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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逃离书店

“谢谢你过来找我,我很感动。”“我也不喜欢我们吵架,你知道的。”

在兴奋的周日之后,迎来了共同生活的第一周。安托万准备的英式早餐开启了一天的生活。在大家下楼之前,他把一张便条塞在马提亚斯的杯子下,然后在围裙上擦了一下手,大喊道:“如果再不下来,鸡蛋就凉了。”

“你为什么这么大声?”

安托万吓了一跳,他没有听到马提亚斯的脚步声。

“我没见过有人这么专心地烤吐司。”

“下一次你自己烤吧。”安托万把盆子递给他。

马提亚斯站起来,给自己倒了一杯咖啡。他发现了安托万的便条。

“这是什么?”他问道。

“一会儿再看,先坐下来吃吧,不然凉了。”

孩子们如龙卷风一样冲下来,打断了他们的谈话。艾米丽指向挂钟,他们上学要迟到了。

马提亚斯嘴巴里塞得满满的,他站起来,穿上外套,抓住女儿往门口走去。艾米丽接住了安托万从厨房扔来的谷物面包,背上书包,然后朝克拉伦维尔人行道走去。

在穿越老布朗普顿大街时,马提亚斯看了一眼便条。然后他停下来,拿起手机,拨了家里的电话号码。

“最晚半夜回家是什么意思?”

“那我重复一遍,规则一:不要保姆;规则二:家里不要有女人;规则三:回家最晚不超过十二点半。”

“请问我是灰姑娘吗?”

“楼梯会咯吱咯吱地响,我不想每晚被你吵醒。”

“我会脱鞋。”

“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一进门就脱鞋。”

安托万把电话挂掉。

“他到底想干吗?”艾米丽问道。

“没事,你觉得同居生活如何?”他在过马路的时候这样问女儿。

周一,马提亚斯去学校接孩子,周二轮到安托万。周三午餐时间,马提亚斯关上书店的大门,作为家长陪同艾米丽的班级去参观自然博物馆。艾米丽在两个女性朋友的帮助下才让马提亚斯从大厅里出来,那里摆着侏罗纪时代的动物仿真模型。她的父亲拒绝离开,因为电子暴龙嘴里还咬着糙牙龙。尽管老师极力反对,马提亚斯还是坚持让每个孩子坐了一次地震模拟器。华莱士夫人不准他们观看将于十二点一刻开始的投影在天幕上的“宇宙的诞生”,于是马提亚斯成功地在十二点十一分的时候摆脱了她,趁她上厕所的空当。当保安问她怎么突然间搞丢了二十四个学生时,她才明白他们在哪儿。走出博物馆,马提亚斯给她送上一块蜂窝饼,乞求原谅。老师接受了他的礼物。马提亚斯坚持再请她吃一块,这一次是裹了榛子奶油的蜂窝饼。

周四,安托万负责购物,周五又轮到马提亚斯。超市里,售货员听不懂他的问题。他寻求一个西班牙收银员的帮助,一个女客人想帮他,她应该是瑞典或者丹麦人。马提亚斯永远搞不清,但这些都无济于事。在速冻产品区,马提亚斯拿起手机,遇到编号为偶数的货柜向索菲求助,编号为奇数的货柜向伊沃娜求助。最后,他决定把清单上的“排骨”当成“鸡肉”来买。无论如何这是安托万的错——他写得不清楚。

周六下了一天的雨,大家都待在家里。周日晚上,客厅里爆发出一阵狂笑,马提亚斯在和孩子们玩耍。安托万从他的图纸里抬起头,看到他的好朋友笑成一朵花的样子。就在这时,他觉得幸福已经来到了他们身边。

周一早上,奥黛丽来到法语中学。她在跟校长谈话,她的摄像师在拍摄课间休息的院子。

贝歇朗先生说道:“戴高乐将军就是在这扇窗户后面发出6月18日[1]的号召。”他指向主教学楼的白色墙面。

这所知名的戴高乐中学拥有两千多名学生,从小学到高中。校长带她参观了一些教室,邀请她参加下午的教师大会。奥黛丽欣然接受。在她的报道中,教师的发言十分重要,她要求访问几名老师。贝歇朗先生回答说,她直接去找他们就行。

每天早上,布特街都是一幅热闹的景象。货车一辆接一辆,给街上的商店送货。马提亚斯坐在书店旁的咖啡屋的露台上,一边喝卡布奇诺,一边读报纸。送孩子去上学回来的母亲们也来到了咖啡屋。在街道对面,安托万在他的办公室里,他只剩下几个小时来完成一份计划书,下午之前要交给事务所的一个大客户。另外,他还答应索菲帮她再写一封信。

一个上午马不停蹄,接下来一个下午也是排满了工作,安托万邀请他的老板来个午餐休息。他们走过街道来到伊沃娜的餐厅。

休息是短暂的。客人还在等,图纸还没有打印。吞下最后一口午餐,麦肯锡马上逃走了。

在门口,他大喊:“再见,伊沃娜!”伊沃娜在看账本,没有抬头,回答说:“是的,再见,麦肯锡。”

“你能不能让你的老板离我远点?”

“他爱上了你。我能怎么办?”

“你知道我多大年纪吗?”

“是的,但他是英国人。”

“这不能解释一切。”

她合上账本,叹了口气。

“我开了一瓶波尔多红酒,你要来一杯吗?”

“不,我想你去我那里喝。”

“我更想留在这里。这里对客人来说更舒服。”

安托万环顾四周,空无一人。伊沃娜打开酒瓶,倒了一杯递给他。

“哪里出了问题呢?”他问道。

“我不能继续这样下去,我太累了。”

“请个人给你帮忙。”

“我没有足够的客人,就算我要请人,完全可以把钥匙放在门垫下面。”

“你的大厅需要翻新一下。”

“女老板需要更新换代。”伊沃娜叹了口气,“再说哪儿来的钱?”

安托万从口袋里拿出一支自动铅笔,开始在一张纸巾上画草图。

“看,我想了很久,我们可以找到一个解决方案。”

伊沃娜的眼镜滑到了鼻尖,嘴角露出了温柔的笑容。

“你一直在想这件事?”

安托万取下吧台的电话,打给麦肯锡,让他先开会,不要等他,他会迟到一会儿。他挂了电话,回到伊沃娜的身边。

“那么,我现在跟你解释一下。”

索菲利用下午片刻的安静,来到马提亚斯这里,给他带来花园里的一束玫瑰。

“带一点女性气质不是坏事。”她把花瓶放在收银台旁。

电话响了。马提亚斯表示歉意,跑去接电话。

“我当然可以参加家长会。是的,我等你回来再睡觉。你去接孩子们吗?是的,我也亲吻你。”

马提亚斯把电话放好。她专心地看着他,然后打算离开。

“忘记我刚才说的!”她笑着说道。

她关上了书店的门。

马提亚斯迟到了。他的借口是书店人很多。当他走进学校,院子是空的。三个在走廊里谈话的老师又回到了他们各自的教室。马提亚斯沿着墙边走,踮起脚朝窗户里面看。场景很奇怪,书桌后面坐的不是学生,而是家长。第一排,一位母亲举起手想提问,一位父亲挥舞着他的手让老师看见。看来,班上的尖子生一辈子都是尖子生。

马提亚斯不知道要去哪儿。如果他缺席了路易的家长会,他会听安托万连续几个月念叨这事的。正当他着急的时候,一个年轻女人穿过了院子。马提亚斯朝她跑过去。

“女士,请问小学五年级A班在哪儿?”他着急地问道。

“你来得太晚了,会议刚刚结束,我刚出来。”

马提亚斯突然认出了对话人,感谢上天赐予他的机会。奥黛丽吃惊地握住他伸过来的手。

“你喜欢那本书吗?”

“《拉卡德&米查德:十八世纪文学》?”

“我想请您帮个大忙。我是小学五年级B班的家长,但是路易的父亲在办公室走不开,他要我……”

奥黛丽实在是有种说不出的魅力,马提亚斯有些口齿不清了。

“这个班水平还不错?”他低声说道。

“是的,我认为……”

谈话被一阵铃声打断了,孩子们冲到院子里。奥黛丽对马提亚斯说,她很高兴见到他。当孩子们在梧桐树下围成一团时,她走开了。他们抬起头,其中一个孩子爬上树,发现自己被困在最高的树干上。小男孩儿有些扶不稳,马提亚斯毫不犹豫冲了过去,他扶住了树干,爬了上去,消失在树叶中。

奥黛丽听到书店老板的声音:

“没事了,我抓住他了。”

小男孩儿脸色苍白,靠在树干上。马提亚斯把他放在对面的树枝上。

“好吧,我们两个都是笨蛋。”他对小男孩儿说道。

“我会被骂吗?”小男孩儿问道。

“如果你问我的意见,那就是你不会飞起来。”

过了几秒钟,树叶开始沙沙作响。一个督学出现在梯子上。

“你叫什么名字?”

“马提亚斯。”

“我在问小……”

小男孩儿叫维克多。督学把他抱了下来。

“听好了,维克多。这里有四十八级台阶,我们一起数。不要往下看,好吗?”

马提亚斯看着他们两个消失在树叶中,声音也听不到了。他独自一人,看着前方。

当督学让他下来时,他表示万分感谢。既然爬到这么高,他正好看看风景。他询问督学可否把梯子留下来。

会议刚刚结束,麦肯锡陪同客人下楼。安托万走出事务所,打开办公室的门。他在那里找到了艾米丽和路易,两个人在大厅的沙发上等他,他们的痛苦终于结束了,终于可以回家了。晚上,“妙探寻凶”和炸薯条将会弥补这段时间。艾米丽同意了这个提议,往书包里收拾东西。路易向电梯跑去。小男孩儿把电梯所有的按钮按了个遍,在参观完地下室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这栋楼的底层。

在橱窗后面,索菲看着他们走向布特街,两个孩子扯着安托万的外套。他在街对面给了她一个飞吻。

“爸爸在哪儿?”艾米丽看见关门的书店。

“在我的家长会上。”路易耸耸肩。

奥黛丽的脸出现在树叶中。

“我们跟上一次一样?”她用平静的口吻说道。

“这次更高,不是吗?”

“一样的方法,一只脚,再一只脚,永远不要往下看,答应我?”

在人生的这一瞬间,马提亚斯甚至可以答应她去摘月亮。奥黛丽继续道:

“下一次你想我们再见面的话,不需要让你自己这么难受。”

他们在二十级停了一下,然后在十级停了一下。当他的脚最终落地时,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这时已经将近晚上八点。

奥黛丽提议陪他走到圆形广场。保安在他们身后关上了铁门。

“这一次,我太搞笑了,不是吗?”

“不是的,你很勇敢……”

“我五岁的时候,从屋顶摔下来过。”

“真的?”奥黛丽问道。

“不是真的。”

他的脸慢慢恢复了血色。她久久地看着他,什么都没说。

“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你刚刚已经做了。”她回答。

风让她打了个寒战。

“快回去吧,你会着凉的。”马提亚斯低声说道。

“你也会着凉的。”

她走开了。马提亚斯希望这一刻时间能停止。站在空旷的人行道上,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她。当他叫住她时,她走了十二步。虽然她从没有向他承认,但她真的有一步步在数。

“我还有一本《拉卡德&米查德:十九世纪文学》。”

奥黛丽转过身。

“我想我饿了。”她回答。

他们装作饿坏了。然而当伊沃娜撤掉餐具时,他们的盘子还是满满的。伊沃娜从吧台偷偷瞟一眼,马提亚斯的目光落在奥黛丽的嘴唇上,看来不是她做的菜不好吃。整个晚上,他们交流彼此的喜好。比如,奥黛丽喜欢摄影,马提亚斯喜欢古旧的手稿。去年,他买到了一份圣-埃克苏佩里[2]的手写信,这可不是飞行员在出发时随便写的东西。作为收藏者,他握在手里有一份难以描述的快乐。他承认一个人在巴黎时,某些晚上,他会拿出信封,小心翼翼地打开,然后闭上眼睛,想象自己在非洲的跑道上。他听见机械师喊了一声“发动”,然后爬到叶片上发动引擎。活塞轰轰作响,他只需要探出头,就能感受到风里的沙子拍打在脸上。奥黛丽对马提亚斯的幻想感同身受。一头埋在旧照片里,她穿越到1920年,漫步在芝加哥的街道上。在酒吧深处,她小酌一杯,身边是一个年轻的小号手,天才音乐家,同伴们称呼他“书包嘴”[3]。

夜幕降临时,她听着一张CD,“书包嘴”带她去散步。还有的晚上,其他的摄影师带她去爵士俱乐部。她随着狂热的拉格泰姆音乐[4]跳舞,警察临检的时候就躲起来。

沉浸在爵士摄影大师威廉·克拉克斯顿的一张照片中好几个小时,她找到了一个音乐剧的素材——如此美丽、充满激情的爱情故事。感受到马提亚斯嘴里的嫉妒之情,她补充:1988年,查特·贝克在阿姆斯特丹的酒店里从三楼摔下来死了,享年四十九岁。

伊沃娜在吧台咳了几声,餐厅已经关门了,只剩下他们这一桌。马提亚斯买单后,两个人来到布特街。他们身后的橱窗都关门了。他想沿着河边散步,但天色已晚,她想回家了,明天还有一堆的工作。他们注意到,两个人整晚都没有提及个人生活,或者是他们的过去,甚至是他们的职业。他们分享了彼此的梦想和幻想。总之,第一次谈话算是不错的。他们交换了电话号码。马提亚斯把她送到南肯辛顿,然后对老师这一职业赞美不已,把一生献给孩子们,是无比慷慨的。至于家长会,他会搞定的。等安托万问他时,他就胡说一通。奥黛丽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这一刻太美好了,她不想破坏这一切。他向她伸出一只笨拙的手,她在他的嘴上落下一个吻。出租车把她送往红砖巷。马提亚斯心情雀跃,往老布朗普顿走去。

当他到达克拉伦维尔时,他仿佛看到树木在风中弯腰向他打招呼。他觉得自己蠢极了,幸福得太不真实,他向树木点头示意。他走上台阶,轻轻打开门。开门的时候没什么响声,他走进了大厅。

安托万工作的地方电脑屏幕亮着。马提亚斯万分小心地脱下风衣,手里提着鞋子,朝楼梯走去。

“你知道几点了吗?”

安托万投去训斥的眼神。马提亚斯转过身,来到书房。他拿起一瓶矿泉水,喝了一口又放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了,我要睡了。”他伸伸手臂,“我累死了。”

“你去哪儿?”安托万问道。

“回卧室。”马提亚斯指了一下楼上。

他收拾了一下雨衣,然后朝楼梯走去。安托万打断了他。

“怎么样?”

“还行吧,我想。”他一副不知道在谈论什么的表情。

“你见到莫奈尔夫人了吗?”

马提亚斯脸色一紧,竖起了外套领子。

“你怎么知道?”

“你去参加了家长会,不是吗?”

“当然了!”他很确定。

“那么你肯定见到了莫奈尔夫人?”

“我当然见到了莫……奈尔夫人!”

“太好了!既然你提了这个问题,因为是我要求你见她的。”安托万用平稳的语调问道。

“是的,是你让我去的。”马提亚斯松了口气,仿佛在漆黑的隧道里看到了一丝光亮。

安托万站起来,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放在背后的手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位老师。

“既然你见过了我儿子的老师,那么现在请你集中注意力,做最后的一点努力……我可以要一份家长会的报告吗?”

“啊……你在等这个啊?”马提亚斯一脸无辜的表情。

安托万刚才那个眼神,让马提亚斯明白他的即兴演出快露馅了。安托万已经快无法冷静了,进攻是唯一可能的防守。

“既然我是受人所托,不要这么高傲,你到底想让我说什么?”

“老师跟你讲了什么,你可以从这个开始的……”

“他很完美!你的儿子简直太完美了,每个科目都很棒。他的老师在年初还担心他太有天赋了。这对很难对付的家长来说是恭维话。但我向你保证,路易是个优秀的学生。好了,我都跟你说了,你现在知道的跟我一样多。我很骄傲,我甚至让老师相信我是他的舅舅。你满意了吗?”

“高兴死了!”安托万重新坐下,怒气冲冲。

“你太不可思议了!我跟你说你儿子的学业很优秀,你却在摆脸色。你真是很难满足啊,我的老兄。”

安托万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纸。他在马提亚斯面前晃动着那张纸。

“我真是幸福死了!我的孩子的历史、地理成绩还不到平均分,法语才十一分,数学十分,我真是太吃惊了,学校老师居然这样称赞他。”

安托万把路易的成绩单放在书桌上,让马提亚斯看。后者半信半疑,慢慢靠近,看了之后又马上放下。

“好吧,这肯定是哪儿搞错了。大人们都经常犯错误,我不明白怎么连小朋友也没躲过!”他一副义正词严的模样,“好了,我要去睡了。我觉得你很紧张,我不喜欢你这样。好好睡吧!”

这一次,马提亚斯坚定地往楼梯走去。安托万第三次叫住他。他抬起来头,然后不情愿地转过身。

“还有什么?”

“她叫什么?”

“谁?”

“那得你告诉我啊……那个让你错过了家长会的人。她至少很漂亮吧?”

“很漂亮!”马提亚斯承认了,很尴尬。

“她叫什么?”安托万坚持问道。

“奥黛丽。”

“名字也很美……奥黛丽姓什么?”

“莫奈尔……”马提亚斯叹了口气。

安托万伸长了耳朵,怕听不清刚刚马提亚斯说出的名字。他的脸上已经显露出担心的神色。

“莫奈尔?跟莫奈尔夫人一样?”

“是差不多……”马提亚斯有点不好意思。

安托万站起来,看着他的朋友,一副嘲笑的面孔。

“我要你去参加家长会,你还蛮认真的嘛!”

“是的,我知道了,我不应该跟你讲这个的。”马提亚斯越说越远。

“什么?”安托万吼道,“因为你跟我说了这件事?在要避免的蠢事清单里,你还能找到一项吗?或者你认为你都做过了?”

“听着,安托万,不要这么夸张。我一个人回来的,而且还是半夜之前。”

“因为你庆幸没有把我儿子的老师带回家来吗?好极了!谢谢,他吃早餐的时候不会见到衣衫不整的她。”

马提亚斯无法回嘴,只能逃跑。他上了二楼,他的每一步都像是在回应安托万对他的批评。

“你真是太可悲了!”他还在后面大叫。

马提亚斯举起双手,表示投降。

“行了行了,我会找到解决方案的!”

马提亚斯回到卧室,他听到安托万在楼下指责他的品位很奇怪。他关上门,躺在床上,把风衣的扣子一一解开。

安托万回到书房,按着电脑键盘上的某个键。屏幕上,一辆F1赛车撞上了安全轨道。

凌晨三点,马提亚斯还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四点,他坐在窗户旁边的写字台后面,嘴里咬着笔。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给莫奈尔夫人写信。六点,垃圾桶里已经有六份马提亚斯扔掉的草稿。七点,一头乱发,他重新读了一遍信,然后放进信封里。楼梯咯吱作响,艾米丽和路易下楼去厨房了。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厨房里的动静。当他听到安托万叫孩子们准备上学时,迅速穿上一件睡袍,往一楼冲去。马提亚斯在草坪上叫住路易,把信交给他。然而,马提亚斯还没来得及向他解释这是干吗的,安托万就一把夺过信,要艾米丽和路易在前面等他们。

“这是什么?”他挥舞着信封问马提亚斯。

“分手信,这是你想要的,不是吗?”

“因为你不想亲自去?你把我们的孩子牵扯进去?”安托万把马提亚斯拉到一边低声说道。

“我想这样更好。”马提亚斯嘀咕着。

“放手吧!”安托万哈哈大笑,跑去跟孩子们会合。

上车后,他把信放进了路易的书包里。汽车开走了,马提亚斯关上了门,上楼准备。他走进浴室,露出狡黠的笑容。

花店的门刚开。索菲听出了安托万的脚步声。

“我请你去喝咖啡?”他说。

“你的脸色好差。”她在围裙上擦干手。

“你怎么了?”安托万注意到索菲手指上的黑色血渍。

“没事,一个伤口而已,但很难结疤,因为总是会碰到水。”

安托万握住她的手,撕开胶布,然后做了个怪相。不给索菲讨论的时间,他把她拉到一边,清洗了伤口,然后重新绑好。

“如果两天后还不好,我带你去看医生。”他说道。

“好吧,我们去喝咖啡。”索菲挥舞着她被包住的食指,“然后你给我讲讲到底是什么烦心事?”

她关上门,把钥匙放进口袋,然后挽着她朋友的胳膊走了。

一个客人在书店门口不耐烦地等着。马提亚斯步行来到布特街,他遇见了安托万和索菲,但是他最好的朋友根本不看他,直接走进了伊沃娜的餐厅。

“你们两个到底发生了什么?”索菲放下她加了奶油的咖啡问道。

“你长胡子了!”

“谢谢,很好笑!”

安托万拿了一张纸巾,把索菲嘴角的奶油擦干净。

“我们今天早上吵了一架!”

“老兄,同居生活,可不是每天都那么完美的!”

“你在嘲笑我吗?”安托万看到索菲掩饰不住自己的笑容。

“你们在吵什么?”

“没事,算了。”

“你要放弃,你看你糟糕的脸色……你真不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一个女孩儿的建议总是能帮到你,不是吗?”

安托万看着他的朋友,脸上的笑容毫无保留地展开。他从外套的口袋里掏出一个信封,递给她。

“给你,希望你会开心。”

“我总是很开心。”

“我只是按照你的要求写的。”

“是的,但你重新写过。多亏了你,我的信多了一层意义,我没法做到的。”

“你确定这个家伙配得上你吗?因为我想跟你说一件事,如果我收到这样的信,不管是出自个人意愿还是职业因素,我向你保证我会来接走你。”

索菲的脸色一沉。

“我不是这个意思。”安托万表示歉意,把她拥入怀中。

“你看啊,就像你经常说的,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不合,但这纯粹是浪费时间。拿起你的电话,打给他吧。”

安托万放下咖啡杯。

“为什么是我先开口?”他嘀咕着。

“因为如果你们都在想这个问题,那么你们会浪费一整天。”

“也许吧,但错的是他。”

“他做了什么严重的错事?”

“我可以告诉你,他做了一件蠢事,但我不光是因为这件事。”

“两个笨蛋!没有人将功补过吗?他道歉了吗?”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吧……”安托万回答,想到了马提亚斯让路易转交的信。

索菲拿起吧台上的电话,在桌子上滑过去。

“打给他吧!”

安托万把电话放好。

“我一会儿去看他。”他站起来说道。

他买了单,两个人来到了布特街。索菲拒绝回到花店,坚持要安托万去书店。

“我能为您做什么?”马提亚斯把头从书里抬起来。

“没事,我就过来看看。”

“一切都好,谢谢你了。”他一边说一边翻着书。

“没人吗?”

“连只猫都没有。怎么了?”

“我无聊了。”安托万嘀咕着。

安托万把玻璃门上的牌子翻过来,上面写着“关门”。

“过来,我带你转一圈。”

“我还以为你工作很忙。”

“别争论了!”

安托万走出书店,他坐进停在路边的车子,按了两次喇叭。

“我们去哪儿?”他上车问道。

“逃离书店。”

车子开上了皇后大门大街,穿过海德公园,朝诺丁山开去。马提亚斯找到了波特贝罗市场的入口。人行道上全是旧货商。他们来到大街上,走遍了每个位置。在一个卖旧衣服的商人那里,马提亚斯试了一件粗条纹的外套,一顶和外套一样花纹的帽子。他转过身询问安托万的意见。安托万走得远远的,觉得在他身边很尴尬。马提亚斯把衣服放回衣架上,跟女售货员说安托万没有任何品位。他们来到“电子”酒吧。两个年轻女人穿着夏天的裙子走过来。他们眼光交错,她们朝他们微微一笑,继续前行。

“我忘记了。”安托万说道。

“如果你是说忘记了钱包,不用担心,我请你。”马提亚斯拿着账单说。

“我做单亲爸爸已经六年了,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要如何跟女人搭讪。有一天,我儿子让我教他如何搭讪女孩儿,我完全没法回答。我需要你。你要从头教我。”

马提亚斯一口喝掉番茄汁,把杯子放在桌上。

“首先要明白你想要什么,你甚至拒绝女人进入你的房子。”

“这个没关系!我跟你说的是如何追求女人。算了!”

“真相吗?其实我也忘了,老兄。”

“说到底,我想我从来不懂。”安托万叹气道。

“你跟卡琳娜在一起时,应该弄懂了吧?”

“卡琳娜给我生了个儿子,然后她就跑去照顾其他人的孩子了。这样算成功吗?走吧,回去工作吧。”

他们离开了露台,走上大街,肩并肩走着。

“我还想试试那件外套,你这次认真给我发表意见。”

“如果你发誓在孩子面前穿这件衣服,我愿意出钱。”

回到南肯辛顿,安托万把车子停到办公室前。他在车子里坐了好一会儿。

“昨晚我很抱歉。也许我管得太多了。”

“不,你放心,我明白你的反应。”马提亚斯尖声回答。

“你这样不真诚。”

“好吧,我不真诚!”

“我想得没错,你还在怪我。”

“好了,听着,安托万,如果你对这件事还有什么要说的,赶紧说出来,因为我要工作了!”

“我也是。”安托万走出了车子。

他走进了办公室,听到背后传来马提亚斯的声音。

“谢谢你过来找我,我很感动。”

“我也不喜欢我们吵架,你知道的。”安托万转过身说道。

“我也不喜欢。”

“不要再谈这件事了,已经过去了。”

“是的,已经过去了。”

“你今晚回来晚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答应麦肯锡带他去伊沃娜那里吃晚餐……谢谢他来我们家帮忙。如果你今晚能照看孩子,那就最好不过了。”

回到书店,马提亚斯拿起电话,打给索菲。

电话响了。索菲向客人表示歉意。

“我当然可以。”索菲回答。

“不会打扰到你吗?”马提亚斯再三确认。

“但我不喜欢跟安托万撒谎。”

“我没要你撒谎,我只是让你什么都不跟他说。”

对索菲而言,谎言和遗忘之间的界限是不明显的。但她还是答应了马提亚斯的要求。她早早关了门,答应他七点钟见面。马提亚斯挂掉电话。

注释:

[1]译注:1940年6月18日,戴高乐在英国广播公司(BBC)宣读著名的《告法国人民书》,号召法国人民继续进行反抗德国法西斯的斗争,发起“自由法国”运动。

[2]译注:安东尼·德·圣-埃克苏佩里(Antoine de Saint-Exupéry),1900年6月29日生于法国里昂市,飞行家,作家,著有《小王子》。

[3]译注:“书包嘴”是美国歌手阿姆斯特朗的别名,从“satchel mouth”直译而来,意指他嘴大。

[4]译注:一种源于美国黑人乐队的早期爵士音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