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涩的潜在优势:害羞者心理指南
上QQ阅读APP看本书,新人免费读10天
设备和账号都新为新人

沙逊待在海丝特伯里的前一些年里,斯蒂芬·坦南特曾零星地顺路拜访过他,后来就很长时间不打电话了。坦南特此时陷入了害羞之中不能自拔,像费尔班克一样,开始只是做做姿态,但后来却变成了真实的痛苦。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床,靠在枕头上,被香水瓶和粉盒环绕着,写那些表达精致的信,其中的一个收信人斯蒂芬·斯彭德(Stephen Spender)认为,这些信“保留了英语的精华——阅读对象是私人,是豪华的地下文学”。菲利普·霍尔:《玩笑什么时候才结束?》,载《观察家》,2008年11月22日,第54页。1961年6月,当克里斯多弗·伊舍伍德(Christopher Isherwood)拜访坦南特时,他这样描述坦南特那撒满地板的书籍、衣服、珠宝首饰和家具:“部分像是为静物画准备的,部分像是喝醉了从箱子里取出来扔在地上的。”克里斯多弗·伊舍伍德:《六十年代:日记卷2,1960—1969》,伦敦:查托和温达斯出版社,2010年版,第77页。坦南特不再照镜子了,但又开始抚摸自己曾经很受崇拜的颧骨,像是为了确信它们还长在那儿一样。威尔斯福德花园此时已是杂草丛生,一个码头和一片荨麻将房屋与附近的埃文河(River Avon)隔开了。树木已经枯死,是被房屋主人命令从来不许修剪的常春藤勒死的。

1970年底,小说家奈保尔(V. S. Naipaul)奈保尔(1932—),印度裔英国作家,2001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和他的妻子帕特(Pat)成了提泽尔村舍(Teasel Cottage)的租客,这是一幢位于威尔斯福德庄园之上的小房子。奈保尔的资助人克里斯多弗·坦南特(Christopher Tennant)即格林克纳勋爵,曾经修缮了这幢房子给他的弟弟居住,因为他觉得威尔斯福德庄园对于一个没有收入的单身汉来说太浪费了。起初斯蒂芬甚至拒绝走进这间小房子。但是他喜欢有个作家当邻居,让他的仆人约翰(John)和玛丽·斯卡尔(Mary Skull)给作家送过古怪的绘画或诗歌。奈保尔在那儿住了15年,从未遇见过坦南特,但是对他却有种“深深的同情”——他承认,部分原因在于他保留着一份幻想,而且他无需去迎合坦南特那很令人费神的古怪性情。尼古拉斯·莎士比亚:《远离生活》,载《泰晤士报》,1987年3月2日。

在奈保尔略带虚构的小说《抵达之谜》中,坦南特成为了安静地等待着播种的乡村的象征。像奈保尔一样,书中无名的叙述者来自于特立尼达岛(Trinidad),考上了牛津大学,成为了一名作家,并在典型的英国环境中定居下来,他的房东(也没有名字)住在附近一个半荒废的庄园里。在1949年或1950年,他的房东就从世界上隐身了,得了一种痼疾,在叙述者看来,“有点像是淡漠忧郁症,像中世纪僧侣身上的那种懒散或疾病”。V. S.奈保尔:《抵达之谜》,伦敦:企鹅出版社,1987年版,第53页。奈保尔的妻子帕特未出现在叙述中,仅有房东和叙述者被包裹在静默的孤独中,两个人都像对方一样渴望着隐身。虽然房东的财富来自于特立尼达岛的种植园,叙述者仍然感到通过大英帝国他们被很好地安排到了一起。因为叙述者也是害羞的,他将其归因于“作为被殖民者的神经生涩”, 同上,第95页。甚至当所有常见的焦虑——关于社交上的笨拙、性压抑和能力不足等等都随着青春的结束而淡化时,这种生涩却仍然留了下来。

《抵达之谜》中的对话很少,叙述语言也是缓慢的、让人昏昏欲睡的和自白式的。叙述者熟悉这片忧郁的、空荡荡的风景中的季节变换和农耕节奏,就像乡村中的夜色可以瞬间笼罩大地一般,“重大的事情也几乎可以秘密地发生”。叙述者与房东并没有实际的会面,这使得害羞这一问题更为模糊了,他开始把房东的害羞看作是环境的象征,把房东的慢慢衰朽看作是旧式乡村生活在新的机械化耕作和都市生活时代中消亡的镜像。他仅仅瞥见过房东两次,一次是房东在花园里晒日光浴时一闪而过的大腿,然后就上到一辆行驶过来的车里了;一次是看到了房东的秃顶,上面是精心梳理的细丝般头发,一张和蔼的脸和一只缓慢挥动的手。在挥手之间,正当房东的指尖在汽车仪表板上弯成弧形时,叙述者看到了“羞涩伴随着巨大的浮华而来……那不是一种希望看到人们欢呼的愿望”。V. S.奈保尔:《抵达之谜》,伦敦:企鹅出版社,1987年版,第70、191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