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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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的乐土

我的祖父和祖母原来都是农民,后来祖父到安庆经商,全家便都进了城。伯父和父亲是祖父的左右手,一直帮他做生意,于是大家渐渐地地熟了也适应了城里的一切。只有祖母过不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那种生活和无聊的应酬,执意要回乡下。

其实祖母并没有回到老家,而是在安庆附近的海口洲筑堤造田,利用长江改道淤积的泥沙开荒种地。拓荒者的艰难是可想而知的,年过半百的祖母,以她惊人的毅力和勤劳的双手,带领工人战胜了江流的冲击,经受了酷暑严寒,植树种草,饲养牲畜。几年的时间,居然把个不毛之地变成了我们这个大家庭的副食生产基地,在这片土地上,展示着她老人家的勤劳与智慧。

一年四季,地里的活儿是忙不完的,祖母把安庆的家丢在了脑后,我们只好借着给海口洲送籽种、农具和生活用品的机会去看看她。从安庆去海口洲,虽只有半天的路程,因为是逆江而上,木船行驶得很慢,船夫撑船非常辛苦。我们中午出发,一直到太阳落山才能赶到那里。

祖母见我们来了,忙着生火做饭,堂嫂领着我去菜园里采摘新鲜蔬菜,掌勺炒菜是母亲的拿手好戏,虽然没有大鱼大肉,但自己种的东西,吃起来却是格外得香。晚上,祖母像变戏法似的拿出灶火煨的苞谷、盐水煮的花生和又甜又脆的红薯干,一家人有说有笑,非常开心。我嫌屋里热,祖母就把竹床搬到屋外去。天空是那么的开阔,大地是那么的宁静,看着忽隐忽现的萤火虫,听着似有似无的蛙声,很快我就沉入梦乡。回归大自然,使祖母获得了精神上的愉悦,找到了她生活中的乐土。

到了年底,我们就掰着指头算祖母哪天回家。终于盼到了那一天,一船丰收的果实,带来了全家的欢乐,祖母像一位得胜回朝的将军,指挥着我们把东西从船上卸下来。寒冬腊月,正是腌制腊味的季节,祖母教家里人风鸡、腌鸭、糟鱼、腊肉。年边上,家里还自己磨豆腐、打年糕、做各种糖食糕点。祖母用她收获的农副产品,让全家过一个丰富的春节。

家乡的风俗,冬至一过,家中过年的气氛就渐渐浓起来了,俗话说冬至大似年。二十三祭灶,送灶王爷上天;二十四祭祖,把老祖宗请回来过年;三十晚上是除夕,全家团圆,吃罢年夜饭,然后守岁;到正月初一,烧开门香,放鞭炮,出门拜年;初五接财神,商家就开门营业;十五一过,花灯也看过了,元宵也吃过了,年就算过完了。我家祖母也迫不及待地回她的海口洲,去迎接新的一年的春耕秋收,又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家生活。

祖母把富贵荣华看作过眼云烟,宁静淡泊才是她的人生追求。在海口洲,与人无争,随遇而安,她生活得无拘无束,乐在其中。祖母没有文化,并不懂得什么大道理,她的朴素的人生哲理是:用自己的劳动来获取。这是她最大的乐趣和慰藉,只有农村才是她的乐土。我们在城市里厮混了一辈子,何尝不生活得很苦很累呢?如今我也很想在那个长江中间的小洲上静下心来,读一点书,更好地感悟人生。

(原载1997年3月31日的银川晚报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