》,与舍身闻偈所依据的经典相吻合。因此,判断正壁主像为释迦(图216)。西壁(右壁)浮雕画面刻有佛座、莲花、树等,榜题有“上品往生”、“上品下生”、“中品上生”、“中品中生”、“中品下生”、“下品往生”、“八功德水”的《观无量寿经变》中完整的“十六观”题材,可以确定西壁主像为阿弥陀佛(图217)。东壁(左壁)浮雕刻有弥勒菩萨结跏趺坐两侧有诸罗汉、菩萨众,下有“弥勒为天众说法时”题记,因此可以认为东壁主像为弥勒佛(图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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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6 安阳小南海石窟中窟正壁释迦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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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7 小南海石窟中窟西壁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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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8 小南海石窟中窟东壁弥勒佛

小南海石窟东窟,同为北齐开凿,坐北朝南。平面方形。也是三壁三龛为一佛二菩萨布列;东壁(左壁)浅浮雕形式雕刻交脚弥勒说法和弥勒佛说法两铺;由此判断,东壁主像为未来弥勒佛(图219);西壁(右壁)雕刻浮雕形式的莲池、楼阁等,象征西方净土,因此西壁主像为阿弥陀佛(图220)。虽无文字资料,但题材和排列方式和中窟一致,即东窟三佛中间为释迦佛、右侧阿弥陀佛,左侧弥勒佛(图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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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19 安阳小南海石窟东窟左侧弥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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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0 安阳小南海石窟东窟右侧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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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1 安阳小南海石窟东窟正壁释迦

小南海石窟西窟,方形平面,覆斗形窟顶,东壁(正壁)造一佛二弟子,佛着双领下垂袈裟,结跏趺坐。南北壁各造一佛二弟子,皆站立,主像略高于胁侍弟子。武定四年(546年)由著名高僧道凭开凿的大留圣窟,平面方形,平顶,四壁与窟顶无雕饰。窟内东(正面)、南、北三壁造三佛,均着双领下垂袈裟,结跏趺坐于束腰须弥座上。关于这两个石窟内的三佛名号,窟内没有辅助题材可资旁证,只能参考安阳石窟群当地流行的三佛造像,推断为卢舍那佛、阿弥陀佛与弥勒佛131

由于大留圣窟内并无题记旁证,参照小南海中窟、大住圣窟的三佛排列,推定为中间卢舍那佛(图222)、右侧阿弥陀佛(图223)、左侧弥勒佛的三世佛(图2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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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2 安阳大留圣窟东壁卢舍那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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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3 安阳大留圣窟北壁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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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4 安阳大留圣窟南壁弥勒佛

大住圣窟在开皇九年(589年)由著名高僧灵裕创建。坐北朝南,平面方形,正壁、东壁、西壁各开一龛,各龛两侧均刻七佛,龛内各有一尊主像两侧并一弟子一菩萨象征罗汉、菩萨众。正壁龛佛,着通肩袈裟,结跏趺坐于长方形束腰座上,头部左上侧刻隶书榜题“卢舍那佛”(图225)。东壁龛佛,着通肩袈裟,结跏趺坐于束腰须弥座上,头部左上侧刻隶书榜题“弥勒佛”(图226)。西壁的龛佛,着通肩袈裟,结跏趺坐于束腰莲座上,头部左上侧刻隶书榜题“阿弥陀佛”(图227)。西壁有别于正壁和东壁的是从左侧开始至壁龛左侧刻出三十五佛。道凭、灵裕如此虔诚地信仰阿弥陀净土,那么在他们营造的石窟中造阿弥陀佛像与卢舍那佛(即释迦牟尼佛的法身)、弥勒佛而形成三足鼎立的布局,这也是情理中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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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5 安阳大住圣窟正壁卢舍那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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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6 安阳大住圣窟东壁弥勒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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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7 安阳大住圣窟西壁阿弥陀佛

正是道绰、昙鸾提倡的执持佛名号,以及修行易行道,使阿弥陀佛信仰的发展,也促进由释迦、弥勒与阿弥陀组成的三佛造像的发展。而且在敦煌莫高窟的隋代洞窟,不仅出现了阿弥陀经变,而且还出现了由释迦、弥勒与阿弥陀佛组成的塑绘联璧的三佛造像。莫高窟的由释迦、弥勒与阿弥陀组成的三佛造像,始见于隋大业以后开凿的第276窟,比中原晚了半个世纪。

莫高窟有关释迦、弥勒与阿弥陀三佛的文字记载,见于伯希和编号第75窟C号附龛。据《伯希和敦煌石窟笔记》记录,此窟佛坛前墨书发愿文一方,已残,其中有:“敬造净龛一所……释迦牟尼、阿弥陀像……弥勒像、七佛……”此窟可能是今敦编第211窟。这是一个初唐开凿的小窟,平面方形,覆斗形窟顶。西壁龛内现存清塑玄奘及二弟子像。从龛内壁画背光迹象看,唐代原塑一佛二弟子二菩萨,可能是释迦牟尼佛及其侍从。北壁画经变一铺,主像佛着红色袒右肩袈裟,结跏趺坐。顶部画华盖。华盖两侧各画一铺一佛二菩萨的小型说法图。主像佛两侧各画一大菩萨及数身小菩萨。西侧大菩萨头戴化佛冠。从画面布局来看,类似阿弥陀经变中之西方三圣。此主像也可能就是发愿文中所说的“阿弥陀像”。南壁也画经变画一铺,主佛像着袒右肩袈裟,结跏趺坐。两侧各画一大菩萨及数小菩萨。从画面布局来看,也类似西方三圣。但是由于画面漫漶严重,难以断定经变名称。不过若按发愿文的记载,应为“弥勒像”。东壁窟门上部并列画七佛,结跏趺坐。南起第一身题名“第一维口佛”,第三身题名“第三俱楼佛”,第四身题名“第四□□含佛”。七佛往往与释迦、弥勒造在一起,表现三世佛。

除第211窟外,下列前期唐窟中也有由释迦、弥勒与阿弥陀组成的三佛造像。

第57窟,初唐。平面方形,覆斗形窟顶。西壁龛内塑一佛二弟子四菩萨。佛结跏趺坐。龛外上部北侧画乘象入胎,南侧画夜半逾城,可以佐证龛内主像是释迦牟尼佛(图228)。南壁千佛中间为一铺大型说法图,为一佛、二弟子、十菩萨、二力士。主像结跏趺坐于双狮座上,头光中画七佛,应为弥勒说法图(图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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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8 敦煌第57窟正壁释迦佛群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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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29 敦煌第57窟北壁弥勒佛群像

北壁千佛中间也画说法图一铺,为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佛结跏趺坐于莲座上。莲座出自碧波宝池,池中莲花盛开,应是表现阿弥陀佛说法(图2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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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0 敦煌第57窟南壁阿弥陀佛群像

第338窟,初唐。西壁龛内塑一佛,倚坐。龛顶画弥勒上生经变,深居兜率天宫的弥勒菩萨也是倚坐,足以证明龛内主像倚坐佛也是弥勒。南壁千佛中间画说法图一铺,为一佛、四弟子、四菩萨。佛结跏趺坐,应为释迦牟尼佛。北壁千佛中间也画说法图一铺,为一佛、二菩萨。佛结跏趺坐。佛座下部画水池、莲花、小鸭等,当系表现阿弥陀佛说法。

唐前期由释迦、弥勒与阿弥陀组成的三佛造像,除上述布局外,还出现了一种新的布局,即西壁龛内固定塑释迦牟尼佛说法图,南北壁的说法图演变为通壁画巨幅弥勒经变与阿弥陀经变或者观无量寿经变。主要洞窟有如下两个。

第329窟,初唐。西壁龛内塑一佛、二弟子、四菩萨,佛结跏趺坐。龛顶北侧画乘象入胎,南侧画夜半逾城。龛内下部北侧画婆薮仙,南侧画鹿头梵志。这些题材足以证明龛内主像是释迦牟尼佛(图231)。主室北壁通壁画弥勒经变一铺(图232),南壁通壁画阿弥陀经变一铺(图2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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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1 敦煌第329窟正壁释迦佛群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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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2 敦煌329窟南壁阿弥陀佛经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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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3 敦煌莫高窟第329窟北壁弥勒佛经变

第331窟,初唐。西壁龛内塑一佛、二弟子、二菩萨、二天王,佛结跏跌坐。龛外南侧画文殊,北侧画普贤,可以佐证龛内主像为释迦牟尼佛。南壁通壁画弥勒经变一铺,北壁通壁画阿弥陀经变一铺。

 

四、慈善寺第1窟的三佛构成

第1窟平面略呈马蹄形,内部空间较大,而在窟口处收缩。进深5.4米,窟内最宽处为6.9米,高7.2米。顶部近于穹隆形,中部较平整。现窟口宽4.3米,窟门上部呈圆拱状,北部已残。窟内依西(后)、北、南壁下部开凿有倒凹字形坛,西坛高1.5米、侧坛高0.9米,西坛向外伸出构成主佛下座。坛上依三壁各雕一结跏趺坐佛像(图2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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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4 慈善寺第1窟三佛组合

主佛为一圆雕坐像,下座与西坛相连,像背与该窟西壁的间距可容一人通过。该佛通高3.8米,肩宽1.6米;头顶肉髻较矮,现表面存有螺髻纹;面相方圆,腮部较胖,五官宽大,略向面中下部集中;在眉间凹刻圆形白毫,颈部粗细适中,表面凸刻三道;圆肩、挺胸、收腹;右手说法印,左手扶左膝,双手均已残缺,现手为后代所补;着双领下垂式大衣,内有右袒式僧祗支,左领内部翻出,垂于左肩,大衣包足,左足叠上,衣摆垂覆佛座上部,衣纹断面为尖状凸棱。座为八角形亚腰叠涩须弥座,高1.9米,座之中部亚腰正面有一方形小龛,为后代开凿放供品之用(图235)。该座上层沿全部雕出,而中下部仅雕出前部一半。主佛背部有浮雕尖拱形火焰纹,在圆形头光中,最内刻一圆幅面,周绕一圈双层莲瓣;中匝分为十四格,格内各刻一尖部向外的长三角形,呈光芒四射状,其外的装饰带分格与之相同,内有两端带圆圈的菱形纹与长条形纹相间排列;外匝为素面装饰带。背光内匝为素面带,中匝刻涡云纹与火焰纹,外匝为联珠纹一圈。背光尖拱向上折入窟顶。在主佛下座两侧各有三级台阶,通至主佛背后,形成可以环绕主佛的礼拜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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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5 慈善寺第1窟释迦佛

北壁坐佛,通高4.4米,肩宽2米,胸部以上为圆雕形式。头部略向外扭,肉髻呈馒头形,与发髻表面均刻出分缕的横向发纹;面相方圆,两腮胖大,五官大小适中,略向面中部集中,面含笑意,眉间有较小的凹刻圆形白毫;粗颈表面凸刻三道;斜肩,胸部较鼓,腹部略收;着通肩式大衣,衣纹自左胸部起呈放射状向下、向右分布,大衣下摆披覆下座;双手施禅定印,左手叠上,掌心均向上(图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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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6 慈善寺第1窟右尊弥勒佛

南壁坐佛,通高4.3米,肩宽1.55米;肉髻低矮,面相方圆,五官宽大,表情肃穆;颈部粗细适中,表面凸刻三道;圆肩以上为圆雕形式,且略向外扭动;挺胸、收腹,手施禅定印,右手叠上,掌心均向上;着通肩大衣,胸前衣纹为对称的下弧形:大衣下摆呈三连式下弧形,垂覆于基坛表面(图2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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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237 慈善寺第1窟左尊阿弥陀佛

南北壁坐佛均盘腿不露足,且其双腿处并不向前伸出,与胸腹部基本位于同一垂直线上,身下仅显高坛,没有雕出佛座形制。衣纹断面均与主佛相同。身后均素面无饰。

南壁坐佛的左肩斜上角,有一补凿的尖拱形小龛,高0.88米,宽0.8米,深1.17米,内雕倚坐佛像一身,高0.74米。该佛肉髻呈素面馒头形,面相为长椭圆形,腮部胖大,颈部粗短,表面凸刻三道。溜肩,著双领下垂式大衣,内有右袒式僧祗支,腹前有一十字花结。双腿粗短,坐一长方形高座。右手施说法印,已残,左手扶左膝。

从第1窟的总体布局来看,参照安阳诸石窟和响堂山石窟三佛的排列顺序,南壁坐佛应为弥勒佛,北壁坐佛为阿弥陀佛,而坐落北壁的主佛为释迦牟尼佛,三者合起来,表现的是释迦、弥勒与阿弥陀三佛。

前面谈到,6世纪前半叶以后,北魏末期的中国佛教艺术,集成了从印度接受的各种各样的因素,同时经过中国式的改造,达到了中国化的顶峰。关于这一点,从佛教造像艺术中占据中心地位的三世佛和三佛表现上可以清楚地看到。到了北朝晚期,由于昙鸾提倡的易行道,按照这种易行道修行,一要以虔诚之行,愿生阿弥陀净土;二要以恭敬之心,念阿弥陀佛名号;三要借助阿弥陀佛的愿力,死后即可往生阿弥陀净土。由于这套修行方法,既不需要理论上的论证,也不需要艰难的苦修,只求虔诚地相信,因此很容易被人接受,尤其容易被文化层次低下的一般善男信女所接受,从而促进了阿弥陀佛信仰的发展。而阿弥陀佛信仰的发展,又必然促进由释迦、弥勒与阿弥陀组成的三佛造像的发展。

佛教信仰的这一变化,也反映到石窟造像上。据李玉昆先生统计,龙门石窟隋唐时期有纪年题名的造像中,阿弥陀佛像共计137身,由北朝时期的末位跃居首位;弥勒造像次之,共有14身;释迦牟尼像退居末位,只有12身。足见阿弥陀佛信仰发展之快。正是昙鸾倡导的西方净土信仰,阿弥陀佛从此进入三佛造像组合,如东魏武定四年道凭营造的大留圣窟;灵裕开皇九年开凿大住圣窟;包括安阳石窟的造像都是将释迦、弥勒与阿弥陀三佛造于一窟的实例。与此同时,远处河西走廊的敦煌莫高窟隋与初唐的三佛造像(多属塑像与壁画相结合)中,同时也出现了西壁龛内固定塑释迦牟尼佛说法图,南北壁的说法图演变为通壁画巨幅弥勒经变与阿弥陀经变或者观无量寿经变的布局。

第1窟三佛组合,参照早期的如北朝晚期南北响堂、小南海石窟中群组形式的三佛组合已有很大的不同。即使和大致同期的大慈恩寺大雁塔底层南、东、西面门楣的三佛,还有晚于第1窟开凿于开成元年的史家河石窟正壁的三佛组合,以及天龙山唐代石窟中的三佛系统。它们的明显区别在于以上诸例表现未来弥勒佛的均为倚坐形式,似乎有意形成和中间释迦右侧的阿弥陀之间的区别并易于识别。而慈善寺第1窟的释迦两侧弥勒和阿弥陀造型则完全一样,包括服饰、坐姿,甚至连手印也一致,不禁让人产生两侧佛像可能为同一身份的错觉。通过和关中周边诸石窟三佛的排列方式、风格上的比较,基本认为慈善寺第1窟的三尊主像,是一种新型的富于变化的三世佛表现,不能不说是跳出传统模式的创新形式。例如,现在有些丛林寺庙中的大雄宝殿中三佛,就如同慈善寺第1窟三佛排列,中间主像为释迦,两侧为结跏趺坐持定印的阿弥陀和弥勒佛,由此构成了过去、现在、未来的三佛排列。

关于第1窟的开凿年代,笔者倾向高宗以后,也就是顺治《麟游县志》卷二《祠祀第三》记载的:“慈禅寺在县东三里,崖下石龛中有唐永徽四年镌刻石佛像,特工致。”指的应该就是慈善寺第1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