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董昌称帝之乱
在唐末那风雨飘摇的年代，义胜节度使董昌，宛如一颗骤然升起却又散发着诡异光芒的星辰，在浙江大地掀起了一阵惊涛骇浪。他所施行的政令，苛刻暴虐到了极点，在正常赋税的基础上，竟毫无节制地增加了数倍之多。这些沉重的赋税，一部分被他用来向朝廷进贡，以换取朝廷的恩宠与赞誉；另一部分则用于内外的馈送，企图拉拢各方势力，巩固自己的地位。
董昌对进贡之事极为上心，每十天，便会组织一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向着京城进发。队伍中，黄金一万两闪耀着刺眼的光芒，白银五千铤散发着冷冽的气息，浙江的绸绢一万五千匹如流动的彩云，其他物品亦是数量惊人，大致相当。为了确保这些贡品能够顺利送达京城，他特意派遣五百名士兵负责运送。然而，一旦遇到暴雨大雪、台风洪水等恶劣天气，导致行程耽误，这些可怜的士兵便会被毫不留情地处死。在那个动荡的时期，董昌向朝廷进贡的物品数量之多、质量之优，堪称天下第一。朝廷见此情形，误以为董昌对国家忠心耿耿，于是赏赐诏令接连不断地颁发给他。董昌的官职也因此一路攀升，直至司徒、同平章事，爵位更是被封为陇西郡王，一时之间，风光无限。
随着权势的不断膨胀，董昌的野心也开始急剧膨胀。他在越州为自己建造了一座宏伟的祠堂，其规模体制竟完全仿照越州的大禹庙。不仅如此，他还蛮横地命令求神祈福的老百姓，不得前往大禹庙，只能到他的祠堂祭祀。董昌心中的欲望愈发强烈，他渴望成为越王，然而朝廷却并未批准他的请求。这让董昌极为不悦，他愤怒地说道：“朝廷竟如此辜负我！我多年来向朝廷进贡物品不计其数，而朝廷却连一个越王的爵位都舍不得给我。”
此时，一些善于谄媚奉承的人，察觉到了董昌心中的不满，纷纷围在他身边，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其中一人谄媚地说道：“大王，与其做越王，您何不迳称越帝呢？如此一来，您便是这一方的主宰，何等威风！”董昌听后，心中不禁一动，暗自思忖起来。
于是，民间开始流传起各种谣言，说世道即将发生巨变。众人似乎受到了某种蛊惑，纷纷争着挤满董昌的节度使府门，喧哗叫闹，极力请求董昌称帝。董昌见此情景，心中十分高兴，觉得自己称帝乃是顺应民心。他派人出去答谢众人，说道：“时机还未成熟，待时机一到，我自然会称帝。”
董昌的下属官吏吴瑶、都虞候李畅之等人，为了讨好董昌，也纷纷劝他即帝位。在他们的鼓动下，一时间，官民献上的歌谣、谶语以及所谓的吉祥征兆，数不胜数。起初，董昌赏赐给进献这些东西的人几百缗钱，后来进献的人越来越多，赏赐的钱也渐渐减少到五百文、三百文。董昌还煞有介事地说道：“有谶语讲‘兔子上金床’，这分明就是指我。我出生于卯年，属兔，而明年恰好又是卯年，明年二月的卯日卯时，便是我即位称帝的绝佳时机。”
董昌即将称帝之际，召集手下将领、僚佐商议此事。节度副使黄碣，为人正直忠诚，他深知称帝乃是大逆不道之举，必将给家族和百姓带来灭顶之灾。于是，他挺身而出，诚恳地劝谏道：“如今唐室虽已衰败，但天道人心尚未厌弃它。春秋时期，齐桓公、晋文公皆因辅佐拥戴周天子，成就了称霸一方的大业。您受封陇西郡王，从田间乡里崛起，承蒙朝廷优厚恩赐，官位已至节度使和宰相，富有显贵已达极点。为何要突然做出这种毁灭全族的疯狂打算呢？我黄碣宁愿以死殉国，做大唐的忠臣，也不愿为了活命而沦为朝廷叛逆。”
董昌听后，勃然大怒，他认为黄碣是在故意蛊惑人心，扰乱军心。他怒目圆睁，大声喝道：“你这奴才贼子，竟敢辜负我！放着圣明时代的三公高位不坐，却偏要找死。”说罢，立即下令将黄碣斩首，并将其头颅扔到厕所里，以泄心头之恨。随后，董昌又下令杀了黄碣的全家八十口人，将他们埋葬在同一个墓穴中，手段极其残忍。
董昌余怒未消，又问会稽令吴镣的意见。吴镣毫不畏惧，直言道：“大王，您为何不做真正的诸侯，将这份基业传给子孙后代，却要做那自寻死路的假皇帝呢？”董昌听后，心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觉得吴镣也是在违抗自己的命令，于是下令将吴镣全族杀掉，以儆效尤。
接着，董昌又对山阴令张逊说道：“你政绩卓著，我心中有数。待我称帝后，便任命你主管御史台的事务。”张逊听后，并未被眼前的诱惑所打动，他冷静地说道：“大王，您从石境镇兴起，在浙东建立节度使的功业，荣华富贵将近二十年。何苦效法李琦、刘辟那般背叛朝廷，最终落得个杀身之祸呢？浙东地处偏僻，位于海边，虽管辖台、明、温、处、婺、衢六个州，但您若称帝，他们必定不会听从。届时，您只能守着越州这一座空城，遭受天下人耻笑罢了。”董昌听后，恼羞成怒，认为张逊也是在反对自己，于是下令将张逊杀掉。董昌杀了这三人后，得意地对众人说道：“没了这三个绊脚石，便再无人敢违抗我了。”
二月初三，这个被董昌视为大吉大利的日子，他身着华丽的皇帝服装，在越州内城举行了盛大的即位称帝仪式。他将众人进献的吉祥物品全部陈列在庭院中，供人观赏，妄图以此证明自己称帝乃是天命所归。早在懿宗咸通末年，吴、越之间便流传着一则谣言，说山中有一只大鸟，四只眼睛三条腿，叫喊着“罗平天册”，凡是看到这只大鸟的人，都会遭遇灾祸。于是，老百姓大都画像祭祀它。如今董昌背叛朝廷自称皇帝，竟厚颜无耻地说：“这鸟便是我的凤凰。”他自称为大越罗平国，改年号为顺天，给城楼题字为天册之楼，还命令部下称自己为“圣人”。
董昌称帝后，开始大肆封官许愿。他任命前杭州刺史李邈、前婺州刺史蒋環、两浙盐铁副使杜郢、前屯田郎中李瑜为宰相，又任命吴瑶等人都做翰林学士，李畅之等人都做大将军。董昌得意洋洋地写信给钱镠，告知他自己已暂且即位做罗平国的皇帝，并任命钱镠为两浙都指挥使。钱镠收到信后，心中十分忧虑，他深知董昌此举必将带来巨大的灾祸。于是，钱镠立刻写信给董昌，诚恳地劝说道：“您与其关起门来称帝，让家族和百姓一同遭受灾祸，倒不如打开大门，堂堂正正地做节度使，享受终身富贵。如今悔改，为时未晚。”
然而，董昌早已被权力冲昏了头脑，根本听不进钱镠的劝告。钱镠无奈，只得率领三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奔赴越州城下。到了越州城西门迎恩门，钱镠与董昌见面。钱镠再次苦口婆心地劝告董昌：“您位居节度使和宰相之位，为何要舍弃安宁，自寻危难呢？我率军前来，便是希望您能改过自新。即便您不顾惜自己的名誉和地位，可乡里的土人和百姓又有何罪过，要跟着您遭受灭族之灾？”
董昌听了钱镠的话，心中开始害怕起来。他深知钱镠的军队战斗力强大，若真的开战，自己恐怕难以抵挡。于是，董昌送上二百万钱，犒劳钱镠的军队。同时，他抓住首先为他谋划称帝的吴瑶，以及几个男女巫师，送交钱镠处置。此外，董昌还向皇帝请罪，等待朝廷的处治。钱镠见董昌已有悔改之意，于是领军返回，并将此事报告给朝廷。
朝廷考虑到董昌过去勤于进贡钱财、输送货物，认为他此次称帝背叛朝廷，或许是一时糊涂，得了疯病。于是，皇帝下诏赦免他的罪过，让他回到故里。钱镠却认为董昌称帝乃是大逆不道的叛逆大罪，不可赦免。他上表朝廷，请求率领本道的军队去讨伐董昌。此时，杨行密派遣使者到钱镠那里，说董昌已经认罪改过，应该赦免他。杨行密又派遣使者到董昌那里，要他赶快向朝廷进贡财物。然而，一切都无济于事。最终，皇帝下诏罢免董昌的官爵，任命钱镠为浙东招讨使，委派钱镠去讨伐董昌。
董昌见形势危急，急忙向杨行密求救。杨行密为了救援董昌，派遣泗州防御使台濛攻打苏州。同时，杨行密向朝廷上表说：“董昌已经悔过自新，愿意恪尽职责献上贡品，请恢复他的官爵。”杨行密还写信给钱镠说：“董昌发疯病自立为帝，你率领军队去劝阻时他已经害怕了，他又抓了鼓动他称帝的人送到你处，不应该再去讨伐他了。”皇帝见杨行密如此说，于是同意了杨行密的请求，赦免董昌，恢复他的官职。然而，钱镠却不听从皇帝的决定。
杨行密见钱镠不听从皇帝的诏令，于是派遣宁国节度使田珺、润州团练使安仁义，攻打在杭州驻守的钱镠军队，以救援董昌。董昌也派遣湖州将领徐淑会合淮南将领魏约，共同包围嘉兴。钱镠得知后，立即命令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去救援嘉兴。顾全武率领军队，一路奋勇杀敌，先后攻破了乌墩、光福两个寨子。淮南将军柯厚也攻破了苏州的水上栅栏。
安仁义率领军队乘船到达湖州，试图渡江去接应董昌。钱镠得知后，派遣武勇都指挥使顾全武、都知兵马使许再思守卫西陵，阻挡安仁义渡江。安仁义无法渡江，董昌便派遣部将汤白防守石城山，袁邠防守余姚。顾全武、许再思率领军队在石城山与汤白展开激战，最终打败了汤白。随后，他们又来攻打余姚，明州刺史黄晟派遣军队去帮助他们。董昌派遣他的部将徐章救援余姚，顾全武得知后，立即率领军队攻击徐章，并成功将其活捉。袁邠见势不妙，献出余姚向钱镠投降。
顾全武、许再思率领军队继续前进，到达越州城下。董昌亲自率军出战，却遭遇失败，无奈之下，只得绕越州城固守。顾全武等人见状，立即对越州城展开了包围。董昌见越州城被围，心中开始害怕起来。他深知自己称帝乃是大错特错，于是废除帝号，重新称节度使。
淮南军与镇海军在皇天荡展开了一场激战。战场上，硝烟弥漫，喊杀声震天，双方士兵都拼尽全力厮杀。然而，最终镇海军失利，杨行密于是率军围困苏州。苏州常熟镇使陆郢见形势危急，为了保全自己，献出州城响应杨行密，并俘获了刺史成及。杨行密查看成及家里收藏的东西，发现只有图书、药物，他认为成及很有德行，于是将他放回去，并任命他为行军司马。成及拜谢杨行密，眼中流着泪说道：“我成及全家一百口人都在钱镠那里，我丢失了苏州却不能以身殉职，又怎敢再谋求富贵呢？愿用我一个人的生命，换取全家百口的生命！”说罢，成及拿起佩刀就要自杀。杨行密见此情景，急忙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并让他住在节度使的府舍中。这个屋子里也有兵器，杨行密常常穿着单衣到他那里，与他一起喝酒吃饭，对他毫无疑虑。
钱镠听说苏州失陷，心中十分焦急，急忙召来顾全武，派人到西陵去防备杨行密。顾全武却认为，越州是董昌这伙贼寇的大本营，即将攻克，此时放弃实在可惜。他向钱镠建议道：“越州是贼寇的巢穴，为何马上就要攻克，反而要放弃呢？请让我先攻取越州，然后再收复苏州。”钱镠听了顾全武的建议，觉得很有道理，于是听从了他的意见。
夜晚，顾全武率领军队猛攻越州。士兵们士气高昂，奋勇向前，喊杀声震得大地都在颤抖。第二天早晨，顾全武的军队成功攻下越州的外城。董昌见外城已破，仍然不甘心失败，率领残部占领内城进行抵抗。钱镠见董昌负隅顽抗，于是派遣董昌原先的部将骆团，前去欺骗董昌说：“接到朝廷的诏令，命令您辞官退隐到临安去。”董昌听了骆团的话，信以为真，心中大喜。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逃过一劫，于是送上牌印，迁出内城，住到清道坊。
顾全武见董昌中计，立即派遣武勇都监使吴璋用船把董昌送往杭州。然而，当船行到小江南面时，吴璋却按照钱镠的命令，将董昌杀害。同时，吴璋还杀了董昌的族人三百多口，宰相李邈、蒋環以下官员一百多人。董昌被围困在越州城中时，贪婪吝啬的本性愈发严重。他按照人口数目征收老百姓的钱财，甚至减少士兵的粮食供应。等到越州被攻下后，人们发现府中储存金银财物的库房竟达五百间，粮仓内有粮食三百万斛，可见董昌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钱镠攻克越州后，立即将董昌的头颅送到京城长安，向朝廷报捷。同时，他散发金银布帛，奖赏将士们的英勇作战。他还打开粮仓，救济贫困的百姓，赢得了百姓的赞誉。钱镠命令两浙的官吏百姓向朝廷上表，请求朝廷让钱镠兼管浙东。朝廷无奈，只得派王搏任吏部尚书、同平章事，任命钱镠为镇海、威胜两军节度使，并把威胜军改名为镇东军。钱镠到了越州，接受镇东节度使的仪仗，从此成为两浙地区的实际统治者。
淮南将领安仁义攻打婺州，钱镠得知后，派遣行军司马杜稜救援婺州。安仁义见婺州难以攻克，于是调动军队去攻打睦州。然而，安仁义在攻打睦州时，却遭遇了顽强的抵抗，最终未能攻下，只得无奈地返回。钱镠见安仁义退兵，于是派遣顾全武等率军三千人，从海路去救援嘉兴。顾全武率领军队到达嘉兴城下后，立即向淮南军队发起攻击。战场上，顾全武身先士卒，率领士兵们奋勇杀敌。淮南军队抵挡不住顾全武的进攻，最终被打得大败。两浙的将领顾全武等乘胜追击，攻破淮南军十八个营寨，俘虏淮南将领、士兵等三千人。淮南将领田珺驻扎在驿亭埭，两浙军队乘胜驱逐田珺。田珺见势不妙，只得从湖州逃回。两浙军队穷追不舍，最终在追击过程中打败了田珺的军队，田珺部下死亡的有一千多人。
钱镠从越州回到杭州后，派遣顾全武攻打苏州。顾全武率领军队，一路势如破竹，先攻下松江，后攻下无锡，又占领常熟、华亭。湖州刺史李彦徽见局势不利，想要献出湖州投降杨行密。然而，他的部下却不服从他的命令，李彦徽无奈，只得逃奔广陵。都指挥使沈攸见李彦徽逃走，于是献出湖州归附钱镠。淮南将领周本得知苏州危急，立即率领军队前来救援。两浙将领顾全武得知周本前来救援，立即率领军队迎战。在战斗中，顾全武充分发挥自己的军事才能，指挥军队巧妙地应对周本的进攻。最终，顾全武打败了周本，取得了胜利。淮南将领秦裴带领三千士兵，攻克了昆山县并驻扎下来。
顾全武见秦裴驻扎在昆山，于是率领一万多人去进攻他们。秦裴见顾全武来势汹汹，并不畏惧。他多次出战，每次出战时，都让病弱的士兵穿上铠甲拿着长矛，强壮的士兵张满弓弩。顾全武的军队见此情形，常常被吓得退却。顾全武见强攻难以取胜，于是送檄文给秦裴劝降。顾全武曾经出家当过和尚，秦裴得知后，心生一计。他密封好信函，表示要向顾全武投降。顾全武收到信函后，心中大喜，以为秦裴真的要投降。他立即召集各位将领，打开信函。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信函里竟是一卷佛经。顾全武见此情景，又羞又恼，他愤怒地说道：“秦裴不怕死，还有闲心来戏弄我。”于是，顾全武增派军队进攻昆山城，并引河水灌城。城墙塌了，粮食完了，秦裴这才投降。钱镠准备了一千人的食物来等待他们，等到秦裴出城投降的时候，城中剩下不到一百人的士兵，钱镠气愤地说：＂你的军队衰弱到如此地步，为什么还敢长久地抵抗？＂
秦裴回答说：＂我秦裴出于义气不辜负杨行密，现在是因为力量衰竭才向你们投降，并不是从内心里要投降你们。＂
钱镠很赞赏他说的话，顾全武也劝钱镠宽恕秦裴，钱镠听从了顾全武的意见，当时人们都称赞顾全武是个有德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