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果熟当撷
且说古今，沿着那秀美的山间小径，悠哉返回外门。行至黄老庭院门口，抬眼望去，只见吴新吉和田冉岱二人，正于门前殷勤地挥舞着扫帚，清扫着庭院。
“怎会仅有这二人在此？蒋毅启又在何处？”古今心下暗自寻思，微微探首侧目而望，这才瞧见黄老正悠然自得地仰躺在青竹摇椅之上，手中捧着茶盏，神情惬意。而蒋毅启则恭恭敬敬地侍奉在侧，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手中紧握着蒲扇，轻轻摇动，为黄老送去丝丝凉风。
“这……”古今见状，不禁手扶额头，脸上铁青，当下加快脚步，朝内走去。
“十兄，你总算是回来了！可让我们好生想念呐……”田冉岱起身拭去汗珠，恰好看到了归来的古今，顿时喜笑颜开，欢呼雀跃地扑了过来。然而，古今却毫不留情，抬手便是一巴掌，将其拍飞出去。
“十兄，你怎能如此狠心……”田冉岱委屈地嘟囔着，眼中满是哀怨。
黄老与蒋毅启、吴新吉三人听闻声响，也纷纷瞩目看来。蒋、吴二人见田冉岱这般模样，亦如他一般欣喜若狂地迎向古今，却同样被古今噼里啪啦拍飞。三人四仰八叉倒在地上，一边轻揉屁股，一手揉着脸皮，低声嘀咕道：“哼，一见面就这般暴躁，想必是在林中吃了瘪，这才回来拿我等撒气！”
“你们三人说甚？再说一遍试试”古今不由怒火中烧，大声呵斥道。三人闻言，即刻嬉笑起身，扭捏地侧步靠近，试图讨好古今。见古今七窍冒烟，旋即捏肩揉腿，赔笑逗趣，忙得不亦乐乎。
“十兄莫要气恼，若是有何不快之事，不妨说与兄弟们听听，也好让我等为你分忧解难……”三人讨饶道。古今挥袖甩开三人，厉声训斥道：“当初我在林中是如何交代？如今你等又是怎么做的？”
“我三人不正是依照十兄所言，拜在黄老门下，勤勉修炼，苦练本事么？”蒋毅启赧颜汗下低声辩解道。古今闻言，无名之火骤升，恨不得一掌拍碎他的脑袋，放声怒喝道：“我让你等拜在黄老门下，乃是为了学艺修行，何时教你们溜须拍马、端茶倒水？”
“可是我等确有刻苦修行……”吴新吉不解古今为何如此大发雷霆，当即出言辩解，然而话至唇边便被再度打断。“可是什么可是！真当我是瞎子么？”古今丝毫不留情面，如严厉的长辈教训后生，厉声厉色。遭受训诫的三人，此时哪还有半点天真烂漫，只像犯错的孩子一般，并排而立，垂头丧气，不敢言语。
正当古今再次开口之际，委实看不下去的黄老只得缓缓起身，踏风踱步过来，打断古今并接过话茬道：“小古……咳咳，小十，罢了，你也无需拐弯抹角地旁敲老夫，你的那点花花肠子，老夫又岂会看不出来？”
古今闻听此言，知晓自己的心思已被对方看破，忍俊不禁良久，终是收敛了做戏的情绪，转而谄媚笑道：“黄老所言极是，不愧是您，慧眼如炬，老当益壮，当真是甚么事都瞒不过您呐！”
瞧见古今曲意逢迎，涎皮赖脸的模样，黄老尚未表态，蒋、吴、田三人不由暗啐，露出不齿为伍的神情，窃声鄙夷道：“嘁，口口声声让我等别溜须拍马，自个倒是运用的得心应手。”
瞥一眼三人挤眉弄眼的模样，黄老直截了当道：“就凭他们三人的头脑，怎可能想到来投奔于我，必定是你出的馊主意。老夫早看出你的意图，既然你有心助他们一臂之力，老夫再回绝岂不是不解风情？只不过，你方才错怪他们了，老夫早有安排，定然不逊于你小子的期盼。”言语间，只见蒋、吴、田三人已按捺不住，心潮澎湃地连连点头。
“愿闻黄老高见。”古今亦略感好奇，当即抱拳行礼，恭敬讨学。
黄老见状，随后气定神闲地指着三人，逐一分析：老大蒋毅启，骨骼坚实，筋肉强韧，念力厚重如土，当以至坚之法为根本。老夫便将金皇钟罩传授于他，可助其根基稳固，坚如磐石，牢不可破。
老二吴新吉，体魄敏锐，气势锋锐，念力锐利似金，须以至刚之法为源头。老夫便将轩黄剑法授予他，可使其锋芒毕露，利如刃芒，势不可挡。
老三田冉岱，看似鲁钝，实则大智若愚，念力灵动如水，应以至慧之法为根基。老夫便将伏弦琴谱传给他，可助其以智取胜，惑敌于无形，扰乱他人心智。”
听闻黄老惊为天人的剖析，古今不禁翘舌闭口，心中对黄老的慧眼识珠愈发钦佩，同时也为蒋、吴、田三人感到欣慰。当晚，饭桌之上，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与四个少年欢声笑语，其乐融融，气氛格外温馨。
“不知诸位得到洛麟花之后，进展如何？”古今率先开口问道。
“多亏十兄相助，这几日以来，我等早已成功迈入念道三阶。”三人眉飞色舞，脸上洋溢情不自禁的笑容。
“哦？如此说来，岂不是用不了多久，便可更进一步，指不定还能有望拜入内门？”古今开怀豪云。然而，三人听闻此言后，脸色瞬间有些难堪，随即又阴郁担忧起来。心中固然对闯入内门充满了憧憬，毕竟一旦成为内门弟子，所能享有的资源及修行的环境都会更加优越。可是，想要顺利突破内门的禁制又谈何容易，况且即便真能拜入内门，却不过是瞠乎其后……，想到此处，三人先是相互对视了一眼，而后又偷瞄一眼黄老和古今，眼中满是自惭与不舍，惭愧自己何德何能可保内门地位，更加不舍外门的这般情怀。
古今见三人神情异样，不等三人把话说完，古今已然明白他们的顾虑，当即站起身来打断话题，畅怀大笑的同时抬手拍拍三人的肩膀，使个眼色道：“倘若你们三人真的拜入内门，那可便是货真价实的内门弟子了。到时候，可别忘了多来帮我和黄老打扫……”三人则先是怔了稍息，随即心领神会，连连点头称是，高声应道：“好好好！”
黄老见此情形，不禁捋捋胡须，淡然微笑道：“好小子，看来老夫没有看错人。不过，你等大可放心，并非老夫自吹自擂，在这剑辰宗内，即便是内门的众多导师乃至宗主，论及教导弟子的能力，与老夫相比，那简直云泥有别，给老夫提履尚且得看我心情。”话至后半句时，黄老整个人意气风发，睥睨山河。四人见状，连忙迎合道：“是是是，黄老之威，无人能及！”
随后，众人又打趣了一阵，古今问及宗门内兑换积点的地方，三人满口答应次日带他一同前往，而后各自散去休息。
翌日，古今与蒋、吴、田三人同往内门。行至门口时被内门守卫拦住。古今则不慌不忙地出示了试炼之地的门令，守卫方才勉强放行。然而，就在他们进门的一刹那，守卫脸上不屑的表情依旧令四人极为不满。
此乃古今第二次进入内门。上次初来乍到，由于一路风尘仆仆，未有闲情逸致欣赏沿途风景。此时此刻，他与三人漫步在青石板小径上，心情舒畅，尽情领略着水碧山青。依旧如前次一般，沿着山路前行。不过，此次他们并未朝着山壁下的宏大阁楼而去，而是在半途转道，沿曲折小径，通向左山上的一幢古楼。
在几人的指引下，古今终于行至古楼前，抬头望去，只见门匾之上镌刻着“藏当阁”三个大字。悠悠三层宝阁倾诉着它曾经的辉煌。
陈木垢瓷眠绿苔，
琉灰青瓦釉檐埋。
垂棂枢户呦鸣鹿，
老柜纤尘喜子乖。
正当古今与蒋、吴、田三人迈步准备进入之时，忽然从身后传来几道喧闹的吆喝声：“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闪开！没看到曼曼师姐来了么？”
“嗯？”几人回头望去，见四五名满脸谄媚的少年正簇拥着一位趾高气昂的少女，朝着跟前走来。蒋、吴、田三人见状，正要避让，却见古今充耳不闻，依旧不紧不慢地背手朝内行去，心觉无奈，只得继续安分地紧随在后面。
“呔！那几个小子，你等是聋了还是瞎了？看不到来者乃是曼曼师姐吗？”其中一名少年飞扬跋扈地高声叫骂。
古今停下脚步，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瞟了一眼少年。被拥簇的剑曼曼正盛气凌人地睥睨着人群，然而，当她穿过人群一眼看到古今，顿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唯有那愣头青，依旧不依不饶地叫嚷着。
“那敢问阁下又是何人？”古今微微眯起双眼，嘴角上扬，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轻声问道。
“我？我乃田权甲，怎么了？”少年被问得一头雾水，满脸茫然。
“不认识！”古今随即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便要转身离开。少年见此情形，不禁恼羞成怒，大声呵斥道：“你认不认识我无所谓，重要的是，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乃是宗主之女，也是我们的……”正当他滔滔不绝之时，剑曼曼突然扯住他。然而，少年却误以为此乃剑曼曼的鼓舞，顿时愈发口若悬河。
剑曼曼躲在他的身后，见他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心中焦急，便伸出纤细的手指，在他的手臂上狠狠地掐了一把。
“啊，师姐，你放心，让我来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少年转过头，满脸关切地询问道。
“闭嘴！你难道不识十吟么？”剑曼曼压低声音，焦急地提醒道。少年闻言，先是怔了一刹，依旧未反应过来，继续尖声嘶骂道：“十吟又怎样？再者说，相比于你十吟又算甚么东西……”随着其声音愈发萎靡，他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
“十……吟……！”终于，少年回想起这个名字，顿时身体一僵，缓缓抬头，不可置信地望向古今。待看清古今的相貌后，一股莫名的恐惧席卷全身，少年脸色霎时惨白，双腿一软，竟然当场失禁，瘫坐在地。
古今并未理会瑟瑟发抖的少年，而是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而后低声问道：“还有事么？”见无人敢应，这才向蒋、吴、田三人使了个眼色，头也不回地朝着阁内走去。蒋、吴、田三人见此情形，对古今的威严又有了新的认识，心中暗自庆幸的同时连忙快步跟上。
话说四人进入阁楼内，便径直朝着挂有“兑”字的台面走去。走近一看，只见台面后一位青发老者弓背垂首，焦急地翻寻着甚么。古今当即抱拳行礼，恭敬地说道：“弟子前来兑换积点，劳烦老先生了。”老者闻声后并未抬头，只是一边翻阅着手中的典籍，一边不耐烦地问道：“想要兑换什么东西？”
古今低下头，自玉戒中取出一张干枯的皮囊，用力拽了出来，铺陈在台面上说道：“不知此物价值几何，还请老先生帮忙估量。”
“你不先找去当口估价，便径自来我这儿，莫不是找……”老者面色一沉，刚欲呵斥，然而，当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到台面上的尸骸时，顿时瞪大了眼睛，脸色变得煞白，嘴巴微张，声音颤抖的说不出话来。此时，听闻动静的众人早已将此处围个水泄不通，外围的更是踮脚托颈，好奇地打量着那具尸骸的模样和来历。
“这……这难道是……王兽……猩狌？”老者结结巴巴地说道，眼中满是震惊之色。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大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落针可闻。这也难怪，众人虽然时常听闻王兽猩狌的传闻，却从未有人亲眼见过，因此对这具尸骸都感到十分陌生。然而，当老者惊讶地喊出它的名字时，这才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
“这就是猩狌王兽吗？”“怎么会是这个样子？”“难道……？”
一时间，周遭议论纷纷，就连站在古今身旁的蒋、吴、田三人，也同样满脸惊愕，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
见老者识货，古今也不再隐瞒，抱拳说道：“老先生好眼力，此确乃猩狌！”老者抬起头，反复打量着古今，许久之后，终于忍不住试探性地问道：“莫非是你们四人合力将其斩杀的？”众人此时皆屏住呼吸，静静地等待着古今的回答。
然正当古今准备开口之际，忽然从人群后方传来一道洪亮的声音：“非也，猩狌王兽乃是他凭一己之力所斩杀！”在场众人纷纷回首，只见说话之人竟如此熟悉，众人整齐地躬身行礼，齐声说道：“二师兄！”
古今侧目望去，只见来人正是在高级阶境中所遇的李大森。此时，李大森快步穿过人群，来到古今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十师弟，好久不见！”
古今微微一笑，回礼之后，转过头对老者说道：“此兽确实是我一人侥幸降服，还请老先生明示，我可兑换何物。”
“嘶……”众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眼中满是震惊与钦佩之色。
老者怔怔地盯着古今看了好半晌，见他神情淡定，不骄不躁，愈发坚信对方所说。随后，老者也不再拖沓，笑意盈盈点点头，轻声说道：“若有此物，便是我这阁当之内的任一物件，你皆可兑换，想必你是冲着仙剑小术而来的吧？”
“正是！”古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李老闻言，抬手一招，只见高阁主梁之上，一个用红绸包裹着的木匣缓缓飘来，落在台面上。老者没有丝毫犹豫，将木匣交到古今手中。古今接过木匣，看也未看，便直接收入玉戒之中。随后，他抱拳行礼，转身退出人群。
蒋、吴、田三人见状，连忙快步跟上。四人即将走出阁楼，古今回头望向李大森，忽然笑问道：“二师兄事毕后欲往何处？”
李大森被突如其来的询问，略作思考后摇摇头道：“兑换完器物，却也没甚么特别的打算。”
“不知可否赏脸，与我一同前往外门寒舍，畅聊一番？”古今则笑着邀请道。
“荣幸之至！”李大森未料到被古今邀请，当即爽快地应道。
而后，五人并肩走出阁门，渐行渐远。只留下众人伫立原地，如同石雕木刻久不曾动，眼神中依旧残留着震惊与艳羡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