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涩的潜在优势:害羞者心理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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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得承认,我仍然无法我将自己的害羞等同于蝾螈幼体的害羞,或者是等同于落基山脉麋鹿的害羞——当你拿个棍子追赶它们时,它们就跑开了。许多科学家认为,动物比人类更适合作为品性研究的对象,因为它们允许我们运用这些实验方法,这在现在的人类身上是从不奏效的;动物还可以帮助我们清晰地确认种种性格特征,而不用担心社会和文化的影响渗透其中。但是,受社会和文化影响的性格特征不是更真实吗?本性,特别是人类的本性,具有杂乱的多样性;人类行为不仅限于恐惧和本能。我们的害羞是独特的,因为只有我们人类被赋予了自我意识,也负荷着自我意识。我们是能够创造意义的动物,我们被迫去反思我们的生命,去讲述关于我们生命的故事。我们的害羞是与我们思考、谈论它的方式,与我们赋予它的内涵密切关联在一起的。

害羞似乎是不可理喻的,对于不害羞的人中那些比较缺乏想象力的人来说,害羞让他们觉得困惑。关注自己的害羞会让害羞的情形更糟,就像意识到自己脸红了会让脸红得更厉害一样。害羞是与别人建立联系的一种渴望,却又以人类擅长的、循环的自我应验想法挫败了这种渴望。我们人类是唯一一种可以进行这种自行的“元思考”的动物,感觉以其自身为材料,又滋养了其自身。

17世纪的作家、医生和博学者托马斯·布朗(Thomas Browne)托马斯·布朗(1605—1682年),英国一位在多个学科都有建树的博学者,既有科学方面的著作,也对宗教与神秘主义卓有心得。他经常被描绘为深受抑郁症的折磨,但同时他的作品也以机智、幽默、风格多变著称。爵士,常常反思害羞的这种非理性特征。他深受害羞之苦,不同的是,他将其称之为“腼腆”或者“纯朴的羞耻感”。里德·巴伯:《托马斯·布朗爵士的一生》,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114页。就算他的科学逻辑和自我解剖本领再强大,似乎也无法消除害羞。他的朋友,诺维奇(Norwich)附近的海安姆(Heigham)教区的牧师约翰·怀特福(John Whitefoot)写道,布朗的谦逊表现在无明显原因的“自然的、习惯性的脸红”上。根据怀特福的说法,那些首先通过“他的作品的活泼”了解布朗的人,会很惊讶地发现“他外表与谈话的庄严、冷静,与善辩毫不搭界”。约翰·怀特福:《作者小传》,见托马斯·布朗:《一位医生的宗教信仰,给一位朋友的一封信,基督教道德,瓮葬及其他论文》,马萨诸塞州波士顿:迪克劳及菲尔兹出版社,1862年版,第13~14页。尽管布朗与他的妻子有11个孩子,但他认为性行为是荒谬的、有失身份的,希望“有什么方法可以延续世界,而不是性交这种琐碎的、粗俗的办法”。托马斯·布朗:《一位医生的宗教信仰》,见凯文·基利恩编:《托马斯·布朗:21世纪的牛津作家》,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73页。

图1-3 托马斯·布朗爵士的画像。他这样看自己:“我天生腼腆;与人交谈、年岁增长或者旅行,都未能给予我信心,或让我胆大起来。”

但是,布朗的害羞是没有规律的,正如害羞本身所常常表现得那样。他终生认为自己是忧郁的、隐逸的,但是他又精心地寻求伙伴,以缓和这些倾向;而且他的安静、亲切、富于同情心、乐于倾听,似乎让他作为朋友和医生而备受人们喜爱。有一幅布朗的画像,是他于1671年被授予骑士爵位时画的,一位当时的观察者说,画像表现了布朗“最和蔼可亲的一面,严肃却不呆板,沉思却不乖僻;而且他的面容上布满了最迷人的、谦逊的红晕”。里德·巴伯:《托马斯·布朗爵士的一生》,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2013年版,第411页。这种谦逊与端庄——布朗害羞的迷人一面,也充斥于他的作品中,甚至于《粗俗的错误》(1646)中。这部作品是关于“粗俗的错误”的详尽的百科全书,是关于布朗那个时代为人轻信的流行信仰的,他以温和的理由和冷幽默戳破了它们。

在布朗出版的第一本著作《一位医生的宗教信仰》(1643)中,他宣告自己拥有复杂的基督教信仰,意在反驳当时关于医生都是无神论者的普遍指责;布朗坦承自己心中潜藏着异端情感——害羞,像僵尸般地存在着。“我天生腼腆;与人交谈、年岁增长或者旅行,都未能给予我信心,或让我胆大起来,”他写道,“不过,我还有一些谦逊,我很少在别人身上发现这种品质……我害怕羞耻甚于害怕死亡。”死亡会严重地打击我们,我们所爱的人会突然“承受我们离去而带来的恐惧和惊吓……这种狂想以狂风暴雨之势,让我心甘情愿地被吞没到水的深渊;我在其中腐朽,无人看见,无人同情,无人惊奇。”托马斯·布朗:《一位医生的宗教信仰》,见凯文·基利恩编:《托马斯·布朗:21世纪的牛津作家》,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42~43页。

布朗认为自己活得像僵尸一般,这让他羞愧,也反复出现在他的写作中。“把我们从坟墓中移出来,”他在《瓮葬》(1658)中写道,“拿我们的头盖骨做喝水碗,拿我们的骨头做烟斗,以取悦于我们的敌人,这是悲惨而令人厌恶的,仿佛从火葬中逃了出来一样。”托马斯·布朗:《瓮葬》,见凯文·基利恩编:《托马斯·布朗:21世纪的牛津作家》,牛津:牛津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533页。正如布朗所知道的,当我们的意识——或者如他所相信的,我们的“灵魂”离开我们的身体时,并没有合理的理由再去关心身体会发生什么。没有什么危险会降临到一个死去的身体上,也没有什么社会屈辱比屈辱本身更糟。可是,自我意识就是这样一种具有弹性的品质:我们很不合逻辑地认为,当我们转变为非存在时,它仍然存在着。也许正如现代生物学家所认为的那样,害羞的一些要素具有进化上的意义。但是,它的大多数的人类属性确实常常是毫无意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