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传通释(元代古籍集成 经部诗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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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詩卷第二(3)

比也。南風謂之凱風,長養萬物者也。孔氏曰:「李巡云:『萬物喜樂,故曰凱風。凱,樂也。』風性樂養萬物。」棘,小木,叢生,多刺,難長,而心又其稚弱而未成者也。夭夭,少好貌。劬勞,病苦也。衛之淫風流行,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故其子作此詩,以凱風比母,棘心比子之幼時。蓋曰母生衆子,幼而育之,其劬勞甚矣。嚴氏曰:「棘至夏始生,凱風南來,吹彼稚弱之棘心,至于夭夭然少好,則風之為力多矣,比母以慈愛之情[16],養我七子之身,至于少長,則母亦當苦矣。母之養子,于少時最勞苦。」本其始而言,以起自責之端也。

凱風自南,吹彼棘薪。母氏聖善,我無令人。

興也。愚按:上章言凱風棘心,而下句無應,故屬比;此章言風與棘,而下文以母與子應,故屬興。二章相似而不同也。聖,叡。令,善也。棘可以為薪,則成矣。然非美才,故以興子之壯大而無善也。復以聖善稱其母,而自謂無令人,其自責也深矣。劉執中曰:「自言七子之中有一令善之人,則母亦不舍之而去也。」

爰有寒泉,在浚之下叶後五反。有子七人,母氏勞苦。

興也。浚,衛邑。諸子自責,言寒泉在浚之下,猶能有所滋益于浚,而有子七人,反不能事母,而使母至于勞苦乎?陳少南曰:「寒泉在浚邑,邑人賴之以生養。今子七人,反不能養一母,而使母勞苦求嫁也。」孔氏曰:「寒泉有益于浚,浚民得以逸樂,以興七子無益于母,乃寒泉之不如。」于是乃若微指其事,而痛自刻責,以感動其母心也。母以淫風流行,不能自守,而諸子自責,但以不能事母,使母勞苦為詞。孔氏曰:「母欲嫁者,本為淫風流行,但七子不可斥言,故言母為勞苦而思嫁也。上章言母氏劬勞,謂少長七子劬勞也。此謂母今日勞苦思嫁,與上不同也。」婉詞幾諫,不顯其親之惡,可謂孝矣。下章放此。

睍胡顯反睆華板反黄鳥,載好其音。有子七人,莫慰母心。

興也。睍睆,清和圓轉之意。胡庭芳曰:「黄鳥,即黄鶯,其音清和流轉。」言黄鳥猶能好其音以悦人,而我七子獨不能慰悦母心哉!孔氏曰:「自責言黄鳥之不如也。」輔氏曰:「三章以無情興有情,四章以無知興有知。」

《凱風》四章,章四句。曾氏曰:「凱風盛于夏時,黄鳥鳴于夏木,寒泉亦夏所宜耳。寒泉能使人甘之,有子而使母勞苦;黄鳥能使人悦之,有子而莫慰母心。」陳君舉曰:「瞽叟日頑,舜則負罪,聖人豈緣飾哉?其心誠曰『吾罪焉』而已矣。此詩每曰『有子七人』,蓋曰吾屬在此無益也,抑以見一門昆弟,皆舜耕歷山氣象。」謝疊山曰:「不怨母而責己,孝之至也。韓文公《羑里操》曰:『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蘇文忠公寄詩其弟曰:『聖主如天萬物春,小臣愚闇自亡身。』皆從此詩變化來,見為子為臣,忠厚之至。」辅氏曰:「母之不善,在他人見之則可,自其子觀之,則只見其母聖善,而七子之中自無令人而已。不然則不足以感悟其母,以成其善志也。其曰聖善,過為歸美之辭耳,此唯子可以施之于母,臣而事君如此,則未安也。韩退之作《羑里操》,云『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雖程子亦以此言為得文王之心。而先生嘗云:『看得文王之心,不解如此。』蓋聖人之處患難,其樂天知命,尊君亲上之意,固自不能無,岂有纣如是無道,而乃强以為聖明者哉?」

《序》:「美孝子也。衛之淫風流行,雖有七子之母,猶不能安其室。故美七子能盡其孝道,以慰其母心,而成其志爾。」

以《孟子》之説證之,《序》説亦是。但此乃七子自責之辭,非美七子之作也。

雄雉于飛,泄泄移世反其羽。我之懷矣,自詒伊阻。

興也。雉,野雞。雄者有冠,長尾,身有文采,善鬬。泄泄,飛之緩也。懷,思。詒,遺去聲。阻,隔也。婦人以其君子從役于外,故言雄雉之飛,舒緩自得如此,而我之所思者,乃從役于外,而自遺阻隔也。輔氏曰:「『我之懷矣』,指其夫也。『自詒伊阻』,不以怨人也。」

雄雉于飛,下上時掌反其音。展矣君子,實勞我心。

興也。下上其音,言其飛鳴自得也。展,誠也。言誠又言實,所以甚言此君子之勞我心也。輔氏曰:「言有盡而意無窮也。」

瞻彼日月,悠悠我思叶新齎反。道之云遠,曷云能來叶陵之反?

賦也。悠悠,思之長也。見日月之往來,而思其君子從役之久也。程子曰:「日月,取其迭往迭來之意;又日月,陰陽相配[17];又旦暮所見,動人情思,總包意其間。」鄭氏曰:「視日月之行,迭往迭來,今君子獨久行役而不來,使我心悠悠然思之。」

百爾君子,不知德行下孟反,叶户郎反。不忮之豉反不求,何用不臧?

賦也。百,猶凡也。忮,害。求,貪。臧,善也。言凡爾君子,豈不知德行乎?輔氏曰:「『不知德行』之『不』,與『鄂不韡韡』之『不』同。」若能不忮害,又不貪求,陳君舉曰:「忮心生于忿怒,求心生于貪慕。故人之恥貧賤患難者,能不忮,則或入于求;能不求,則或入于忮。故忮者常生于嫉人,求者常至于枉己。」則何所為而不善哉!憂其遠行之犯患,冀其善處而得全也。呂東萊曰:「思其君子之切,而知其未得歸也,于是自解曰:凡百君子,但不忮害,不貪求,則何所用而不善?雖久處軍旅之間,固未害也。」胡庭芳曰:「此亦发乎情,止乎禮義之意。」

《雄雉》四章,章四句。謝上蔡曰:「君子之于《詩》,非徒誦其言,又將以考其情性;非徒以考其情性,又將以考先王之澤。蓋法度禮樂雖亡,于此猶能併與其深微之意而傳之,故其為言,率皆樂而不淫,憂而不困,怨而不怒,哀而不傷。如《緑衣》傷己之詩也,不過曰『我思古人,俾無訧兮』;《擊鼓》怨上之詩也,不過曰『土國城漕,我獨南行』。至軍旅數起,大夫久役,止曰『自詒伊阻』;行役無期,度思其危難以風焉,不過曰『苟無飢渴』而已。作詩者如此,讀《詩》者其可以邪心讀之乎?」

《序》「刺衛宣公也。淫亂不恤國事,軍旅數起,大夫久役,男女怨曠,國人患之而作是詩。」

《序》所謂「大夫久役,男女怨曠」者,得之。但未有以見其為宣公之時與「淫亂不恤國事」之意耳。兼此詩亦婦人作,非國人之所為也。

匏有苦葉,濟有深涉。深則厲,淺則揭苦例反。

比也。匏,瓠護也。匏之苦者不可食,特可佩以渡水而已。然今尚有葉,則亦未可用之時也。孔氏曰:「《外傳·魯語》叔向曰:『苦匏不材于人,供濟而已。』韋昭注云:『不材于人,言不可食也。』」嚴氏曰:「匏經霜,其葉枯落,然後乾之,腰以渡水。」濟,渡處也。行渡水曰涉。以衣而涉曰厲。《爾雅》邢昺疏云:「此衣謂褌也,言水深至于褌以上者,而涉渡之名厲。」褰騫衣而涉曰揭。此刺淫亂之詩。言匏未可用而渡處方深,行者當量其淺深而後可渡。以比男女之際,亦當量度禮義而行也。毛氏曰:「遭事制宜[18],如遇水深則厲,淺則揭矣。男女之際,安可無禮義也?」范氏曰:「深則厲,淺則揭,宜斟酌也。若不顧理義,猶不度水之深淺而欲濟也。」

有瀰彌爾反濟盈,有鷕以小反雉鳴。濟盈不濡軌居美反,叶居有反,雉鳴求其牡。

比也。瀰,水滿貌。鷕,雌雉聲。軌,車轍也。張學龍曰:「《説文》曰:『軌,車轍也,從車、九。軓,車軾前也,從車、凡,音犯。』諸家辨之詳矣,然《集傳》獨從軌,蓋以九,牡聲之叶也;軓聲,則難叶矣。」飛曰雌雄,走曰牝牡。夫濟盈必濡其轍,雉鳴當求其雄,此常理也。今濟盈而曰不濡軌,雉鳴而反求其牡。張學龍曰:「走曰牝牡,此《爾雅·釋獸》之正例,諸家以牝雞、雄狐為證,言飛、走通也,殊不識詩人之意。曰當濡其轍,今乃不濡其轍迹,是大可怪也;當求其雄,今乃求其牡獸,是大異常也。如此歌之,則得詩人之意,知《集傳》之旨矣。」以比淫亂之人不度禮義,非其配耦,而犯禮以相求也。

雝雝鳴鴈叶魚旴反,旭許玉反日始旦。士如歸妻,迨冰未泮。

賦也。雝雝,聲之和也[19]。孔氏曰:「生執之以行禮,故言鴈聲。」鴈,鳥名,似鵝,畏寒,秋南春北。旭,日初出貌。毛氏曰:「日始出,謂大昕之時。」昕音欣。昏禮,李寶之曰:「娶妻之禮,以昏為期,因以名焉。日入二刻半為昏。」納采用鴈。孔氏曰:「六禮唯納徵用幣,餘皆用鴈。」鄭氏曰:「用鴈者,取其順陰陽往來。」程子曰:「取其不再偶也。」《本草》注曰:「鴈為陽鳥,蓋得中和之氣,熱即北,寒即南,以就和氣。所以為贄者,一取其信,一取其和也。」凡贄用生鴈,左首,以生色繒交絡之。愚按:《集傳》但言納采用鴈者,唯舉六禮之始耳。親迎去聲以昏,而納采請期以旦。鄭氏曰:「自納采至請期,皆用昕,親迎用昏。」孔氏曰:「用昕者,君子行禮貴其始。親迎用昏,鄭云取陰陽往來之義[20]。」歸妻以冰泮,而納采請期,迨冰未泮之時。言古人之于婚姻,其求之不暴,而節之以禮如此,以深刺去聲淫亂之人也。胡庭芳曰:「味『士如歸妻』之辭,可見是刺淫者。若責之曰:士如欲歸妻,自有婚姻之禮,何得如此淫亂也?若刺宣公,不當以士言。」

招招照遙反舟子叶奬里反,人涉卬五郎反否叶補美反。人涉卬否,卬須我友叶羽軌反。

比也。招招,號毫召之貌。孔氏曰:「王逸云:『以手曰招,以口曰召。』」舟子,舟人主濟渡者。卬,我也。舟人招人以渡,人皆從之。而我獨否者,待我友之招而後從之也。以比男女必待其配耦而相從,而刺此人之不然也。

《匏有苦葉》四章,章四句。輔氏曰:「此詩意雖正,而體製異于諸作,若有不敢正言之意。一章言為事當有所度量;二章言苟不能度量,則必至于反常而逆理;三章則詔之以婚姻常禮[21];四章則言人當有可有不可,以刺淫亂之人亂常逆理而無有不可也。」愚按:此詩一章、二章、四章反覆諷刺,皆以濟涉之事為比,豈所指淫人居津水之傍歟?抑詩人以一時所見而取譬歟?

《序》:「刺衛宣公也。公與夫人並為淫亂。」

未有以見其為刺宣公夫人之詩。

習習谷風,以陰以雨。黽勉同心,不宜有怒叶暖五反。采葑孚容反采菲妃鬼反,無以下體。德音莫違,及爾同死叶想止反。

比也。習習,和舒也。東風謂之谷風。毛氏曰:「陰陽和而谷風至。」葑,蔓萬菁精也。菲,似葍福,莖粗,葉厚而長,有毛。下體,根也。嚴氏曰:「江南有菘,江北有蔓菁,相似而異。春食苗,夏食心,秋食莖,冬食根。菲,葍類,《爾雅》謂蒠菜,河内謂蓿菜,三月中蒸為茹,滑美可作羮,根如指,正白,可啖。」葑、菲根莖皆可食,而其根則有時而美惡。德音,美譽也。婦人為夫所棄,故作此詩,以敘其悲怨之情。言陰陽和而後雨澤降,如夫婦和而後家道成。故為夫婦者,當黽勉以同心,而不宜至于有怒。又言采葑菲者,不可以其根之惡,而棄其莖之美。如為夫婦者,不可以其顔色之衰,而棄其德音之善。但德音之不違,則可以與爾同死矣。輔氏曰:「上四句以陰陽和,比夫婦之和;下四句以葑菲根,比婦人之色。」程子曰:「夫婦之道,貴于有終。德音,美音也。當期好音無違,至于偕老。」

行道遲遲,中心有違。不遠伊邇,薄送我畿音祈。誰謂荼音徒苦,其甘如薺齊禮反[22]。宴爾新昏,如兄如弟待禮反。

賦而比也。遲遲,舒行貌。違,相背也。畿,門内也。呂東萊曰:「韓詩云:『白石為門畿。』蓋門閫也。」荼,苦菜,蓼屬也,詳見《良耜》。薺,甘菜。《本草》云:「薺味甘,人取其葉作葅及羮。」宴,樂也。新昏,夫所更娶之妻也。言我之被棄,行于道路,遲遲不進。蓋其足欲前,而心有所不忍,如相背然。而故夫之送我,乃不遠而甚邇,亦至其門内而止耳。又言荼雖甚苦,反甘如薺,以比己之見棄,其苦有甚于荼,而其夫方且宴樂其新昏,如兄如弟而不見恤。陳少南曰:「物莫苦于荼,婦人見棄,其情苦甚,則荼反甘如薺矣。于是祝其夫曰:宴爾新昏,常如兄弟之親,無復如我之見棄也。」蓋婦人從一而終,今雖見棄,猶有望夫之情,厚之至也。愚按:此章上四句賦其望夫之意,而及其夫之薄情;下四句則比己之甚苦,而歎其夫之方樂。賦體與比體相繼成章,後凡言賦而比者,文意亦放此云。然以此婦仁厚之意求之後世,如嚴灌夫之妻慎氏被出,作詩别曰:「却挂孤帆從此去,不堪重過望夫山」,可謂賢矣。

涇以渭濁,湜湜音殖其沚音止。宴爾新昏,不我屑以。毋逝我梁,毋發我笱古口反。我躬不閲,遑恤我後胡口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