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虽说梅子也是个乡下姑娘，但她与一般女人不同，心气儿高，平常是很少与那些只会说些东家长西家短的粗俗无聊女人们交往。能与她倾心相谈的知己可谓寥寥无几，除了三四个学生时代的好友，就只有哥哥和志远了。近来不知为何，她越来越喜欢接近志远，与他交谈不仅能使自己的郁闷心情豁然开朗，愉悦舒畅，而且还能从他身上学到许许多多自己未曾有过的见识和人生理念。这越发让她感到女人也应该像男人一样去闯世界，干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实现自己的理想和人生价值，而不是一辈子碌碌无为地呆在家里相夫教子，依靠男人养活自己。女人真正的幸福是什么呢？她以为决不是穿金戴银，养尊处优，为男人所宠爱；也不是嫁个有钱的男人，生个伶俐乖巧的儿女，过着一种无忧无虑、轻松愉快的生活，而是有一份真正属于自己的事业。事业？是的，必须干出一番事业来！这样才能无愧于自己，无愧于人生，活得才会充实，活得才有意义，才有价值！这种思想一经产生，它就像一只力大无穷的手紧紧攥住她的心。然而，她又时常会处于迷惘与彷徨之中，不知自己该去干什么，哪种事更适合自己。现在她头脑里装有各种各样的想法，却始终拿不定主意。她想能为自己把脉的，也就只有志远了。这是她今天去找志远的最主要的原因。

梅子迈着两条修长的腿，步伐轻快地行走在洒满阳光的路上。她跨过一条爬满了青草的水沟，一仰头看见柳志远正坐在离菜地不远的河边草坡上。她悄悄地来到他身旁，但凝视远望的柳志远并没有注意到她。

梅子立在一侧，带着俏皮的口吻笑问他：

“志远，你坐在这儿发啥呆呀，是不是又在想啥重大问题，嗯？”

柳志远闻声，有点愕然地扬起头，见是梅子，脸上即刻露出欢快的笑容说：

“梅子，你啥时候来的，我怎么没看见你！”

“你那么全神贯注的，又怎么会注意到我呢？”梅子挨着志远坐下，扭过脸笑望着他问，“你在想啥呀？”

“没想啥。”柳志远搔了搔头发短短的后脑勺，憨然一笑说，“嗯，我在感受春天呢！”

“春天有啥好感受的？”梅子不无惊奇的问。

“怎么会没有呢？”柳志远睁大眼睛与梅子争辩，随后将目光投向长满春草和红花草的田野，颇为动情地说道，“四季当中，我最喜欢的就是春天了。一到春天，万物就开始苏醒，草儿从地下冒出来了；树也发芽了，嫩绿嫩绿的叶子长了出来；花儿也开了，虫子也开始叫了起来；鸟儿也唱起了悦耳动听的歌。大地上处处生机盎然，洋溢着生命的气息。”说到这儿，他抬头凝望着湛蓝的天空，换口气往下说：“就连阳光也格外的暖和，人的精神也出奇的好。春天，春天多好啊！”末了，他对着梅子由衷地感叹了句。

梅子给柳志远极富磁性的男中音以及抒情般的语调迷住了，盯着他那张俊朗的国字脸直发呆。直到他问她对春天有何感想时，她方回过神，答非所问地含笑道：

“真没想到，你对春天还会有这份感觉！看得出你是挺喜欢大自然的哦。”

“那是！我爱大自然，我爱田园的风光。这也是我不愿意离开农村去城里打工的一个原因。我喜欢乡下的宁静、平淡。我讨厌吵吵嚷嚷的都市，尤其是那种灯红酒绿的生活方式。我认为那是一种堕落。可惜的是，那么多人羡慕那种生活，对它充满了憧憬与向望。我真搞不懂这些人都怎么啦？”

这些人到底怎么啦？梅子搞不懂，也不想搞懂这些纷繁复杂的社会现象。她只想一门心思读懂自己悄悄爱上的男人。听着他的心声，她觉得自己慢慢地走进了他的内心世界。她多情地注视着他，甜甜地笑开了，露出两个浅浅的酒涡。一会儿后，她手里把玩着支紫色的野花，一边柔声对面前的小伙子说：

“志远，我真没想到你这么喜欢乡下，这么讨厌城里，像你这样的年轻人，现在不多见了。现在的人都扎堆儿地往城里挤，都快把城里挤破啦！”说着格格地笑出声来了。

柳志远也那么笑了笑，接着很认真地问梅子：

“嗯，梅子，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思想有些儿保守了，都快跟不上时代了？”

“不，没有的事！”梅子连忙摇头否认，紧接着用赞赏的目光注视着他柳志远说，“我一点儿也不觉得你保守，相反我倒认为你蛮开放，跟得上时代的潮流。你搞大棚蔬菜就很能说明这一点。在我们村里搞大棚蔬菜，你可是第一人哟。你对农村的发展也挺有见地，跟上面那些专家和当官的说的一个样。嗯，志远，说真的我觉得你蛮有头脑，蛮有眼光，也蛮有胆量的。我顶顶佩服你了，真的！”

“我有啥好让你佩服的？”

柳志远谦虚地微微一笑，接着便垂下了头，似乎在有意躲开梅子那含有几分灼热的目光。一分钟过后，他重新把头抬高了，凝神远望天际轻轻飘浮的淡淡白云，心头突然涌起一阵甜美的感觉。这毕竟是他暗自喜爱的姑娘的褒奖呀，怎能不偷着乐呢？

梅子会心地抿嘴一笑，她仿佛看出了他此刻的心理活动，却不言语。她双手抱膝坐在柔软的绿草间，默然注视着眼前的河流。清澈的河水潺潺地流向远方，漾起的水波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波光。青翠的柳枝轻拂着缓缓流淌的水面。几只鸟儿低低地贴着水面翻飞，时而露出灰白色的腹部，时而发出几声欢快的叫声，接着箭一般掠过田野，飞向远方。

过了会儿，梅子俯下身，把秀气的下巴搁在膝盖上，那神情让人觉得她正在思考什么人生重大问题。煦暖的春风轻轻吹拂她乌黑发亮的秀发。

柳志远见梅子这般模样，便好奇地问：

“梅子，你在想啥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