羞涩的潜在优势:害羞者心理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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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时代的人们是这样看待害羞的:它是一种很难动摇的性情,一种人们永远也不会打败的力量,就如人们多半会罹患痛风或痔疮一样,它是确定的,也是小毛病。在像我们今天这样的时代,人们相信可以通过无休止的治疗实验来重塑自我,我们很难了解维多利亚时代的这种集体心态——把害羞仅仅看作是基因遗传概率,永远也无需去克服。害羞被认定是“体质性的”,是无法纠正的,甚至当它坚决要把你带向最古怪的行为时也是如此。

今天,如果你沿着罗宾汉路(Robin Hood Way)穿过舍伍德森林(Sherwood Forest),你就会发现确凿的证据,证明这样的行为有多么古怪。在维尔贝克(Welbeck)地产中间有一条马道,它沿着田野中一个巨大的土木工程“伤疤”的方向前行。这种“伤疤”差不多每隔几米就有一个,看上去像是微型的温室,它是用厚玻璃建成的,顶上覆盖着疯长的野草,英国地形测量局(Ordnance Survey)的地图上把它称作“地道天窗”。在这些天窗的下面,躺着一个维多利亚时代的宏伟设计,“体质性的”害羞的一个圣地。

威廉·卡文迪什-斯科特-本廷克勋爵(Lord William Cavendish-Scott-Bentinck)威廉·卡文迪什-斯科特-本廷克勋爵(1800—1879年),英国贵族,以其古怪行为闻名。的社交恐惧症不知因何而生。他二十多岁时是陆军中尉、保守党的国会议员以及敏捷的马术师,以英俊和迷人著称。但是自从1834年阿德莱德·肯布尔拒绝了他的求婚之后(她已经秘密地嫁给了约翰·萨托里斯,即前文曾提及的那个拒绝与金莱克交谈的沉默寡言的主人),他就从公共生活中隐退了。他仍然去听歌剧,但是一个人却占三个座位,以便自己四周有足够的空间。

1854年,他54岁的时候,成为了第五代波特兰公爵(Duke of Portland),继承了广袤的维尔贝克地产,他在其中完成了他的逃离世界计划。对于贵族来说,拒绝向仆人致意,当他们经过走廊,从仆人们身边经过时,要求仆人们把脸转向墙壁,这是平常的事,但是波特兰公爵宁愿让自己而不是他的职员们隐身。他给所有的工作人员下了一道命令,要他们经过他身旁时,就当他是棵树。他有两个信箱,一个是用来收信的,一个是用来发信的;他把自己居住的修道院的五个房间的门都打了个洞,这样他和他的仆人就可以互递纸条了。他的医生只能通过他的贴身男仆威廉·李维斯(William Lewis)问他问题,这个贴身男仆也是唯一被允许测量他脉搏的人。

他在承袭了公爵爵位后的第三年,开始了他的宏伟工程。他一共雇佣了超过600名的爱尔兰工人,他们中的许多人刚刚参加完修建新伦敦地铁的工作。工人们开始用蒸汽犁挖掘泥土,在接下来的20年中,他们在地产下面建造了一个长达15英里的、由地道和房间构成的迷宫。其中有供公爵走的和供他的工作人员走的独立地道,这样他就永远也不会有机会碰上他们了。这个地下世界包括几个接待室,一个台球室,以及英国最大的舞厅,舞厅靠屋顶上的巨大圆天窗取光,夜间则靠几千盏煤气灯照明。它能容纳2000人,通过液压式的升降机,一次可以下去20人。但是,公爵从来不与人打台球,也没有举办过任何舞会。

当他要去伦敦的时候,他使用其中的一英里半的地道,从马车房走到那片地产的郊区,靠天窗不时射进来的幽灵般的光线采光。地道在一面湖泊的下方加深,在接近沃克索普路(Worksop road)的地方开始上升,从那里开始,公爵要拉下四轮马车的窗帘,在地面上走上三英里半,然后到达沃克索普火车站。重量很轻的四轮马车先是被抬上火车,公爵一直坐在里面,到达国王十字(King's Cross)火车站时再被抬下来,一个马车夫和几匹马等在那里,把他送到位于卡文迪什广场(Cavendish Square)的他的住房里。在那里,公爵拥有一个院子和一个后花园,它们都是用80英尺高的磨砂玻璃屏风和铸铁封闭起来的,因此广场的其他居民看不到里面的情形。这种神经过敏的私密性引发了一些谣言,说他在院子里招待马戏团或者纵欲。邻居们发誓说,他们能听到马的嘶鸣声和马在碎石路上慢跑时发出的声音。

图2-4 第五代波特兰公爵。在继承了广袤的维尔贝克地产后,他雇佣了600名工人,在20年里,在地下建造了一个长达15英里的、由地道和房间构成的迷宫,从而完成了他的逃离世界计划。当他需要去伦敦时,他总是通过地道坐马车去,远离人群。

在自己的四周筑起高墙,对于一个隐士来说,至少是一种合理的行为。而为什么公爵还选择在地下挖地洞,就不太清楚了,因为维尔贝克地产是如此的广袤,要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是件很容易的事,而且大动干戈地建造地道制造了这么大的嗓音和混乱,实际上无异于向世界宣布他是害羞的。一个相对感情用事的说法是,他建造地道是为了缓解农村的失业状况;另一个说法是,考虑到“维尔贝克修道院的正面非常不吸引人”, 尼古拉斯·佩夫斯纳:《英格兰的建筑:诺丁汉郡》,伦敦:企鹅出版社,1997年版,第370页。他想在不毁坏建筑外观的情况下扩大其面积,这种解释是《佩夫斯纳建筑指南》(Pevsner guide)《佩夫斯纳建筑指南》是一系列关于英国建筑的指南性书籍,出版时间长达几十年,具有较高的权威。完全不予采纳的。

最佳的解释是,这就是公爵们的行为方式。自我纵容和怪癖是其行为细则的一部分。在这些公爵中,许多人都患有对建筑的狂热,学名叫做“建筑狂热”(aedificandi libidinem);有些人则利用它去满足自己的害羞,刻薄的人可能会认为这种行为已接近于不爱交际的傲慢了。第六代萨默塞特公爵(Duke of Somerset)被称为“骄傲的公爵”,他在自己的苏塞克斯(Sussex)地产四周建造了一堵长达13英里的墙,当他骑马时,他会雇佣护卫马队去清空当地小路上的平民,他还只通过手势与自己的仆人们交流。第八代贝德福德公爵(Duke of Bedford),与波特兰公爵是同时代人,他很少离开自己伦敦的家,外出时也只坐在四轮马车中并且拉下窗帘。第十一代贝德福德公爵在他的土地上四处安设了一些瞭望员,以提醒那些在给沃本修道院(Woburn Abbey)装电线的电工他的到来,这样他们就可以躲进橱柜里了。

这种行为或许与英国人特有的矜持关系不大,而是源于每个国家都有的、有钱有闲阶级的职业危害。那些饱受害羞之苦,并且拥有近乎无限的钱财可以去满足其心血来潮念头的人,似乎特别容易在寂静、隐遁的忧郁中度过人生。波特兰公爵建造了自己的地宫,而害羞的巴伐利亚的路德维希二世国王(King Ludwig II of Bavaria)路德维希二世(1845—1886年),作为巴伐利亚国王(1864—1886年),在普法战争中支持普鲁士,加盟新成立的德意志帝国。个人则过着一种越来越病态的隐居生活。被确诊为精神错乱三天后溺水身亡。则以更大的规模来保护自己的隐私,他在与世隔绝的山脉中建造了一系列童话般的王宫,有树屋、狩猎小屋以及一些人工洞穴,进入洞穴要经过一些散布在地上的、需要开门暗语的岩石,这些都可以让他从世界中消失得更远。路德维希一直很害羞,但是他在中年早期开始发福,牙也掉了,不再按照他的严格审美标准来要求自己,不再参加国宴或阅兵。在他的两个城堡中,他安装了一种“愿望桌”,可以从餐厅穿过地板门降到厨房里,装满食物、饮料和餐具后再回到他身边,这样他就不必被人看到了。受法国路易十四(Louis XIV)——太阳王的启发,他现在将自己设计为“月亮王”。他拒绝白天出门,这导致他的大臣们雇用了一位精神病医生,宣称他疯了,他被废黜,并在神秘的氛围中溺水而亡。

图2-5 路德维希二世像。他的害羞促使他在与世隔绝的山脉中建造了一系列童话般的王宫,其目的原本是使自己可以从世界中消失得更远。这就是举世知名的德国建筑奇迹“新天鹅堡”。

但是,了解波特兰公爵的人并不认为他疯了。他对他的工作人员之好是出了名的,给他们每人一头驴、一把丝绸伞,还为他们所有人盖了一个旱冰场,尽管这些都有点反常。根据《德比郡时报》(Derbyshire Times)1878年的一篇文章记载,他喜欢“通过一系列地宫而沉潜到他那雄伟的王国中去,喜欢从隐蔽处突然出现把他的亲属吓一跳”。《波特兰公爵在维尔贝克修道院》,载《德比郡时报及切斯特菲尔德先驱报》,1878年7月13日。如果他碰到一个女仆正在打扫卫生,他会命令她出去滑冰,不管她喜不喜欢。

当公爵去世时,他的三个妹妹把他的遗体庄重地摆放着,邀请人们来看,只是为了证明那些关于他的谣言——他的皮肤已经被麻风病或梅毒毁掉了——是不真实的。新的公爵和他的同父异母妹妹奥托琳·莫瑞尔夫人(Lady Ottoline Morrell)第一次来到维尔贝克时,他们发现门前的道路上长满了野草、铺着碎石,树木被砍去了顶部,修道院每个卧室的角落里都有一个裸露的抽水马桶。奥托琳夫人穿过其中一个地下隧道的地板门,进入了一间巨大的房子,房中排列着许多镜子,天花板被涂成了落日的颜色。“突发的喜悦让他把房间装饰成舞厅,但是这种喜悦一定很快就消退了,”她写道,“只留下虚拟的太阳照耀着那个孤独的人,镜子里映照着他的上百个身影。”奥托琳:《奥托琳·莫瑞尔夫人早年回忆录》,罗伯特·葛桑-哈迪编,伦敦:费伯出版社,1963年版,第7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