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I-4回 为国修路葬他乡妻儿老小陷困顿
一家在西安进行了休整,长坤在酝酿着找工作,养家糊口。这个家的理念“家产是死宝,知识是活宝”再次得到了验证。长坤,由于自己的一技之长,很快找到了工作。经他的老同学介绍,他将赴云南去建设叙昆铁路。这条铁路是准备由印度洋通过缅甸向中国的西南大后方运送抗战物资的。
他的老同学叫林则彬,他们在老家福州时,同为马尾海军学校的同班同学。当年的马尾海军学校,在海军界的声誉堪比黄埔军校,学员不少以后成为中国海军将领。他们俩学的都是“后学”,“前学”培养开船打仗,“后学”培养后勤基建。虽然他们只学了两年多,但在当时的中国,人们就把他们当成了大专家,认为他们修桥筑路得心应手。长坤不仅很容易地到铁路工作,还被聘到抗战的重点工程。林当时已是铁路局长,他深知长坤擅长技术,就聘他为工程师,负责设计技术。
在西安的同学、老乡、朋友都为长坤能找到这样高级的工作感到羡慕,一起为他饯行,全家在这苦难的时刻难得有这么一段短暂的欢乐。昆明的工作待遇不菲,全家更加相信长坤的能力和理念,也忘记了家庭破产的悲痛。但在当前一家同行还是有困难的。只好长坤先乘飞机去昆明,尽快地投入工作,全家乘汽车慢慢地赶赴昆明,大伙儿心想反正家人也没有什么紧急任务,不用着急。没想到就此一别,永世再没有见面。
长坤一走,四叔找工作不顺,就参加了国军,做军需工作。据说以后也转到了缅甸,就此再无信息。三叔由于小时得了小儿麻痹症,腿手均有残疾,只好跟着大嫂。这样大嫂一人带着三男二女五个孩子和三叔一个残疾人,最大的孩子也只有九岁,慢慢地向着难于上青天的蜀道走去。汽车行走得很慢,每天只能走几十公里,走了将近一个星期,才走到了四川的北大门——广元县。全家人实在疲惫不堪,就决定在广元暂住。
广元是四川的北大门,嘉陵江和南河在此交汇,城东城西都是山丘。城市坐落在嘉陵江东岸的河滩上,东面是山,南面是南河,地势呈三角形,北面东山和嘉陵江夹着的地域越来越窄,最后的交界处,急流峭壁十分险峻,公路是从峭壁上挖出的半开式蜿蜒的山洞中通过,这就是蜀道难的第一课。这里气候宜人,冬天不很冷,夏天不很热,雨水丰足,宜于各种农作物生长。这里的土地大多是丘陵上的山坡梯田,整体面积不大,但人口不多,也显得农产品丰富,市场热闹。相比于西安,这里战争的气氛淡多了。为了进行休整,一家没有住进旅馆,而是租了间民房住,这是一个地主家的大院中的一间房,大院有一边靠着嘉陵江,临江有一片沙滩地,不涨水时,沙滩地很大,涨水时,水面就接近房子的地板,倒也显得风景这边独好。
孩子到一个新的地方总是觉得什么都新鲜,华成到河边沙滩捡石头、捡贝壳,还在地板和地基处的缝隙中找到了一个放玩具的洞穴,藏了他的这些宝贝,他玩得真是开心,真想长期住下不走了,一家带着美好的梦想,欢度着美好的休闲时光,根本没想到更大的灾难正在前面等待着这一家。
一天,一封电报带来了天大的噩耗,父亲在云南暴毙。母亲得知,决不相信。经过多次电话电报核实,他们说,当天工程竣工,开庆功会,饮酒,庆祝后,父亲回屋休息。第二天未来上班,同事们说他累了,让他多休息会儿吧!谁知到中午仍不见人影,去看他时,嘴上已爬有苍蝇,没气了。母亲闻讯,马上瘫了,众人搀扶,她泣不成声,说:“就怪我,没跟他一起去云南,要是我在身边照顾,发现他不舒服,及时抢救,绝不致这样。都怪我呀都怪我。”华成此时才4岁,不懂事,不知什么是死,以为像童话那样,死了以后还能回来,他没像哥哥妹妹那样乖乖地待在母亲身旁流泪,而是跑到他的玩具洞里去折腾玩具了,众人找不到他,很着急,妈妈狠狠地打了他的屁股,他也大哭起来。
一家人在众人帮助下举行了父亲的葬礼,母亲领着孩子们,披麻戴孝,奔赴南河边,对着南方,母亲号哭。
“你这没良心的,你自己走了,撒下我们,你就不管了,我可怎么办呀?”
“我不如也跟你去吧!”
“你没有死,你别吓我呀,你回来吧,你再对我多红脸几次吧,我不生气。”
母亲几次想寻短,均被众人劝阻说,你要有个三长两短,你这么多孩子怎么办呀?母亲强忍着悲痛,联系着出路。她给许多亲友打电话发电报,回音寥寥,真是像鲁迅先生所说,当一个家庭由小康堕入困顿,才知道世事的冷落和人情的淡薄。有权有势者本可帮个小忙,例如,找个劳工,但他们又怕丢了面子,说怕让大嫂屈就了,每人捐了点钱,以后就不理了,母亲真是感到“叫天天不应,入地地无门”,每天泪流满面。最后还是一个穷朋友帮忙找到一个进教养院的机会。在抗日战争时期,各地都办有救济难民的机构,最有名的是宋美龄先生倡议办的保育院,那里条件较好,但它主要招收国民党军队的子女,那也已人满为患,不堪重负。像现在“国企”员工的孩子根本别想。华成一家所要进的单位,名为“陕西灾童教养院”,据说是和佛教有关的慈善组织办的,人也不多,条件很差。但母亲现在连个落脚地都没有,差点儿都要流落街头讨饭了,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就答应前往。
灾童教养院位于西安,华成一家又要按原路返回。和上次一样,他们找了辆回程的货车,不过这次可是个空车,上面只载了华成一家七口,走得也很快,一两天就到了灾童教养院。一看,都是土坯房,里面就是裸露的土地,房顶还是瓦的,屋里是土炕,厕所就是院里挖的土坑。妈妈一看,不觉辛酸,这是不是已经到了生活最困苦的点?她强忍着眼泪,装笑着对孩子们说:“到家了!”
祸不单行噩耗连,
到底有完还没完。
孤儿寡母何所去,
活人真比死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