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朱全忠作对李克用

当初，河阳节度使李罕之与河南尹张全义，在乱世中割臂为盟，誓结同好，彼时情谊深厚，似可共御风雨。李罕之作战勇猛，却谋略不足，且生性贪婪残暴。他眼见张全义每日勤奋节俭，一心扑在耕种农事上，不禁面露鄙夷之色，嘲笑道：“张全义此人，不过是个整日与泥土打交道的农夫罢了！”

这话传入张全义耳中，他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以为意，心中暗自思忖：“乱世之中，各有安身立命之法，他笑任他笑，我自坚守本心。”

李罕之自恃与张全义关系亲近，常三番五次向其索要粮食布帛。每次，张全义都慷慨给予，从未有过丝毫犹豫。然而，李罕之欲壑难填，所求愈发无度，河南之地即便富庶，也渐渐难以满足他的胃口。稍有不如其意之处，李罕之便大发雷霆，竟将河南当地的主管官吏抓起来，套上刑具，押送到河阳肆意责打。

这般行径，令河南的将士佐吏们怒不可遏，纷纷向张全义诉苦道：“大人，李罕之如此过分，咱们怎能一直这般忍气吞声！”

张全义却神色平静，安抚众人道：“李罕之所求，给他便是。在这乱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众人虽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听从张全义的安排，只是心中对李罕之的怨恨愈发深沉。

张全义表面上对李罕之毕恭毕敬，事事尽力满足，仿佛对其十分惧怕。李罕之见状，愈发骄横，行事愈发肆无忌惮。他的军队从不从事农事生产，专以抢劫掠夺为生，甚至到了以吃人肉为食的残忍地步。

一日，李罕之召集部众，大声宣布说：“如今，我们要去攻打绛州，那里粮草丰饶，打下之后，大家都能享尽荣华！”

于是，他发动所有部众，气势汹汹地朝着绛州进发。绛州刺史王友通听闻李罕之来袭，自知不敌，为保百姓平安，无奈之下选择开城投降。李罕之轻易拿下绛州后，并未满足，又将目光投向了晋州。

护国节度使王重盈得知李罕之的野心后，心中忧虑，深知李罕之若继续扩张，必将威胁到自己的势力范围。他暗中与张全义商议，欲共同谋划对付李罕之。张全义早对李罕之的所作所为不满，当即应下。

经过一番周密计划，张全义暗中发动民兵，趁着夜色，直扑李罕之的后方河阳。彼时，李罕之的主力部队都已外出征战，河阳城内空虚。天刚破晓，张全义的军队便顺利攻进河阳的南城、北城以及中禅城。李罕之得知后方被袭，惊慌失措，匆忙间连盔甲都未来得及穿戴，便跳过城墙，徒步仓皇逃走。

张全义大获全胜，不仅占领了河阳，还将李罕之的全家都俘虏了。经此一役，张全义顺势兼代河阳节度使的官职，势力得到极大扩张。

李罕之狼狈逃往泽州，心中满是不甘与愤怒。他深知，若想复仇，必须借助外力。于是，他修书一封，向李克用求援，言辞恳切，极尽哀戚地说：“克用公，如今我遭张全义背叛，失了河阳，恳请公念及往日情谊，出兵相助，助我夺回失地！”

李克用见信后，念及与李罕之的交情，决定伸出援手，派遣部将康君立担任南面招讨使，率领李存孝、薛阿檀、史俨、安金俊、安休休五位将领，以及七千骑兵，浩浩荡荡地前往泽州，帮助李罕之攻打河阳。

张全义得知李克用出兵后，深知局势严峻，急忙据城坚守。随着时间推移，城中粮食逐渐告罄，士兵们每日只能勉强维持生计，士气愈发低落。张全义心急如焚，思忖再三，决定向朱全忠请求援救。

他修书一封，言辞谦卑，还将自己的妻儿送到朱全忠处作为人质，以表诚意说：“朱公，如今我陷入绝境，恳请公大发慈悲，出兵相助，我愿以妻儿为质，绝无反悔！”

朱全忠收到信后，权衡利弊，认为若能帮助张全义守住河阳，不仅能在中原地区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还能借此机会打压李克用的势力。于是，他派遣部将丁会、葛从周、牛存节率领数万军队，火速前往河阳救援。

李存孝抵达战场后，迅速制定作战计划，下令李罕之率领步兵攻城，自己则亲自率领骑兵在温县迎战朱全忠的援军。双方军队刚一交锋，喊杀声便震耳欲聋。李存孝虽勇猛异常，但朱全忠的军队训练有素，且人数众多，河东军渐渐不敌，最终战败。安休休见大势已去，害怕回去后被李克用治罪，慌乱之中，竟独自逃奔蔡州。

朱全忠得知河东军战败后，当机立断，分出一部分汴州军队，前去拦截通往太行的道路。康君立等人得知退路被断，心中惊恐万分，无奈之下，只得率领军队撤回。

朱全忠见战事告一段落，便上表朝廷，推荐丁会担任河阳留后，同时仍让张全义担任河南尹。张全义对朱全忠的救援感激涕零，从此死心塌地归附朱全忠。此后，朱全忠每次外出打仗，张全义都尽心尽力，主管供应粮食、器具等物资，从未有过短缺。朱全忠对张全义的表现十分满意，愈发信任他。

一日，朱全忠在府中与谋士们商议天下局势，突然开口道：“李克用此人，野心勃勃，终究会成为国家的祸害。如今他势力有所衰败，正是除掉他的好时机。我愿率领汴、滑、孟三镇的军队，联合河北卢龙的李匡威、成德的王镕、魏博的罗弘信，共同出兵，将他彻底铲除。还望朝廷能派大臣担任统帅，以正军威。”

众人纷纷点头，称赞朱全忠的谋略。

说起张濬，他最初是靠着杨复恭的举荐才得以晋升。然而，杨复恭中途被废黜后，张濬为求自保，转而依附田令孜，与杨复恭疏远。等到杨复恭再次被重用时，对张濬的背叛行为痛恨不已。皇帝深知张濬与杨复恭之间的矛盾，便有意亲近依靠张濬。张濬也一心想要建立功劳，获取名誉，常常将自己比作东晋的谢安、本朝的裴度，自视甚高。

当年李克用讨伐黄巢，驻扎在河中时，张濬担任都统判官。李克用初见张濬，便轻视他的为人，私下对传送诏书的使者说道：“张濬此人，只会空谈，毫无实际才能，日后定会成为颠覆朝廷之人。皇帝只知他有些虚名，便重用他，将来扰乱天下的，必定是他。”

这话传到张濬耳中，他心中怀恨，暗暗发誓，定要找机会报复李克用。

此时，朱全忠等人请求讨伐李克用，皇帝为此召集尚书、门下、中书三省及御史台四品以上的官员，商议此事。朝堂之上，反对的声音占了十分之六七，杜让能、刘崇望也认为不可轻易出兵。

张濬一心想要借助朝廷外部的势力排挤杨复恭，见状，赶忙上前说道：“光启二年，先帝再次被迫迁到山南，皆是沙陀人李克用所为。我一直担忧他与河朔地区的各个藩镇内外勾结，致使朝廷无法掌控局势。如今河南的朱全忠、河北的李匡威共同请求讨伐李克用，此乃千载难逢的良机。陛下只需授予我带兵之权，不出十天半月，定能将李克用讨平。若错失这次机会，日后后悔都来不及！”

孔纬在一旁附和道：“张濬所言极是，此乃为国家长治久安着想，陛下应早做决断。”

杨复恭却站出来反对说：“先帝当年奔走流离，固然有藩镇专横暴戾的原因，但朝中大臣的措施不当，也难辞其咎。如今王室刚刚安定，实在不应再起战祸，否则百姓又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皇帝面露犹豫之色，说道：“李克用曾有兴复国家的大功，他破黄巢、收复京城，如今趁着他有危难攻打他，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朕呢？”

孔纬上前一步，恳切地说：“陛下所虑，乃一时之体面。但张濬所言，关乎万世之利益。昨日我等仔细计算过出兵、运粮、犒劳等费用，一两年之内，朝廷尚不至于匮乏。此事关键，全在陛下您是否下定决心。”

皇帝见张濬、孔纬两位宰相一唱一和，言辞恳切，最终勉强听从了他们的意见，说道：“此事今日便交予你们二人去办，切不可让朕蒙羞！”

于是，皇帝下诏削除李克用的官爵，将他从皇室宗谱中除名。任命张濬为河东行营都招讨制置宣慰使，京兆尹孙揆为副使，镇国节度使韩建为都虞候兼供军粮料使，朱全忠为南面招讨使，李匡威为北面招讨使，郝连铎为副使。

张濬上奏请求让事中牛徽担任行营判官，牛徽却婉拒道：“国家历经丧乱，此时贸然做出如此英勇威武之举，无缘无故去激怒强敌，只会让诸侯们离心离德。我恐怕很快便会看到国家陷入动荡变乱之中。”

张濬不听劝阻，率领各路军队五十二都，以及邠、宁、鄜、夏等地劫持的士兵，共计五万人，浩浩荡荡从京师出发。皇帝亲自来到安喜楼，为张濬饯行，以示重视。张濬屏退左右之人，私下对皇帝说：“陛下放心，待我先除去外面的忧患，回来后便为陛下清除内部的祸害。”这话恰巧被杨复恭偷听到，心中暗自恼怒。

当日，两军的护军中尉在长坂为张濬饯行。杨复恭亲自上前，举杯劝张濬喝酒，脸上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你如今手握斧钺，即将出征指挥作战，何必如此拘谨呢？”

张濬心中明白杨复恭话里有话，推辞说自己已醉，冷冷地回应道：“等我讨平贼寇归来，自会让你见识我的态度！”

说罢，拂袖而去，留下杨复恭在原地，脸色阴沉。

张濬率军在晋州会合宣武、镇国、静难、凤翔、保大、定难等各路军队。朝廷将义成军改为宣义军，任命朱全忠为宣武、宣义节度使。朱全忠此时正因徐州、扬州战事缠身，且地方辽阔，事务繁多，于是推辞宣义节度使一职，请求改派胡真担任节度使。

朝廷同意了他的请求，不过，宣义地方的兵役、赋税等事务，依旧受朱全忠控制，就如同他的属地一般。后来，胡真入朝担任统军，朝廷便又派朱全忠担任两镇节度使。

官军抵达阴地关后，朱全忠派遣勇猛矫健的将领葛从周，率领一千名骑兵，秘密从壶关出发。他们昼伏夜出，趁着夜色，悄然抵达潞州。葛从周身先士卒，带领骑兵冲破敌军包围，成功进入潞州城。

与此同时，别将李谠、李重胤、邓季筠率领军队前往泽州，攻打李罕之。张全义、朱友裕则在泽州北面驻扎军队，作为葛从周的后援。朱全忠见部署得当，便向皇帝上奏说：“陛下，我已派遣军队驻守潞州，还请孙揆速速赶往潞州镇守，以安军心。”

张濬得知后，担心昭义军被朱全忠的汴军占据，赶忙分派三千名士兵，由孙揆率领，急速赶往潞州。孙揆从晋阳出发，一路浩浩荡荡，举着牙旗，手持皇帝赏赐的节杖，身着宽大的官服，坐在高大的伞盖车中，部众们前呼后拥。李存孝得知孙揆动向，冷笑一声说：“这孙揆，如此招摇，真当我等不存在！”

他当即派遣三百名骑兵，埋伏在长子县西边的山谷中，准备给孙揆来个措手不及。

孙揆的队伍刚进入山谷，李存孝便一声令下，伏兵四起。孙揆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李存孝的骑兵团团围住。一番激烈厮杀后，李存孝成功活捉了孙揆、颁赐旌节的中使韩归范，以及牙兵五百多人。随后，李存孝又在刁黄岭追杀孙揆的余下部众，将他们全部斩杀。

李存孝命人给孙揆和韩归范戴上刑具，用白色布带捆绑起来，押到潞州城下，大声呼喊说：“朝廷派孙揆任潞州节度使，韩归范前来赏赐旌节，葛从周，你速速回大梁去，让孙揆来管理政事！”

说罢，将二人捆绑起来，献给李克用。李克用见孙揆被俘，心中大喜，起初还派人去劝诱孙揆，想让他担任河东副使，说：“孙大人，如今你已兵败被俘，不如归顺于我，我必当重用你，共图大业。”

孙揆却一脸正气，坚决拒绝，说：“我乃皇帝的大臣，今日兵败身死，乃我本分。岂会屈尊侍奉你这反臣！”

李克用大怒，下令用锯子锯死孙揆。然而，锯子却怎么也锯不进去，孙揆破口大骂：“你这该死的狗奴才，锯人需先用木板夹住，连这都不懂，真是愚蠢至极！”

最终，孙揆壮烈赴死，其忠烈之名，传遍四方。

朱全忠的汴军开始包围泽州时，对着城上的李罕之高声呼喊：“李罕之，你平日里总依靠河东李克用，轻易与我汴军断绝关系。如今张濬已包围太原，葛从周攻入潞州府，不出十日半月，李克用的沙陀军便将无处可逃。你又能有什么活路呢？”

李罕之听后，心中虽有些担忧，但仍强作镇定，没有回应。等到李存孝率领援军赶到，他挑选出五百名精壮骑兵，环绕着汴军的寨子大声叫骂：“我便是那沙陀军，今日来寻藏身之地，要用你们的肉来喂饱我的士兵。快叫那些肥胖的出来决战！”

汴州将领邓季筠也是一员猛将，听闻此言，怒火中烧，当即领兵出战。然而，他哪里是李存孝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便被李存孝生擒。

当晚，李谠、李重胤见大势已去，只得收集残部，趁夜逃走。李存孝、李罕之见状，立即率领军队尾随追击，一直追到马牢山，大破汴军。此役，斩首俘获数以万计，一直追到怀州，李存孝才率军返回。

随后，李存孝又领军攻打潞州，葛从周、朱崇节抵挡不住，只得放弃潞州，狼狈逃走。朱全忠得知前线战败，在大庭广众之下，严厉责备诸将的罪过，为了严明军纪，他忍痛杀了李谠、李重胤，才下令军队撤回。

官军从阴地关出发，一路行军至汾州。李克用得知消息后，派遣薛志勤、李承嗣率领三千骑兵，在洪洞县驻扎，又命李存孝领兵五千人，在赵州驻扎。镇国节度使韩建见李存孝驻军赵州，心中不安，派遣三百名壮士，趁着夜色，偷偷去偷袭李存孝的营寨。

李存孝早有防备，得知消息后，冷笑一声说：“韩建，你这是自不量力！”

他立即设下埋伏，等待韩建的士兵自投罗网。韩建的士兵刚进入营寨，便被李存孝的伏兵杀得片甲不留，初战便遭遇惨败。静难、凤翔的军队见此情形，心生畏惧，未战先怯，纷纷退了回去。河东军见状，士气大振，乘胜追击，一直追到晋阳的西门。

张濬见敌军来势汹汹，只得出城迎战，然而，他的军队岂是河东军的对手，一番激战过后，官军死伤将近三千人，张濬大败而归。静难、凤翔、保大、定难的军队见战事不利，纷纷先行渡河，退回西方。此时，张濬身边只剩下宫中的禁军和宣武的军队，共计一万人。他与韩建无奈之下，只得闭城坚守，从此不敢再出城迎战。

李存孝乘胜追击，领兵攻打绛州。绛州刺史张行恭见李存孝来势凶猛，自知不敌，弃城仓皇逃走。李存孝顺利占领绛州后，又马不停蹄地进攻晋州。然而，晋州城池坚固，李存孝攻打了三天，仍未能攻克。他与部下商议道：“张濬身为宰相，捉住他也没什么好处。再者，皇帝的禁军，我们也不应加害。”

于是，李存孝下令军队后退五十里驻扎。张濬、韩建见李存孝退兵，趁机从含口逃了出去。李存孝攻克了晋、绛两州后，又在慈州和隰州大肆掠夺，一时间，百姓苦不堪言。

回顾此次战役，朝廷原本指望依靠朱全忠以及河朔三镇，等到张濬到了晋州，朱全忠方联系徐、郓二州的军队，虽然派遣将领去攻打泽州，但他自己并没有亲自去。

出征的军营向镇州、魏州请求支援士兵、粮食，可是镇州、魏州靠着河东做屏障都不派出军队，只有华州、邠州、凤翔、鄜州、夏州的军队与张濬会合，军队还没有交战而孙揆就被俘虏了，幽州的李匡威、云州的郝连铎也都失败了，杨复恭又从中阻扰这件事，所以张濬的军队很快就溃败了。